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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相

宋世风格 东柳客 5325 2024-07-06 15:32

  饮子是一种具有保健功能的饮料,口味甜美,多用药材、果品熬制,既有茶的清养怡性,又有酒的怡畅爽口,唐代肇始,流行当代——大宋。

  王夫人燥热难耐,紫苏饮子一碗还不够,又命老抠再拿一碗来降火。心里郁结的怒气很大,她要到崩溃边缘了,出生以来,还没有这么委屈过的。是对少年郎的,对自己的,对丈夫的,对这些破事的,归根结底,是她没有一个儿子。

  或许,她也明白这注定是一场徒劳,决定权从不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但她依然心存幻想,可能觉得少年郎好骗,可能对此事有怒气,可能是对丈夫有怨,也可能是对自己怀不上儿子的委屈愤懑,无处释放需要一个宣泄口。丈夫怨不得,对比别人的夫君,他已做得够好;女儿更是无辜;自己有错?于是唯有这少年郎站在矛盾交叉点,好欺负,仅此而已。

  她觉得他幸运,某种程度上没错,自唐代以来,风气的开放,让社会对赘婿的容忍度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许多人以此为荣,甚至觉得是和科举金榜题名一样如鲤鱼跃龙门,入赘到王家是一夜暴富的幸事,事实确实如此,但少年是骄傲的,你们若放我走,给我自由,我混得不会比在你家差。不过跟去死比起来,这里太舒服。

  他起身,拍拍白色的圆领窄袖长袍,洁净无皱,昨日王大官人特地送来的,也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他知道坐在这已没有意义,起身离开。王夫人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由大到小,最后消失,没有说一句话,还能说什么呢。

  老抠矗立在侧,呼吸无声,屋子寂静的有些可怕。

  ...................

  少年出来,叉腰猛吸几口气,那屋子太压抑,通畅的地方呼吸是较快活,他眉眼也能舒展开,不至于总端着。阳光散射一地,碎叶的翠影映地上,仿佛给庭院青石地板纹刻了形状,徜徉在日光下,很暖。

  “夫人为难你了?”

  小荷在整理衣物,林漓推开门脚还没迈进来,她眼睛顺到光影,就急忙移步到案几沏茶,好像知道什么似的,赶忙问。

  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是真的会舒服很多。林漓有点诧异:“你知道?”

  给林漓斟满茶杯,放到他面前,她也坐了下来,说:“你有答应吗?”

  “我为什么答应,我闹了我会死的。”林漓没喝茶,看着地上。

  小荷讶然,姑爷真的不是书呆子,拿剑驾着她脖子,也百分百不相信他是人们口中的酸儒,真不知道那名声哪传来的,谣言害死人呐,她摇摇头,为他错过机会惋惜似的,道:“姑爷该答应夫人的,您跟她谈条件,让她不令你死,会答应的。”

  “哦。”这回林漓吃惊了,王夫人真那么厉害?什么来历,这家人太扑朔迷离,显贵的同时又猖獗,普通县城的富贵人家哪有这样的实力,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东京?没有头绪,单手托腮,道:“可王大官人不会放过我的。”

  “不一定。”小荷解释:“夫人在家里地位很高,历来说一不二的,你不知道,官人都惧她三分呢。”

  “夫人想要我死。”

  “况且王大官人对我很好,我想报恩。”林漓想了想,还是说。不管这位大官人有何目的,他穿越来吃喝住全是王大官人给的,没有因为赘婿的缘故而亏待,林漓确实想为他做点事。就算她女儿长得没那么漂亮,只要不是奇丑无比,太反胃的那种,他也决定娶了,大不了新婚夜不点灯。啃了,日后做官了可以纳妾嘛。

  小荷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上一口,妩媚的嘴唇润得湿漉漉,才说:“怎么报?“

  “生儿子。”

  林漓无辜地说,他发现他在这里的作用就是这个。

  茶刚入喉,小荷差点没呛到。好半会,才回过劲来,眼神聚焦,目视林漓,意味深长的说:“姑爷也贪慕王家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不愿离开。其实你去勾栏瓦肆当说书人,会很受欢迎的,说不定能去东京扬名。”她怕林漓不相信,又连忙说:“真的,我和娘子陪官人去酒楼看过那些说书讲史的,比姑爷差远了。你可以赚大钱的。”

  “为什么你们那么希望我离开,而真正有能力赶我走那个却无比希望我给他生孙子。重复很多遍了,不是我想赖在你们家,是你们不让我离开。白纸黑字的婚书在你们官人那里,他若愿意撕毁,不用赶,自然就走。”林漓有点烦了,语气不满道。心想,婚书就是禁锢我自由的原罪,我怎么不想走啊!外面天大地大的花花世界,你以为我甘愿舍弃?来你们这做生育机器,再说我跟你们家小娘子面都没见过,长得高矮胖瘦尚且不知,感情更是别提丁点没有,全搞得我贪慕虚荣似的。

  哧!

