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就是靶子。两岸的弓箭手以此为准,隔河对射。盾牌中箭的嘣嘣声沉闷而密集,仿佛急雨狂打船篷。偶尔,传来一声中箭人的惨叫声。
宗诗揣测月空是中箭落水了,便派几个会水的僧兵,循着河沿儿往下游寻找,却多时没有消息。
两岸对射一会儿,都觉不甚济事,便停下隔河对峙起来。
突地,倭寇阵后传来一声大喝:“倭奴!少林僧兵过河来也!”
倭寇阵脚倾刻大乱,众倭惶惶然在火光以外寻找少林僧兵的影子。阵后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可众倭还是觉得到处都暗伏着僧兵。
众倭正举火寻找过河的僧兵,忽听嗖的一声风响,一道飞彪似的人影遽从黑暗中跃出,落入火把点点的倭群中。
火光闪烁中,那人影也真容乍露:虎目狮身,壮硕雄健。正是月空。
谁也不曾料到:月空正是乘着桥断落水之际,一猛子扎下去,顺流潜游一段,估计已出倭寇视野,便悄然出水,爬上岸去,又悄悄绕到倭寇后面,然后,大喝一声,跃身而出。
众倭惊恐不已,但见只有月空一人,便仗着人多势众,群狼争食一般扑将上去。
月空抡开镔铁梅花棍,上下翻飞,挟雷裹电,直如雄狮出林、猛虎下山。小倭们一时竟畏畏缩缩,不敢轻易靠近。
少林僧兵虽看不太清对岸,但月空那一嗓子,却让他们听得明白、辩的清楚:主将没死,而且已经杀过河去,正奋起虎威独斗群狼呢!众僧是既高兴又担心,不由齐声高喊,为主将助威。
宗诗急忙挑出数十名会水的僧兵,悄悄绕到远处,泅水去救月空。
此时,对岸的月空抖起神勇,连毙几个倭寇,自己也受了几处刀伤,再加落水时的两处箭伤,亦是浑身见血。每一次挥棍,每一个腾挪,都觉剧痛入骨。
他原以为,那两间小店,最多不过容纳二三十人,可等他闯入倭群后却发现,倭寇足有一百多人。他有点纳闷:这么多倭寇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疑惑归疑惑,却已别无选择。寻思只有全力一拼,彻底打乱倭阵,对岸僧兵才能乘机过河。到那时,以百余僧兵战这百余倭寇,也就不足为患了。
又杀一阵,月空已渐觉体力不支。而倭寇却如群蜂集结,紧紧裹住他不放。他担心这样撕缠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气力耗尽,葬身群倭刀下。
正思该如何突围脱身,忽听外围倭寇惊慌呼叫:“大事的不好!少林僧兵的又有过河啦!”
随即,他左手的倭寇呼啦一声,涌往下游方向。
月空心中一喜,知是援兵过河,身上陡添气力,舞起镔铁梅花棍冲往下游方向,接应过河僧兵。
三十多名过河僧兵,很快杀到主将身边。月空脱险,战局缓和,但倭寇毕竟数倍于过河僧兵,僧兵很快又陷入倭寇包围。僧兵左冲,倭寇左涌;僧右冲,倭寇右涌,相互胶在一起,难解难分。眼见僧兵被围,势头不利。月空急忙指挥僧兵边战边摆成一阵。阵形仿佛四把镰刀拼成。镰柄朝内,柄端相接;镰头朝外,指向四方。这就是月空自己创制的“少林万字阵”。此阵四向四个阵口,旋转起来,交替对敌,哪个阵口裹住敌人,“镰头”便会迅速合拢,变成一个三角形口袋。其中的敌人则要受到三面攻击,直至最终被歼灭阵内。所以,这“万字阵”既可四面拒敌,又可随时选定一个方向进攻,堪称攻防兼备,最适合在敌众我寡、陷入包围时运用。
此阵一成,很快就有数名倭寇被卷入阵内,丢了性命。群倭大惊,再也不敢近逼,只是随着“万字阵”的旋转移动,也若即若离地移动着包围圈。
月空见战局稍稳,暂时压住倭寇嚣张气焰,即命僧兵在旋转中移阵河边,以便随时接应对岸的僧兵过河。
宗诗见对岸战局变化,稍稍舒一口气,思考其他僧兵该如何渡河。
可没等他一口气舒完,心又骤然高高悬起——转眼间,他见上游河道中,一溜火把迤逦而来。对岸倭寇正手摇火把,远远地打着招呼。显然,那是倭寇水上增援的船队。
这可真是狼群未去、又来虎群啊!宗诗焦灼地盯着远处的火把,心中暗急。怎么办——去迎战?没有船!原地守候?简直就是坐等挨打!倭船顺流直下,可能很快就到。两岸僧兵,也将彻底被倭寇斩断联系,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而水中倭寇以船为堡,只要开弓放箭,僧兵就只能蜷身于盾牌后,难有大的作为了。自己这边还好,盾牌又多,近身也无倭寇,尚能应付。而月空那边,本就没带过去几面盾牌,近身又有倭寇逼攻。时候大了,倭寇远射近攻,情形将不堪设想。何况隆冬严寒,他们又都刚从水中出来,恐怕是浑身成冰,难以久挺啊!
