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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收了

宋世风格 东柳客 4256 2024-07-06 15:32

  破晓的第一缕光洞破天际,鱼肚白的晨曦就将薄雾催散,洒在黑夜漫浸的天际。

  林漓早早起床,在桥嫩丫鬟小荷的服侍下倒是省事很多,穿衣漱口沏茶,整理书箧,戴方巾,两人相处有段时间了,越来越默契与亲近,嬉笑打闹的欢声笑语自是不少。某种意义上,小荷更像是他的妻子,那叫王兰汐据说如仙女般的女子,别说端茶倒水,连长何种模样尚且不知,至今连影子也捕捉不得。

  王大官人信得道法师,认为见面不祥,有不同思维的林漓很难接受这种牵强的理由,但他却没资格要求什么,老实坐等听任安排是赘婿的本职工作。难听点说,就是让他成婚得成婚,洞房就洞房,脱裤子也要做,他就是负责生儿子。王大官人抱孙子的欲望无比强烈,需要他播种,提出要求自是百般应承,他感觉自己就是棋子,可这种被旁人掌控的感觉,他很不好,缺乏必要的安全感,如果可以谁愿意做任人摆布的那个。

  今天,他很自信。得到人格尊严的办法,就是科举考试高中,很坚定。大宋朝的士大夫是没人可以任意摆布的群体,甚至难得意外死亡,其中包括遭遇谋杀,道理简单,做到了统治阶级,你才最安全,在任何时代都一样。林漓要进县学,要去科举,要去得到时代生存的居住证,如今的居住证是缺乏保护的,任意一个人就可以宛如那个人似的来暗杀,因为对一些人,他挡住路了,而杀他付出代价太小,就算有忌惮,也来自王大官人。他,太渺小,弱者不配得到尊重。

  漫步街头,没有了昨日的新鲜感,林漓脚步更快,有点忐忑,有点激动,考试对渴望得到认可的人,紧张在所难免。

  县学门口,早就聚集满了人,和昨天考试时相差无几,人声鼎沸,蚂蚁搬家似的围着,父母们望眼欲穿,都攥着手,家族的命运有没希望,儿子可能在未来取得何种成就,自己的付出能否得到回报,一切的一切都由这榜单决定了。家里养一名读书人是不容易的,甚至很艰难,在大多数家庭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下,其他家庭成员付出的代价不比读书的孩子轻松多少。读书人要读书苦读,家里直接少一个劳动力,多一口人吃白饭,还要笔墨纸砚等花销,从小上私塾的学费,后来寻师的花销,以及各种考试的路费,无不是家中沉重的负担。

  多数家庭是没有能力为他们的儿子花销巨大请家庭教师的,若没有县学书院可以上,意味着他们只能回家自学,缺少名师解答疑问,靠自己慢条斯理的琢磨,通过自己能解决问题的人少之又少,天赋异禀的人在芸芸众生中不过沧海一粟,况且在家能接触到的书籍资料更加稀罕,不是每个人都有王大官人那样财力雄厚去藏书的,乡村的教育资源极为匮乏,幻想如开国宰相的赵普那般,仅凭半部论语治天下不异于痴人说梦,科举考试绝不允许。

  供儿子读书就是一种赌博,很多家庭只能半途而废,让儿子另谋他就;有恒心毅力坚持的,多数也是没有成效,或成就甚微;只有非常少的人极其幸运脱颖而出,如愿以偿的改变自身和家庭的命运。

  “贴榜了。”两个第一日上班的小厮带着浑裹,穿衣裳长裤,环着布制的束带,得意洋洋昂头大叫一声,气势威武的喊开拦路的,贴在县学门口旁的墙壁。这是县学今日刚请来打杂的小厮,往日私学时是没有的,得益于县学成功升级为官学,皇帝曾在前几年的大宋第一次兴学运动时下过这样一份诏书,“累诏州郡立学,赐田给书”,学校相继而兴。

  刘县令早上专程送来“给书”九经,应诏拨给的田地则早已到账,供县学聘用小厮、厨子等使唤者,有专属田地的收租,使得县学经费渐渐宽裕,足够经营,夫子们只需专心教学,不至于如往日私学阶段整个学堂满打满算就三个夫子,什么事都要包揽。

  县学成为规制的官学,孙教授明显是兴致最高之人,他悠然抚须,缓缓从学堂走出,脸色红润,白须飘飘,双手下压,众人顷刻安静,肃声道;

  “众位学子,吾知尔等勤奋向学之心,奈何县学规制有限,无力接受我遂昌县所有读书人,幸而入学者,戒骄戒躁,努力向上;无名者也不要妄自菲薄,回家认真苦读,总有出头日,期望下届能看到你们。

  榜上有名者即刻入学,其余闲杂人等便散了回家去。”

  他很无奈,知道多数学子此生必定碌碌无为,却也尽心勉励,至于回家苦读就有出头日,他自己都不信,因为他已经用亲身经历来验证了这一点,说这话纯属无可奈何,你总要给别人留一点希望,读书人脆弱起来很可能会一蹶不振,害了自己不说,到时拖累家人。

  林漓和包皮挤进来,开始从头至尾寻找自己的名字。

  第一名,不是。

  第二名,不是。

  第三名,不是。

  ...............

  第三十六名,高耀庭

  第五十八名,包皮。

  .................