  “姑爷”说时迟那时快,小荷脚底生花,身子轻飘飘移动,仿佛早有准备,倒向林漓,连忙一推,喊道。

  ...............

  远处房顶,一个人影好像悔恨的锤了下大腿,很快便匆匆不见踪影。林漓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盯着插在桌角,尾巴还在摇晃的箭,速度和威力都是惊人,用的是弓弩吧。

  看到小荷吃痛的坐在地上,揉着秀丽瘦肩,赶忙爬起来去搀扶她,担忧问:“有受伤么?”

  “没事,肩膀先倒地,摔得有点痛。”小荷起来,在他搀扶下,坐上椅子,手还在揉肩,道。

  刚刚小荷霎那把他一推,救了他的性命,是巧合?他是不信的,很容易看出来她是练过的,敏锐的动作,不像大宅里娇弱丫鬟做得出来的。

  “你身手......?”

  他问了句,径直去拔下那只箭,它箭头蹭亮,还会反光,可见有多锋利,没小荷刚刚那倾尽全力的一推,这东西直插心脏,怕现在早已一命呜呼。拿着小心查看,铭文的字印入眼帘,林漓圆滚滚眼珠子瞪得老大,显然吃了一惊。

  上面的铭文很清楚写着,这是大宋官方军用的箭枝,由朝廷掌握兵器制作的三司之一盐铁使手下军器监胄案制造,而且还是产自东京作坊,民间哪里敢盗,唯一的解释是,来者身份不小啊。

  “唉,姑爷,你真的很难娶到小姐的。姑爷知道,官人为什么对孙子急不可耐么?“小荷端详林漓片刻,心有不忍,可怜我们善良的姑爷,太不知人世间的险恶歹毒,把大官人想得太伟大,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多么险恶。”

  “我帮你揉肩,你给我好好说说我不知道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小荷是为他受伤的,咱得知恩图报,手闲着也是闲着,大喝一声,我来揉。

  姑爷,太下面了,不是那疼,是肩。

  哦,好,知道了,你继续说。

  别呀,“咯咯!”那是腋窝啊。

  顺便帮你检查下,其他部位有没暗伤。

  ...................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王家大官人叫王世融,家住东京,死去的父亲是驸马,母亲自然而然就是公主了,富贵的家世得益于他祖父——王审琦,是宋朝的开国功臣,在陈桥驿给宋太祖披上黄袍的其中一个。外公更是了不起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他受到父母亲的恩荫得以做官,但只是个清贵的官儿,没有权力的,宋朝皇帝们对外戚提防很重,不允许他们做大权在握的官,怕他们弄权,扰乱朝政。

  当兄弟们都在官场上蹉跎,找关系往上爬的时候,王世融审时度势,清楚自己仕途无望,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文官们和官家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出生的人去做宰执,况且自己不是这个料,他很有自知之明,决定另辟蹊径。兴趣恰好在经商,皇帝是不抑制将门世家捞钱的,这是开国的政策。

  凭借外戚加世家的身份,他的生意做得很大也很顺,如今早已腰缠百万贯不止,但他有个致命的硬伤——没有儿子。

  没有儿子就代表没有继承人,意味他辛苦奔波一辈子打下的产业要白白送给旁系,最后给别人打工,他不甘心!

  他爱妻子所以不纳妾,而妻子已难再生育,自然不会再有儿子。鉴于此,家族里已经有很多子弟盯着他的财产了,他不是宗族最嫡系的,嫡系也有叔伯兄弟觊觎,他知道。如今跑来巴结的,正是曾经瞧不起他经商的嫡系,但他如何愿意。往事历历在目,没那么健忘,冷眼是可以轻易释怀的吗?那些嘲讽,仿佛是在昨日,没有报复已经仁慈,得寸进尺太过分。