他忖度着不住回头张望。身后夜色沉沉,不见半点灯火。自己派往俞、汤二部求援的僧兵也没个影子。
“你怎么还发愣啊!快拿个主意吧!”月满在一旁急吼吼催促道。他因不会水,也没过河,此刻,巴巴儿地望着对岸,急得踅圈乱转。
宗诗一咬牙道:“我们只有硬起头皮,迎过去拦阻水上倭奴了!也许能拖住他们一会儿,让对岸的兄弟们暂时减减压力!”
月满疑惑道:“这不等于陆地上撒网吗?碍人家河里鱼鳖啥事?”
宗诗有些无奈道:“毕竟不太一样。我们稍稍离开些河岸,打起火把迎上去。倭奴隔岸见火,一时不辨虚实,怕我们断他后路。便不敢轻易放船直下。也许能牵制一下吧!”
月满早已心中起躁,又自觉别无妙法,遂胡乱点点头。即招呼僧兵前去迎敌。才行几步,忽见对岸僧兵的“万字阵”也离开岸边。包围他们的倭寇,自然紧随而动。不过,看起来他们奔的却是嘉兴城方向。
嘉兴城下,倭寇云集。月空仅带几十名僧兵前去,这不是要孤军深入、拼死一战吗?月满心头一紧,停下脚步。
宗诗也发觉对岸异常,不由暗生疑惑。却见月满朝对岸大叫道:“师兄——不要故意找死啊!”
故意找死?宗诗一愣,颇感月满说话别扭,瞪他一眼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也许主将是迫不得已!”
月满却突然声音一颤,顶撞道:“什么迫不得已!有这样迫不得已往贼窝子里钻的吗?他这是不要命了!不想活了!”说罢,狠狠地跺跺脚,又手作话筒,朝对岸高声呼喊,“师兄——快回来呀!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想不开?宗诗越听越觉不对味,猛然想起月满见到月空时抱头而泣的一幕。愈加感觉他俩曾有什么隐情瞒着大家,便追问月满到底有什么事。
“唉!”月满懊恨地叹声粗气,一拳擂在自己头上。张口欲言,却又迟疑一下,摇摇头,连说没啥。
“没啥?若没啥,你怎么说主将想不开呢?”宗诗愈觉可疑。
月满抓耳挠腮起来,一脸不知如何应对的样子。窘迫中,他忽然一指对岸,惊喜道:“快看,师兄他们又转回来了。都怪我,刚才是我错怪他了!”话题遂被引开。
宗诗顺着月满手指望去,眼睛也是一亮,只见对岸僧兵正杀向桥边的小店。一旦他们夺了小店,以店为垒,就会添加一层防护,既能对付岸上倭寇,又能躲开水上倭寇的弓箭远射。
“主将此举的确高明,只是,自己该怎样率众过河,尽快接应呢?”宗诗正苦思良策,忽闻身后传来一通战鼓声响。应声,河流下游方向也骤起鼓鸣。转瞬间,鼓声隆隆连成一片,震动半边天地。随着鼓声轰鸣,两个方向又同时亮起无数火把,仿佛流星万点,疾向这边奔涌。
众僧猜想:这是余、汤两路官军从后面赶到,不由同声欢呼起来。
宗诗派出求援的僧兵也在这时回来,证实了众僧猜想,报称俞、汤两部很快就到。宗诗、月满这才相视一笑,命令僧兵擂鼓呼应。
再看上游顺流而来的倭船火把,显然已被这边阵势吓懵,在原地停留一会儿,竟溯水而返。
对岸围攻月空的倭寇见势头不对,哪里还敢恶战,也丢下月空等人惶惶而逃。
