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多乏膏腴之产,火耕水耨,或地利甚微。”
——“唉,当年杨亿杨文公说多对呀!处州贫困,遂昌亦加如此。”逛完整个遂昌县城,林漓感叹道,商业很不发达。
处州地处后世浙江西南部,此时则属大宋浙东路,瓯江穿插而过,地形崎岖,道路交通不便,大多是低山丘陵,平原很少,地理位置并没有多优越,所以自然无法和浙西路的苏杭天堂之地相比。
天色渐黑,街边货郎早已回家,因为多数家住城外村庄,夜黑赶路既不方便又不安全,而城内铺子则多点灯夜市,谁让大宋不禁夜市,正好做学子们的生意。县学考试的学子们早已考完,大多学子住在栈房,有的爹妈没回去的也一同住下,明日看榜,落榜顺便也能一起把被褥带回去不是。家境富裕些的便与相识学子共同出来游玩,给遂昌县夜市增添不少颜色。
街边某食铺,林漓正在独自吃鱼,包皮所请,但他则给家中仆人用牛车拉回去了。林漓便一个人尝着店家煮的鲜鱼,处州倒是不缺鱼,周边全是溪流江河。
吃罢,回去途中,林漓也仔细观赏了一下这遂昌夜市,别说热闹,就是巷子街头行人都少,三三两两,许久不见。倒是屋内灯火荧荧,林漓背着书箧,拿出那把折扇,悠哉游哉,慢吞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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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贼别走!”
忽然耳边传来呼叫,仿佛走得还很急,脚步声、呼吸声、衣物棍棒声、甚至刀剑声,夹杂其中,前跑后追似的,大街小巷来回穿插。林漓收紧折扇,有点慌,听见有贼人,“哒哒”宛如装上马达,加快脚步,急匆匆想赶紧回到平安坊王宅,起码在王家有小荷保护,在这孤零零一个,碰上贼人一命呜呼不是玩笑,就这弱不禁风的文人体质,想恶斗盗贼扬名立万,还是回家床上躺着早早歇了吧。两世为人,林漓极珍惜生命。怕什么来什么。
“站住。”
“好汉饶命。”剑在脖子上林漓可没有县学入学考试的半分冷静与处变不惊,咽了口水,颤抖着哀求道。
哪知此时他放下蒙着的黑色蒙面,从林漓身后转悠至他面前。
“你怎么不睁眼?”那全身黑衣的小贼困惑道。
“我不看你,我若是认出你来,你一定会杀我灭口的。”林漓可怜兮兮,掐着鼻腔,握折扇的手攥得很用力,渗透出血红爪印,身体抖动犹如后世电击。
“哈哈。”对方笑道,可是闻追杀的脚步越近,肃然叱喝道;“你睁开眼,我不杀你。”
贼寇的话可以相信?一般说了不杀的往往就是杀,我才不傻,林漓暗忖,思索有什么法子救命呢!
“为何还不张眼?”他语气加重,情况危急,已经带着愤怒,明显耐心在渐渐消失。
“我张开眼,就见到了大侠的样貌,就算大侠开恩不杀我,官府中人也要抓我,进了牢里,一样会死。”
“你这小子倒是油嘴滑舌,既然知道张开眼会看见我的容貌,说明早知道我摘下了蒙面,那说明什么!别装了。”她聪明绝顶,在自己势力那方素来以智慧闻名,这等雕虫小技岂能骗她。语气甚是不善,随时专注的追兵距离很近了,她心里焦急如焚,没时间跟这书生继续瞎扯。
张开眼,他惊呆了,他只知道她拿下蒙面,其实根本没有看清真实容貌,没想到竟是个美若天仙的女贼。
她带着黑巾,无法知晓头发如何,但可见的部分完美到惊叹造物主的杰作,黑衣硕大却也挡不住她丰腴身材,当然是指车头灯与后备箱,整体是苗条高挺的,螓首蛾眉,眉目娇俏可人,双眼皮俏丽如花,樱桃小嘴,薄唇犹如芊芊细指,杏脸桃腮,五官美丽动人,广寒宫上的嫦娥想来也没有如此明眸皓齿。
林漓确定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见过最美的女人,用新潮一千年的话说,身材如嫩模,面庞如花旦。
“你助我一臂之力。”她俏脸含春,语气温柔道。她知道自己的样貌有多吸引男人,所以她才第一选择拉下蒙面,她知道,男人都喜欢怜香惜玉,尤其是书生,他们天天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其实最勤奋读书的书生最是没见过女人,极爱幻想有佳人相伴,一旦现实中遇到,往往会温柔体贴,一往情深。
“我怎么助你?”林漓疑惑道,语气尽量温柔平静,极怕这女人稍微移动下剑自己就与世诀别。他很难有什么情深意重的想法,人家拿剑架在你脖子上呢,是花也是带刺的玫瑰。
“那有草堆。”说完,她过去用剑扒开便躺了进去,见这书生怔怔,脸色润红如醉,微恼道:“你这书生还不过来。”“哦。”当然不是示意他躺上来滚草堆,林漓怕她恼羞成怒,把折扇别在腰带,赶忙过去用草堆填盖好,不让她暴露。
追兵越近,火把照得夜如白昼,一群穿着公服的差役,手里棍棒刀剑都有,领头那个身材较高大,唇上两撇粗胡须,喘着气,嗓音洪亮地问道:“这位郎君可曾见到一黑衣贼人?”
