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宅院,晨雾缭绕,静悄悄的,林漓没有欣赏的心思,身体反倒有点僵硬。小路两旁种满了翠绿的竹林,风一吹摇摇欲坠的发出哒哒响,惊悚的他直震颤,生怕某个刺客躲在后面,陡然提剑刺过来。他穿的是蒲鞋,和身上制作精良的袍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记忆中这是他从乡村穿过来的,在这时代很便宜可以得到,是许多庶民买的款式,算是他入赘前带来的娘家嫁妆。
小路幽静,脚底踩的竹叶,发出清脆沙沙声,王世融不愧是世家子弟,花园里种满了梅兰竹菊、牡丹、芍药,桃花、梨树,各季的花顺时而开,花香弥漫,熏陶整座宅院。天蒙蒙亮,就已经有爱美的男仆、侍女采花戴在头上,充作饰品,是这个时代流行的风尚。
亭台、楼阁、假山,小桥、流水、优美的静态山水图铺开在眼前,宅院很大,有点类似前世游玩的公园。踏过石拱桥,林漓向着最大的小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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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融世代将门,尚武的习俗在家中没有消散,他自幼受到祖父熏陶,家传武学,对于打拳弄棒仍旧热衷,自少年伊始就没落下过这习惯,岁数的增长也阻挡不了他清晨练武的热枕。至于身材困扰自不在话下,对早晨练武那几下其实障碍很小。他的外公,太祖皇帝是个胖子,太宗也是,家族有肥胖症状的遗传,那又怎样,太祖不是还有自创拳法传世,可见武道的精练不在体型的大小。
“不服老不行了,才舞这么半会就已累得浑身是汗、喘气不顺,想当年,我如你这般年纪的的时候,足足可以练两个时辰不带休憩的。”把棍扔给陪练的下人,接过侍女递来的清茶,喝一口,坐定,王大官人微微一叹,怀念起当初的倥偬岁月来,说道:“你呀!年轻,生儿子,首先身体要好,文人也不怕嘛,多耍耍棍棒,有益的。”
他要林漓耍耍棍棒,他哪会,前世深处文明社会,鲜有动武的,读书时打架也是拿个棍子直接冲,看谁更凶更不要命,狭路相逢勇者胜嘛!哪里会什么招式技巧,今生那个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了。岳父就是泰山啊!要求锻炼总不可以拒绝的,待会还有事求他呢!
勉强做了几个俯卧撑,折返跑来回几次,这具身体缺乏运动,一下子接受不过来,直接累倒地上,老丈人翻白眼,脸顿时黑了,仿佛在说“你这弱不禁风的熊样儿,洞房都不知道能否应付,能给我生出孙子来。”尴尬的林漓闭嘴闭目,瘫马扎上缓过气来先。林漓看着这马扎,也就是交椅,后世又称太师椅的东西发呆。
“官人,早点备好了。”襦裙侍女轻声禀告。
“嗯”微点头,那侍女机警的上来搀扶,他侧着脖子,对少年说道:“有事?边吃边说吧。”
桌上摆着两碗白釉碗盛的薏仁粥,包子,烙饼,枣糕和乳糕各一盘。吃着宋代美味的羊肉馅包,和着粥,人间美味莫过于此,宋人的美食其实没少后世太多,当然指富贵人家。
王世融已经吃饱坐马扎上去了,摇摇头,说:“老了,吃不多。”
初生的暖阳刺破天际,透过门窗进来。林漓吃饱后,侍女送上来一杯漱口茶去味。差不多了,开口询问:“岳父大人,可请来硕师?”
整日呆在这宅院里,无聊得紧,又不可以随意出门,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困在这里,还有危险,心生不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想起‘知识改变命运’的千古真理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大宋最强的时代声音,恰恰他也没有什么超人的技艺,梦想第二天醒来骤然得到也不太现实,这里不存在梦幻的仙侠世界。自幼起始,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只会读书的,虽然未必读的有多好,做不到天赋异禀鹤立鸡群的天才学霸,却也不会太差。
想依靠科举翻身,读书要趁早,最怕拖延,想考点功名,靠临时抱佛脚如愿痴心妄想,及早行动,日积月累才是正道。
王宅有专门的藏书房,驸马王承衍兄弟在史书为人们传诵的是骑射甚佳的同时好吟咏,也许喜爱,也许附庸时代,他们王家与一般将门世家对文人的敌视不同,与时俱进,由武转文,洞悉事物发展的本质。门阀政治在五代崩溃,皇亲国戚、祖荫父恩,可以使门第显贵一时,却无法长久,唯有读书自强,不懈努力,才有维持家族鼎盛的希望。几代人的努力经营,诗书雅道传家的名声为人们称颂。
王世融本人虽是商人,爱好武艺,平日却也要穿士大夫衣冠,与文人郊游,房间摆上几本书,以示手不释卷的好读,平时总爱和别人吹嘘自己又有了什么读书心得,林漓好奇偷瞄,发现书名多是《搜神记》《聂隐娘》云云......