月空亦因过河僧兵太少、力量单薄,并不远追。而是进入小店,等待后面人马。这才发现,店里有个足藏百人的地窖,还有一具僧兵尸体,正是月空派出的哨探。看来,这股倭寇先杀僧兵哨探、又在桥上做了手脚,已是守候多时了。
俞、汤二部很快赶到。俞大猷用船渡过僧兵及汤克宽部,又命人取来干衣为月空等人换上。汤克宽见月空多处受伤,便要换下他的先锋,吩咐亲兵扶他到后队随军行进。
月空竟是不依,说他只是受些表皮子轻伤,没什么大碍。说着,唯恐大家不信,他又从坐着的石块上忽地站起来,倒背镔铁梅花棍,使招“龙王巡海”,连着几个旋空飞转,引得围观的官军和僧兵一片赞叹。
然而,就在他最后着地的一刹那,却有些立脚不稳,赶紧用梅花棍头向外一支,顺势做个“醉依杨柳”的招式,遮掩过去,反朝宗诗、汤克宽道:“怎样?我这少林醉棍还行吧?”
汤克宽虽然对少林棍法不甚熟悉,但还是看出些破绽,只是不愿轻易说破,口里依然赞道:“好!禅师果然神功不凡!”
宗诗和月满却已明显看出:月空由“少林飞龙棍法”串到“少林醉棍”,完全是迫于伤情的无奈之举。
月满瞪一眼汤克宽道:“好什么呀!他这是强打精神糊弄人呢!”
“师弟!胡说什么?小心寺规!”月空赶紧喝住他。
宗诗则靠近月空,轻声劝道:“后堂,你是僧兵主将,应该为僧兵多多自我珍重才是!仗,我们还要打许多,为什么偏要苦争这一仗呢?难道你是信不过我与月满等师兄弟吗?”
月空抬头扫视众人一眼,勉强一笑道:“这一仗,就别夺我的先锋了。解了嘉兴之围,我就要回少林寺办件事——或许,得有一阵子回不来。就趁这一仗,让我多杀几个倭奴吧!啊——?”映着火把,他那明显红肿的大眼既满盛着泪水,也满盛着渴求和固执。
众人不好再说什么。
月空遂朝僧兵一挥镔铁梅花棍,下令出发。
大军抵达嘉兴,按照在海盐拟定的解围方略。立即分头行动:俞大猷率水军从南湖逼近倭营;汤克宽则奔向西门外倭营。只等少林僧兵在城北突袭倭营,把消息送上城头,开始从西、南两门内外夹击。
少林僧兵赶到城北,先隐敝在距倭营稍远的树林中。然后,月空、宗诗、月满带着几名僧兵出来,摸到离倭营较近的暗处,观察敌情。
但见倭营里灯火通明,一队队倭寇巡哨在营门内外交错往来,表面显得十分平静。不过,谁都看得出,这种平静,完全是准备已久、一触即发,表面平静、暗伏杀机的假相。
月空观察一会儿,心里没底,转面看看宗诗,轻声道:“我们该怎么打?”
宗诗忖度一下,说应该先派人打草惊蛇,到倭营探探虚实,然后引蛇出洞,就势调开一些倭寇,僧兵再乘机真正杀入才好。
月空也觉这样稳妥,当即就要带僧兵过去,探敌虚实,被月满一把拦住。
月满老大不愿意道:“师兄路上抢先探道,已弄得浑身是伤,这次说什么也要由我打头阵!”不由月空分说,即抓起藤牌和少林棍,带着两个僧兵冲出暗影。
看见月满三人,倭营门外的巡哨迅速退回营中,营门却是依然洞开。
月满觉得奇怪,距营门二十多步站住,大声吆喝,要营中倭头出来说话。
倭营中,却没人接茬儿。
月满连叫几声,都没人搭理。他顿时火气上撞,棍头一捣地,大骂道:“倭奴!你们玩什么空城计?俺的老祖宗一千多年前都用过了。今天,你们还在僧爷爷面前炒俺家的剩饭吃,不觉丢人现眼呐!”