  为了躲避他们的烦扰,举家迁来这个并不发达的县城。

  他马上步入五十,寿命渐少,唯一的女儿若外嫁了,百年后,人走茶凉,宗族照样接掌他的财产。

  在给女儿准备嫁妆时,想到了办法——招赘婿,宋朝是个攀比嫁妆的年代,他这一生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女儿了。嫁妆要准备的漂亮,准备再多,于他而言,区别不大,无关痛痒的数字罢了。这时他突发奇想,女儿嫁给谁他也舍不得,很怕女儿吃亏,招婿养在家里,吃穿受制于女儿,才是最放心的。与此同时,女儿和赘婿生的儿子是姓王的,既解决了继承人问题,有人送终,又能把女儿留在身边,还断了宗族那些人的念头,一举三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几年来,他开始在天下的州县寻找适合的人选,谋划许久,千挑万选,最看得上眼的,竟然是这林漓。倒真没觉他有什么才能与众不同的,相反,王世融很是看不上他,知道他这种人没什么能耐。

  一个腐儒死读书的呆子而已,不中进士,不会有人在意,谁瞧得上。王世融看中的,首先是他卖相好,长得白净,五官挺拔,未来孙儿的容貌健康是大有保证的,花瓶年年骂,颜值代代夸嘛。

  其次,林漓耕读世家,真假不管,起码能读读圣贤书是真的,有个读书人父亲,孙子将来考科举总归是大有裨益的。读书人也不少,能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更少。在太宗和真宗几代皇帝几十年努力下,天下的读书人早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群体了,可愿意入赘的读书人还真不多,或者愿意的,长得又不好;长得好看的,读书又不行。

  最后一点就是以前那个林漓单纯,通俗点就是缺根筋的蠢,这和智商缺陷有区别,好听点叫老实,窝囊好,女儿压得住,不用担心受委屈。

  所以综合看,于王世融来说,基本是门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不是傻子么,邀请大师选好黄道吉日,坐等着女儿成婚,给他生个孙子。这是孙儿啊!有赘婿就不是外孙。

  因此王世融王大官人才日日盼着,林漓赶紧入洞房给他生个儿子。

  .......................................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大官人这么急。”林漓心里很多疑惑豁然开朗,也终于知道自己“生儿子”的使命从何而来。“这不是好事么?于夫人而言,女儿能在家相陪,也解决生不出儿子的尴尬,如此利好,为何反对呢?”这是他苦思冥想不清楚的。

  “你会死的。”小荷恨他还不知利害,撅嘴问他:“刚刚的刺客你忘记了?你还不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

  “你是说夫人派来的?”林漓也这么怀疑。

  “我没这样说。”小荷急忙摆出脆玉的手,摇头,眼神瞪了眼林漓:“夫人有她自己的道理,不可能是她,她要杀你,你早死了。”

  为什么?

  现在杀你,付出的代价太重,她,承受不起。

  是因为岳父?

  总算不笨了。

  那是谁?

  娘子艳名广播,只说京城,就有多少公子衙内在家幻想娶娘子入门呢!如今美梦破碎,他们该恨谁,该找谁报仇,又是谁得到了他们得不到的东西?

  “你是说他们会迁怒于我,暗杀我?”林漓摸摸鼻子,很无辜的样子,说道:“你家娘子真那么大魅力?”人能从东京追杀到这。

  “哼!”小荷再喝了口茶,对别人质疑自己娘子的美貌很生气,娇声说:“我家娘子要是不好不善良,姑爷活不到现在。”

  “嗯?”林漓越来越好奇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妻子了,她爹妈反正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她怎样,可别作啊。

  小荷继续说:“最可怕的,甚至不是他们,你想主家那些嫡系,他们会允许到手的鸭子飞了么,夺人钱财如同夺人性命。他们重新夺回钱财的方法就是——

  杀了你。你现在知道你和娘子相隔两个世界了吧。拒绝夫人,你现在连闹得权力也没有了。”她的声音有点冷漠了,一反常态,早没昔日的娇憨,因为她知道世家大族们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她希望姑爷重视,不要死。

  房间恢复沉寂,林漓起身,郑重道:“谢谢你刚刚救了我。顺便,替我谢谢她。”

  “啊!”目瞪口呆的小荷呆怔住,迎面照来的光贴得脸美若桃花,低声喃喃道:

  “姑爷竟然知道!”

  “姑爷,去哪?”林漓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去,眼看走远,小荷一头雾水,喊道。走哪去,不想办法退了这门婚?还是去恳求夫人?

  林漓摆摆手,头也没回,拿着他托王大官人买来的折扇,据说是从高丽进口的,倭人发明的东西,收放自如,和羽扇很不同,自顾自扇着,几下跨出了门外,白色袍服一尘不染,风吹落的叶子停歇在他肩膀。

  留下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和风吹柳絮似的话:

  “散步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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