作为私人藏书,收集摆满了整间屋子,不可谓不丰富,但看过后世几栋楼的图书馆,林漓很难产生什么震撼且波涛汹涌的情绪。埋进书堆,浩如烟海的诗书典籍让他迷茫,他知道是考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却不知如何考,考试的形式是什么,只知道这时候考试写的文章和明清八股取士是有区别的,重点不一样,至于区别在哪?与其自己费时费力耗费心机摸索,倒不如请个老师答疑。
“哎呀!”还是穿个褙褡散热的王大官人,手锤膝盖道:“差点给我忘了,不需请师父了,你今天速去县学报道。”
“县学?”林漓拿起茶来,侍女刚泡送来的,疑问道。
“哦,是夫人的主意,正巧她外甥也来此潜心读书,你们正好有个伴。”王大官人说时,下人又端上来一碟香药木瓜,盛在一只樱桃花卉纹银碟,他捏出一个放嘴里尝起来,属于砌香咸酸的一种,当世名贵的香料食品
“嗯。”不置可否,夫人的主意,这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不清楚,有求于人,他要进学,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你放心,本县刘县令施政有方,重视文教,特邀我拨款重建县学,因种种原因,时间紧迫,只能小做修缮,不久前才竣工。县学今日招生,多汇聚本县才俊,与同学多多交流,处在浓厚读书氛围,你进步也更快点不是。”王大官人嘴还没停,手里又不知什么时候摇起羽扇来,解释道。
他意思是,有我罩着,你还怕什么?这学校老子是赞助商,刚刚才出钱修了它,不上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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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在小荷的服侍下,换了件衣服,还是白净无暇的圆领窄袖长袍,小荷用了龙舌香薰过,香味不浓,闻起来淡雅舒服。
打水洗头发,这也是林漓有点难适应的,头发突然那么长,咱以前都是寸头小哥,好吧,是脱发严重,有地中海趋势,寸头好掩饰,哪里有过这烦恼,洗都困难,这古代又没自来水,全靠人工从井里打水来,除爱美女子,或富贵人家有条件的,谁天天洗头啊!洗了还干得慢,吹风机可能会有?擦半天也没用,湿漉漉的贼难受,但美不就是要付出代价的么,他前世也是看过晚清照片的,那些个辫子头要是不洗,头发就油腻腻沾着污垢,招引蚊虫,很恶心。
别上一束方巾,对着架上的铜镜仔细检查下仪容仪表是否得体,翩翩君子,不禁嘴角微翘,满意。第一次上学嘛!上宋代的学堂,新鲜感还是有的,当然像二十一世纪憧憬班上有什么女生长得好看是别想了,这年头的学校全是雄性激素,一个雌的都见不到。
小荷给姑爷拾缀好书箧,也就是书箱,以前戏文里看到的赶路书生背的那种。笔墨纸砚这些必备书写工具可不能忘了,没这些姑爷怎么读书呢!小荷食指点着脑袋,眼神扫着屋里各处,想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哦,对了,吃食。”小荷一拍手掌,为自己的机智自豪,打开书箧,往里面又装了从厨房里拿来的几个馒头和包子,这是娘子吩咐的,差点给忘了。
“学堂里午时有饭食供应的。”为了节省学生路程奔波,午饭是不用回家吃的,县学有庖厨包餐,林漓不理解为何还要装这些。
小荷继续放好,解释:“娘子说学堂饭食忒的难吃,尤其是县学,要给姑爷准备一点,不要饿着了。”
还挺贤惠,只是她怎么知道难吃,她上过啊.........
“唉,现在又要上学去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家小娘子,就是吾妻,老子也算有妇之夫了,可老婆别说没碰过,见都没见到。”林漓嘟着嘴,悲苦道。他也提过要和未过门妻子见下面混个眼熟,可老丈人听了,手掌作挡,不行,要求太无礼,得道法师说了,婚礼前见面不仅于礼不合,还影响生儿子,王大官人听了,大口一呼,哎呀,这是影响百年传承大计的呀!岂有忽视之理,下令不到洞房不准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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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几日,人非草木,岂会没点主仆之情,突然离别,伤感在所难免。小荷替姑爷把袍服皱起部分捋平,帮姑爷背好书箧,反复叮咛姑爷,家离县学近,晚上多回来住。小荷送他到门口,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道:“姑爷在学堂好好读书上进!记得,小心保护好自己,不想住学堂就回来。”
泰坦尼克号还没讲完呢!露丝和杰克后来怎么样了呀.........
“你谁啊?林漓是你?”
宅里另一半走来一个趾高气扬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还隔大老远就闻到股香料味,长得身材甚是魁梧,有点肥胖,但不算是胖子的那种浑身油腻。按林漓前世的标准,得有一米八左右,在这普遍不高的人群里显得威武瞩目,他五官方正,身体壮硕的样子,皮肤黄黄的,带个小脚翅的幞头,很容易看出从小到大是没缺过营养。也着身圆领窄袖长袍,不同的是,绣花纹饰比林漓多,色彩也更鲜艳,脚踏乌靴,腰带革履,还别个玉佩,容臭藏在衣袖,染得浑身香味。
“你谁啊?在下正是林漓。”回忆中此人是陌生人,没见过啊,有点奇怪,道。他面色不善,鼻声阵阵哼哼,出言不逊,林漓也懒得礼貌。
“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好汉高耀庭是也。”他昂首挺胸,豪迈扬声道,见他还有不解,又补上:“吾王兰汐表兄,她是我表妹。”
高耀庭?王兰汐?是谁啊!还有这兄弟是铁憨憨么,有这样介绍自己的。某某谁,你要说我爸是李刚,说不定我还怕惧三分。
“姑爷,那是娘子闺名。”小荷低声喃喃道。
林漓一惊,什么,我老婆叫高耀庭,哦,不是,王兰汐?知道了。
“哈哈,原来是兰汐的表兄,王兰汐是我老婆,你不就是我大表哥嘛!大表哥好。”林漓挥挥手,打招呼道。
“闭嘴,谁是你什么大表哥。”
你不是王兰汐表兄?
是啊!
那不就得了,我是她夫君,她表兄就是我表兄,叫大表哥没搞错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