  第两百名,石涛。

  林漓呆滞站在那,许久怔怔地望着白纸黑字的榜单,没有自己。包皮沉默的垂着头,找了两遍,没有林漓,他觉得难以置信,很不理解,他不是盲目相信别人的人,昨夜回到家他就查过经书,发现题目与林漓所说过的别无二致,他知道,这个人是天才,或许不比那个读书人里以变态恐怖著称的梅尘差,可县学不接受这样的天才。

  他为他不公的待遇感到悲哀,对父亲为自己绞劲脑汁要来的名额可笑,天才都不接受的学堂,这样的县学上来有什么用。

  有学子已经窃窃私语取笑起来,认为这个初试不会答题,复试开始燃香就交卷的赘婿,有什么资格进县学,这么着急挤进来是搞笑的吗?

  甚至有学子为县学夫子们不畏权贵,胆敢使王大官人女婿落榜表示由衷的敬佩与称赞。

  反正认定他是不知廉耻的小人,笑他难怪入赘数典忘祖。

  “为何没有林漓。”包皮跑到孙教授面前,露出青筋质问道。

  示意挡路的两个小厮退下,孙教授认得这位本县士绅包员外的儿子,抬眼盯着他,想着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直白的勇气,如雕塑般不带情感的波动道:“就是没有。”

  “为何不公?”包皮意气难平,愤然道。

  “哈哈!”孙教授摸着胡须,白发苍苍,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笑得身体摇摇欲坠,你自己就是靠的旁门左道,有脸说我不公?许久才道了句:“你问我公平?”

  包皮羞红了脖子,无话可说,他不怕与教授夫子们对骂,可面对满满的讥讽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是啊,不就是自己这样的人挡住了林漓的进学之路么!哪来的勇气替人打抱不平。

  “别说了,你快进学去。”

  林漓按住他的肩膀,语柔轻声道,有点感动,包皮的义气打动了他,有种春天勃勃生机的暖意,洋洋洒洒裹住了受伤的心,许久不见这样不带什么目的为自己仗义执言的人了,少年的友情不就是来自朋友的奋不顾身么。

  少年还是平静的,最初的意外和愕然已经化作空气,试卷是一定对的,二十道!不,甚至是那三经,他早就倒背如流,十余年苦功夫在那,他没有怀疑属于那位土著林漓荣耀的道理,他不明白是谁在其中作梗,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带着罪过来的,损害了别人的利益,许多人视他如仇人,怨恨他拦路,但他没有怀疑过王夫人,因为是她向她丈夫推荐他来县学读书的,又要自相矛盾不让他考上,傻子才这样,明显这位贵妇不是。人的复杂有什么理由让棋子知道,林漓明显不太懂。

  少年挥挥衣袖,仿佛除去粘在身上肮脏的尘土,毅然转身离开,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为什么要强加逗留显得自己不要尊严呢!

  “林漓........”伸手,包皮想拉住他,手指弯曲瘪了下去,像是弥留之际的人想要握住什么却发现做不到,有办法让他进入县学吗?没有,那为何还要拦住留他在这受人嘲笑辱骂。朋友,不是这样的。

  孙教授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脸色变幻愧疚的低下头不去看他,如果可以,他宁愿把白须扎到地里去。

  他向现实低头了。

  强权不是他这样的小小教书先生可以执拗抗衡的,他已经不再幼稚了。

  那些崇高的理想和想要的坚持不知几时就已经被柴米油盐打败的不知所踪,他羞愧,但不承认是犯错,他这么认为。

  少年即将远去,他甩甩脑袋,觉得应该让事情过去,松了口气,少去了麻烦终究挺好,他可以好好做自己想要的学堂。

  ......................

  “他应该留下。”仙风道骨的先生轻挪移步,缓缓地如高山流水,剑眉星目,五官仿佛是利剑雕刻的棱角那样分明,他还是一身道袍,风度翩翩,犹如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拿本古籍,低头在翻着,没有在意任何人诧异目光。像是在读诗般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漓很愕然,为何总是他,他为何要助我,他是谁?他的目的是?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想起生儿子,他感觉菊花一紧,太多疑问泛滥在脑海,苦思无果。

  孙教授度过最初的惊慌失措,眼神幽怨,眸子飞过一抹精光,机警道:“先生就算有‘视察天下学堂’的命符,怕也无法干预本县学招生事宜吧!”他相信这理由能让这位先生知难而退,也必须让他知难而退,不惜得罪这样声名远扬的大儒。

  眼睛翻上看了看孙教授,叫先生的男子皱眉沉思片刻,鸦雀无声,轻轻晃头,眉目也舒展,仍旧垂头看书,道:“确实。”

  孙教授闻听那两字,忍不住喜上眉梢,暗道先生还是知分寸的。

  “那便我收了,他不算是你们县学的学子。你既然知道我奉命视察天下学堂,自然就知道我有权力住在你们县学,甚至整顿教学规制,那我的弟子难道不能留在你们小小遂昌县县学读书?”先生依旧垂手看书,说话像是润物细无声。

  “先生确定要如此。”孙教授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

  他不知道他怕的人自然有人不怕,他坚持不了的事自然有人能坚持。因此,他不是大儒,也不可能成为大儒。

  先生自始至终没看过他,倒抬头瞧向扭头满是困惑的林漓,语气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毋庸置疑,慈眉善目地问道:

  “你可愿意。”

  林漓凝望他深邃的双眸,那是双仿佛能刺破苍穹,窥探宇宙,瞭望繁星的眼睛。坚定应答道:“学生拜见先生。”他需要这样的机会,不管他是何目的。

  似乎他总能出现在关键的时候,能掐会算一般,若不是过了天真的年纪,林漓甚至怀疑他会不会是自己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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