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必怒极,神魂飞游,整个人都呆怔在原地了,整个陈家?
你真以为猜对个灯谜,就可以傲视天下目空一切?就可以不把我陈家放在眼里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气过诧异完的他便只剩嘲笑。
“哈哈哈!整个陈家,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卑贱的赘婿,说话还真是不经大脑。给脸不要脸啊。”
他的眼神盯着蝼蚁似的,嘴角翘起犹如挂了条细丝,似乎在看一个傻瓜,威压的力量堪比秋夜萧飒的风雨,令人悚然。
世家豪族的子弟,自幼受权势与钱财的助力,很多事情于常人而言难如登天的,他们做起来轻而易举,有时真就是动动嘴皮的功夫,这些或许都是世人一生为之倾尽全力却不可得的。陈毅必士绅出生,家族在处州威震一方,他很难不骄狂。差别的代价是傲慢与卑微蔓延的土壤,首富的儿子和农家子较劲,有时两极的现实就摆在那里,跨越的鸿沟拉的很大,是天地的距离。
林漓出生山野,做了社会主流思想里视作异类的赘婿;而他陈家的富家子,出门去谁不恭恭敬敬喊一声陈小官人,人性对阶级等级的贵贱就在那里,他就是更高贵,他这么认为。
你也配和花魁娘子一夜相处?你不去草市买把铜镜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我用钱与你交换,是给你面子,是我陈大官人不愿以势压人,你给脸不要脸?
酒楼也炸锅了,指责嘲笑林漓的占了绝大部分,也有许多双手抱胸看热闹的,酒楼的争风吃醋真的比勾栏瓦肆的百戏杂技还精彩,这叫林郎君的不是摆明了拒绝,竟然还出言不逊,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陈小官人的条件,林漓必须答应,人们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尽管无礼且出尔反尔,但谁让人家出生好呢!地位摆在那。笑话,你讲人格尊严?真的太奢侈。
“哈哈哈!林漓,好兄弟,我包皮就喜欢你这烈性子。”在批判嘲讽的声浪里,一道刺耳的笑声显得特别明朗干脆,掀开清晨迷雾似的,嘹亮的响彻酒楼大堂。
大家侧目去看,只见包皮暗黑的皮肤泛红,笑得微黄的牙齿咯咯乱撞,脸颊似张开的花瓣,全身随之抖动,连带着身边的女妓李姐儿都受其震颤,哪敢反抗,她苦笑的阵阵摇头。
包皮已经在旁默不吭声的潜伏半天,开始时他也怕林漓经不住诱惑,在陈毅必这狗东西的威逼利诱下妥协,他怎么能让自己渴念的花魁娘子飞了呢?本来想出口阻拦,想了想,还是吞下到嘴边的话,咽下口水,觉得应该继续往下看,不要着急,相信自己的朋友——林漓,以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规则是你定的,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出价,你若愿意买,拿陈家来换便是;不愿意,不买就是。何必大惊小怪。”林漓的眉毛墨黑色向上扬起,鼻梁精巧的顶着,嗤笑道。
他终究还是有平等观念的,尊严的问题可大可小,有骨气的人不愿意给别人践踏,诚恳的说,他就是。
陈毅必瞳孔睁得圆鼓鼓,横眉看了林漓几眼,呼吸渐渐沉重,手心被扇柄揪得老疼,芒光如剑出鞘,冷然道。“你知道你会付出什么代价么?”
“陈小官人,奴家这厢有礼了。”
苏小小自五光十色的地毯帷幔间缓步走来,像极了梦里从姹紫嫣红的繁花中脱颖而出的仙女,闪亮登场要超过烟花的绽放,似乎如炽的花灯都黯然色淡,她优雅的步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迷恋的神色从贵客们的眸子深处渗出,曼妙的身姿,配上襦裙华服,一种和酒楼这世俗相悖的纯净美好披散开来,仙气渺渺,逼人的气质就这样迷得男人们神魂颠倒。有时就是这样,女人往往不用多余的动作和修辞,稍微搔首弄姿就足以征服男人趴在她的石榴裙下摇摆取悦。
她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稳,绣花鞋似是踩了云朵,腰背笔直,和田玉的修长脖子挺挺的,修饰的身材俏丽绰约,她很瘦,却前凸后翘的很明显,非常吸睛,暴露空气的雪嫩的肌肤让人忍不住幻想剥开外壳,内中秀美的风光该是多么撩人心弦。她美艳的身姿站在台子上,客人们急忙从椅子跳出,仿佛椅子生了刺,众星拱月般围了过来。
我在京师也少见似小小这般的美人女子啊!
大表哥高耀庭有点感慨,来之前他也只是想着结交本地世家子弟,相约来酒楼寻欢作乐罢了,对什么花魁说真的兴趣不大,什么花魁娘子美艳动人,不过有两三分姿色,穷山僻壤没见过世面炒作出来的。此时不得不惊艳,推翻之前的论断。想他高衙内在东京也是阅尽繁华,东边花魁家里进,西边花魁家里出,什么美艳的娘子没见过,哪里知道这东南偏僻处州竟然藏着这等绝色美人,真是不白来这一遭,回京里,那帮兄弟保准眼睛都直了,一定要带回去好好炫耀一番。潜意识里他竟视她为己有,脑海不自觉的在幻化全套春宫图,主角何人,高耀庭是也........