倭营里依然毫无动静。
月满越发来气:“咦!俺看你们是有仗不好好打,故意装龟孙呀!好!有本事,你们就把龟孙装到底——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好好蜷在壳子里吧!你僧爷爷我可是要进营了!”骂罢,竟迈步向营里走。
月空看见,不由轻声埋怨:“这个月满!怎么真往营里闯啊!他一急,蛮劲儿就上来了!”
宗诗道:“这也许是他诱敌出来的办法,看看再说吧!”
月满行约十步,乍听倭营内一声梆响,一阵箭雨横飞出门。月满三人急忙亮出“仙女照镜”招式,团身隐在藤牌后面,竟无一人中箭。
箭雨一歇,月满三人又跳起来,持牌向前。
倭营中,箭雨又起。
月满三人只得再次团身停下。
箭停即起,箭发再卧。月满三人如此这般一步一停,好不容易挨到倭寇营门。
又是一阵箭雨。
月满三人急忙团身牌后躲避。
箭雨乍歇,三人刚要跃起,一张大网忽从营门抛出,兜头将三人罩住。三人尚未起身,即被收入网中,包成一团,吊上营门立柱。
月空、宗诗二人大吃一惊,正思该如何解救月满三人,却闻倭营中嘎嘎传来几声怪笑,音调怪异而惨厉,仿佛夜枭惊叫。
随着枭戾般的笑声,营中涌出一群倭寇。不紧不慢走在前面的,是个体态高瘦的中年倭头,身穿日本武士甲,却没戴头盔,头顶前部剃出一块三角形光皮,后部高耸一髻如锥,这正是日本的月代头。一侧紧跟着他的,是个身穿僧服的年轻人。
中年倭头在门口停住,看着吊在立柱上的月满三人,得意地点点头,朝旁边身穿僧衣的年轻人道:“果然是少林僧兵!少林僧兵的不过如此嘛!前番在大云寺,我跟他们擦肩而过。后来,在澉浦寨,我被他们偷袭,烧了粮库、劫了粮船,今天,我终于捉住几个少林秃驴,总算出了一口气!”此人正是澉浦寨看守倭寇粮草的小泉太郎,因为失粮罪责,被足利自吉调到嘉兴城下,戴罪立功。
他旁边的年轻人道:“我们大日本武士,才真正是天下无敌!”
月空、宗诗听那年轻人的声音,觉得几分耳熟,不由紧盯着他打量。
年轻人虽然身穿僧服,头上却留着寸许长的黑发,头顶虽也同样剃了块三角形光皮,却因发短,没扎锥形高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因为相距较远,月空、宗诗看不太清年轻人的面目。二人正指指点点辩认猜测,却听那边吊在门柱上的月满大叫道:“月澄——你这个少林叛贼!宗经老儿呢?你俩身为少林弟子,怎敢毁师灭祖,倒帮倭奴呢?”
宗诗、月空一惊,这才隐约认出那年轻人正是月澄,心下不由暗恨。
月空想起海盐城下独战足利三兄弟时,足利自吉曾说起过宗经、月澄帮倭寇练兵的事,那时,他还不很相信。如今,亲眼看到月澄与倭寇搅在一起,甚至夸什么“大日本武士天下第一”,不觉恨得牙齿咯咯作响。遂朝宗诗低语道:“看来,我今日得为少林寺清理门户了!”
对面,却听月澄道:“月满!你要记住,我本来就是日本人。到少林寺学武,正是为了今日!”
小泉太郎再一次仰面大笑,笑声愈加狂妄恣肆。
呸!一口唾沫吐在月澄脸上。
月空看在眼里,低声赞道:“吐的好!”
月澄抬头见月满吐了自己,犹自怒目喷火瞪着自己,心中乍一憷。但见身旁的小泉太郎紧盯着自己,遂拔出自己腰间的太刀,刀尖直点月满的鼻子道:“不要撒野,你现在已是我们大日本武士的阶下囚。再动粗,小心我宰了你!”
月满反而破口大骂。骂月澄是少林叛贼、日本奸细、武林败类、混帐王八等等等等,直骂得唾沫星子溅到月澄、小泉脸上。
月澄原本看似柔弱清秀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朝身旁的小泉一躬身道:“小泉君,我请求马上杀掉这个少林秃驴!”