这年代社会对读书人都很尊重,大宋崇文几十年,风气日益如此,所以那差役礼貌问,没敢粗俗得罪。
“回禀公家,不曾,倒是有一人影从那边走去。”林漓双手交叉行礼,然后手指着东面的一条黑漆漆的小巷。
差役不疑有他,读书人怎么会包庇一贼人呢。拱手道:“多谢郎君。”话罢也不停留,带人追向静悄悄的东面小巷。
“他们走了。”林漓扭头提醒,只剩一地的杂草,人不见踪迹,呆滞片刻,他把草堆摆好,故作镇定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只是眼神怅然若失。
害,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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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等在门口,看见姑爷立时眉松目喜,明艳动人,却板着脸埋怨道:“姑爷去哪了?怎么回来这等晚。”
“有学子请你姑爷吃饭,所以回来晚了。”还偶遇美女了。这句林漓心里暗暗道。
坐在房中的椅子上,小荷帮姑爷放置好书箧,捧着脸,好奇问:“姑爷,今日试题好考么。”
林漓脱下鞋子,把臭袜子一扔,脚架在另外张椅子,神情轻松,得意道:“轻而易举,不出意外,榜首就是你姑爷我的了。”
“真的假的?”小荷明显不信,小脸吹弹可破,撇撇嘴,道。
“当然是真的,也不看看你姑爷我是谁。”
是谁呀!
玉面小郎君是也。
姑爷,别吹了,快去沐浴,你脚好臭。
不要,臭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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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县令,怎么如此一大早就来了?”孙教授等人还在填写榜单,连忙过来参拜道。
刘县令摆好头顶的幞头,手掌轻挥,几个衙役便搬着书进来,说:“朝廷有规制,初建县学,赐下九经,以求勉励学子们读书上进。吾特来奉送天子的差遣。”
原来自真宗朝开始,朝廷就有无论州县,只要是初建官学,中央都赐下九经的习惯,乃皇帝亲自下诏,目的是勉励各地兴建学堂,自然沿袭下来成为传统。
喝口浓茶,醒醒神,刘县令眼神一变,语气严肃问:“榜单可曾定好,是否经过多番思索?”
“启禀县令,一切勘测无误。”孙教授心照不宣俯首道。
林县令的意思就是我让你事先加的名字加上没,孙教授说,你放心,我有分寸,都给您办好了。
“本次入学试,可有聪明绝顶之辈?”放好书,得到准确答复足可放下心来,气定安闲的刘县令决定显露出自己对县学的重视态度,关心道。
孙教授抚须有些得意,答道:“倒真有几人是可造之才。
“哦”刘县令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好奇说:“不知榜首是谁?”
“是王大官人的女婿林漓力压众人,取得榜首。”孙教授如实答道。
哪知刘县令听了一震,站起身来,拉过孙教授,低声责怪道:“怎敢立他为榜首,此人不是赘婿?汝不曾收到王夫人的嘱托?”
“虽是赘婿,说不定另有隐忧,也可能人穷志短,可此人是难得的经学之才,出自三经的二十道贴经题全对。如此熟悉圣贤之书,经过教导,此人是能回正道的。”孙教授据理力争道。
“糊涂呀!”刘县令推手摇头,神色铁青,煞费苦心劝道:“就算如此,怎值得去开罪王夫人。”
“就算那王夫人家世再如何显赫,不过将门权贵,当今天下是士大夫的。”孙教授坚持道,认为不能让这难得的人才流失,那是县学的损失。想起先生说得,他作为县学教授,要有教书育人的责任心,为国家培养有用之人,岂能因畏惧权贵,失去士人的尊严。
朝廷是皇帝和文官们共治天下,显贵的是科举入仕途的相公们,其实真正细究,那些个权贵只是表面风光,生活优渥,影响政局的能力非常小。
“你知道王大官人是来避谁的呢?”刘县令眼神尖锐如出鞘的刀,直视孙教授道。
“坊间传闻,只为得赘婿,要一孙子继承家业。”孙教授想了想道,不解刘县令为何发自此问,这不是公开的秘密么。
刘县令看着他,叹了口气:“招赘婿哪不能找,为何一定要离开京城。”
“不是说家族觊觎?”孙教授想起王家辛秘,读书人爱聊天,尤其喜爱奇闻异事,这些都是写作素材啊!酒足饭饱开始侃侃而谈,什么谁家取了个小妾,哪位官员惧内,这还是他从某同窗那听来的。
刘县令听了,鄙夷道:“这只是人家的借口,真正原因乃是她女儿。”
“她女儿?”孙教授是非常糊涂了,此事与王大官人家深闺小娘子有何关系,满是疑惑问。
刘县令把他拉得离自己再近些,左右扭头检查一番,确定没人能偷听到,才贴住孙教授的耳,道:“有位贵不可言的君子想纳这位小娘子而不得,正与大人们置气呢!”
此前因为他娘,而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妻。后来,他娘死了,他掌家休了自己的妻子,如今她又有喜欢的人,你说,他会重蹈覆辙么?
孙教授惊骇欲绝,脸上冒汗,后背已经湿透,脸色苍白,问道:“他不是有宠妾么?”
“有能力的男人怎么会轻易满足。”刘县令看着呆愣不能动弹的孙教授,叹口气,道:“这个林漓在与他抢女人,前途会好到哪去,相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言罢,刘县令不再逗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