他魁梧的身材站在众人中,显得威武雄壮,一览众山小的屹立给了他迷之自信,他的神色醉意浓浓,眼光放亮,情深意重的在看情愫初开时的纯美娘子似的,脚指头刨抓鞋底,跃跃欲试,随时要冲上去抱住她。美人,揽入自己怀中的,才是自己的。
苏小小虽然见客机会稀疏,却也是早出阁的“老姑娘”了,不会怯场的,比不得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见到男人们争先恐后的盛况,心里窃喜,脸蛋发红,紧张的话也说不好,支支吾吾的吓到浑身发抖,不可避免因自己的美貌而滋生骄慢。她看开了,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
苏小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的是场下男人们的心,她向着陈毅必,缩了缩绣花衣袖,轻轻躬身行了礼,声如莺啼道:“奴家谢谢小官人的抬爱,未敢想为奴家不惜豪掷千金,但酒楼设的猜灯谜有其规制,林郎君既胜了,便该是由他得到奖赏。小官人的心意,奴家记下了。”
她的嗓音怎么比百灵鸟的啼叫还动听,技艺最是高超娴熟的琴师也弹奏不出这样悦耳动人的乐音来吧!陈毅必抽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融化了,初听时以为自己是得到了花魁娘子的青睐,心里正激动万分,恨不得裸奔一场,哪里知道,越听到后面越惊悚,什么意思,是劝自己放弃?不要争执,这不是来当和事佬,给林漓那狗东西说话么。
他脸色铁青,头皮发炸,一把夺过女妓手里的酒,一灌而入,酒入肺腑火辣辣的烧,腾的他火起,气恼道:“苏小姐,您或许是不知道,这林漓出身低贱,为人毫无骨气,乃是个赘婿。家中尚有悍妇,无权无势,可能在床上都做不了主之辈,岂能做苏小姐的入幕之宾?”
林漓扯嘴笑了,他不知道花魁娘子怎么会帮自己,但他知道这苏小小对陈毅必这油脸汉子绝无好感。就算有人当面娘子,背后视她如婊子,小姐小姐骂,那也是背后,哪里有当面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称呼人的。
这样做的人,是有惯性思维的,或者说随便给人按个人设,自始至终都视她苏小小出身卑贱,横竖不过是一个玩物,叫声苏娘子也认为是浪费心力表情,连一点取悦讨好都觉得没甚必要。
这哪里是按个人设啊!简直就是给她苏小小下了死刑啊!意思不就是你苏小小一辈子只配做个妓女么!
果然,苏小小听到,曼妙的身躯冻成冰人,脸色一凝,霎时冷若冰霜,眼神怔怔呆若木鸡,再不看那恶心人的陈毅必,手指交叉施力掐着,皓齿轻咬朱色下唇,久久无语。
他想起后世有些道德君子,嘴上喊着青楼下贱,其实自己心里怎么想存在何种龌龊没点逼数么;实则和古代一些做作文人相似,写着‘非君子所至之处’,身体和笔墨却诚实很多,写得那个精细微末非亲身体会必不能传神传情至此种惟妙惟肖,简直精彩绝伦到入木三分。
“对呀!这林漓就是个赘婿。苏娘子万不可自甘堕落啊!”她是冰清玉洁的,只能是冰清玉洁的,只有我才可以玷污,不对.......是宠幸,大表哥高耀庭忙接口起哄,目的只有一个,拦住她接客。
“请小官人自重。”苏小小银牙轻咬,哼声道。
陈毅必火气来了,这贱人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耻笑道:“花魁娘子啊!你与他睡,与猪狗相眠何异?”
等等!什么?和我睡,是和猪狗睡,你见过我这么帅的猪狗?是可忍熟不可忍,林漓恨恨道:“陈毅必是吧!你那满面猪油的样子,昨日是刚从母猪床上爬下来,没来得及洗脸是吧。”
哈哈哈!
闻言,在场的女妓,小厮,客人们尽皆忍不住狂笑起来,配上陈小官人他那肥腻的油脸,画面感不自觉涌入脑海,哪里顾得了其人地位彰显高贵,笑意便再难阻挡。
“你算个什么东西,胡说什么。”眉毛感觉给火给点燃了,陈毅必气急败坏的愤然呵斥道。
苏小小掩嘴咯咯低笑起来,提前出场,除了想要襄助林漓,就是得陈总管吩咐出来镇住场子,在不得罪陈家小官人的情况下,坚持维护酒楼的规制,切莫引发不必要的事端,以为她说两句给这陈小官人顺坡下驴,便足以把矛盾化解,没想到对方一点薄面不给,步步紧逼,她也没辙,眼神瞟向肥胖的陈总管,希望他出来主持大局,说清楚酒楼遵守规制的原则。
陈总管还在纠结,肥硕的手指扣来扣去,把椅子敲得咋咋响。苦叹口气,摇头摸摸脖子,刚准备站起来,耳边就传来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
嘎吱!
大堂北边的天字阁的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