小泉太郎道:“好!先杀他一个,杀杀少林僧兵的威风!”
“嗨!”月澄答应一声,刷地挥起太刀,照定月满头颅劈去。
“月澄,爷在阴曹地府等着你!”月满大吼一声,闭上眼睛。
“倭儿住手!”突然,暴起一声惊天霹雳似的怒吼。怒吼声中,一只燕子镖“嗖”地打向月澄的手腕。
镖飞人起,月空早从黑暗处跃出。
月澄随宗经在少林寺学武数年,身上功夫,已颇有造诣。以他的武功,避开月空的飞镖并非难事。只是此刻,月空的虎啸雷鸣,惊得他魂魄摇荡。待飞镖接近手腕时,他才发觉。慌乱中,他急忙一缩手,飞镖刚好打在刀柄上部的刀面上。
当!太刀一歪,斜着划向粗绳结就的大网。刷!大网即被划出一道口子。
月满三人乘机破网而出。分别扑向月澄和小泉。
月澄磨身一掩小泉,与月满斗在一起。小泉的亲兵小倭们则迎上去,与另外两个僧兵交上手。倭营门口顿时大乱。
月空飞身奔向倭营门口之际,只听月澄喊了句:“小泉君,现在过来的就是月空!你要小心!”
“果然的一身武士气派!早听宗经说到你了,不想今日幸会!”小泉赞叹着,微微一蹲身,举起太刀,拉开架式,迎住月空。
听小泉提到宗经,月空恨得额头青筋突突乱跳,纵身一跃,逼近他道:“宗经老贼呢?他怎么不出来?”
小泉太郎阴沉沉一笑道:“宗经的不在这里,他正为我们大日本武士教习少林功夫呢!”
“真是贼、寇一家啊!宗经、月澄二贼学我们少林功夫,竟是为了教你们这些倭奴!好!我今日就为少林清除你们这些不肖之徒!”说罢,挥棍打去。
宗诗见月满、月空等人与倭寇混战一处,知道倭寇的弓箭手派不上用场了,即率僧兵一齐杀出。与此同时,倭营中的小倭也潮涌而出。双方混战一处。
月空与小泉太郎战过十数回合,已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强敌。小泉不仅刀法纯熟老辣,对少林功夫也不陌生。封、挡、架、拨,应对从容;乘隙劈、削、砍、剁,颇为阴狠。月空深知短促之间很难胜他。可自己身上又有俞大猷写给城中守将卢镗的信,必须尽快杀过倭营,赶到城下,将信送上城头。心中一急,不免有些走神。再加身上多处伤痛,行动不便,竟让小泉太郎占了上风。
另一边,月满与月澄也是战个平手。月满凭的是力大势猛,而月澄在少林多年,熟知月满的功夫和能耐,并不与他硬踫硬,而是处处避开锋芒,抓住月满轻功不佳、腾跳不活的短处,他常常是左闪右击,从侧面寻机进攻。月满几次用棍格开月澄的倭刀,直接用自己最擅长的铁头功去撞。都被月澄闪过。两人竟是伯仲难分。
月空本想寻个人来,与小泉周旋,自己好脱身到城下送信,偏偏月满被月澄缠住。宗诗等人又是每人独挡四、五个倭寇,陷在贼窝之中,情势十分紧迫。
又斗十余回合。月空渐觉身上数创并作、刺骨疼痛。有时甚至乍觉眼前一黑,几被小泉所乘。他暗忖:自己本就多处受伤,此时体力已是亏耗殆尽、勉强支持,若长时间与小泉拼斗,不仅难以战败他到城下送信,甚至还有可能葬身在他刀下。眼下上策,只能是尽快脱身。定下心念,他提足浑身气力,骤使一招“猛虎摆尾”,荡开小泉的太刀,甩身就往倭营里闯。怎耐面前依然倭寇众多,堵着去路。他自知不能再斗,急忙棍头支地,撑棍一跃,跳上群倭头顶,蹬头踢脑地向营里闯去。
小泉太郎见月空取道小倭头顶闯营,也顾不得许多,竟也一跃跳到群倭头上,随后紧追。
月空脚点小倭脑袋,行约百余步,见前面出现一片空地,心中一喜,寻思倭众大概都涌向营门拦挡僧兵了,营内已空,这下可以无遮无拦地放脚飞跑了。
他即刻一点脚,从小倭头顶飞身跃下。不料,他一脚刚刚触到地面,便觉脚下一沉,地皮陡地下陷。他自知落入倭寇陷阱,急忙使招“哪吒探海”自救,棍头向下一柱,两腿开张,人与棍正好形成一“个”字。一方面避免人落坑底,被埋在坑底的竹刺刺穿;一方面则希望两脚蹬住坑壁,再抽棍支壁,借力脱身。
无奈,这陷阱极大,月空只能悬空在自己棍上。下面竹刺林立,仿佛一张巨大的钉床。而他的臀部距刺尖,不过三寸,两只脚,几乎已搭在竹刺上。
小泉从后面追来,得意地看着陷阱中的月空,不禁纵声狂笑:“月空——听宗经说,你的是少林第一高手,怎的如此不济?!倒教我小泉太郎撞上个如此好运!”说罢招呼身后小倭,“快取网来,为本将军捞出这条大鱼!”
话音未落,忽听营门外鼓声大作,他惊悸转身,刀尖遥指鼓声起处,问小倭是怎么回事。
却听远处的一个小倭大叫道:“不好了!一群鬼兵魔将冲进营来啦!”
随即,掺杂着鼓声,乱纷纷传来“咦——唔——咦——呀——”的尖厉叫声。
小泉太郎闻声,也瘆得浑身一颤,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朝营门口挥舞倭刀大叫:“鬼兵魔将的没有!那是明军的假扮!快快地顶住!”
再回头,他看着支在梅花棍上的月空,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道:“我的本想捉条活鱼,现在看来,只好就让这陷阱做你的墓坑了!月空,你的也尝尝大日本武士飞镖的利害!”随即摸出一镖,甩手掷去。
月空虽背对小泉太郎,但听他说要用飞镖,早有准备,暗暗运力,只用左手支住铁棍。同时屏气凝神,仔细听着飞镖风声。待飞镖近身之际,猛然抬起右手,疾伸脑后,接住飞镖。反手又打回来。
小泉大吃一惊,没料到月空深陷如此窘迫境地,犹能背接飞镖,反手还击。慌忙一闪,只听背后“啊呀!”一声惨叫。回头再看,那飞镖正打在身后小倭的眉心。
“果然的是少林第一高手!”小泉惊叹一句,咬牙探手囊中,一把抓出五枚毒镖,嘴里说着,“看你这回如何的脱身!”转身就要打出。恰在这当口儿,他眼角余光中,忽然出现两匹奔腾飞跃的骏马,正一路扬蹄践踏众倭,直向这边冲来,转眼间,就要扑到自己跟前。
小泉情急,惊叫一声:“月空,我的还是先送你上西天吧!”一挥手,五枚镖分上下左右中,呈“十”字打向月空。
从呼啸而来的镖风中,月空已听出小泉太郎此次是群镖簇发。心知全都避开,绝不可能。数害相较择其轻。唯有避开最致命的毒镖,才能保住中镖后不会倾刻丧命。于是,他右手支棍,迅即一个勾头侧转,避开上、左、右三个方向的飞镖,同时疾伸左手,接住中间那枚直取后心的毒镖。唯有下面那枚镖生生扎入左胯。
虽然五枚镖中只有一枚打中月空,小泉太郎还是为自己叫了一声好,恶毒笑道:“够了!这就够你见佛祖的盘缠了!”话音未落,乍觉背后风生。他一回首,只见一匹烈焰掠空似的红鬃飞马正冲着他扬蹄踹下。他登时惊恐失色,急忙仓惶闪向一边。
那匹红马因来势太猛,双蹄踏空,自然一头跌入陷阱,被钉在坑底竹刺上,咴咴一声哀鸣,气绝身亡。
就在马落陷阱的一刹那,骑在马背上的人噌地飞身落地,挥棍直取小泉太郎。
小泉太郎舞刀迎住。却见那人头扎红巾,身穿僧衣,脸上却画成青面獠牙,白眉黑鼻,甚是骇人。正不知这是哪路怪兵。却见那怪兵扭头朝陷阱里喊了一嗓子:“师兄,——月忠来了,快借马背跃出陷阱!”
其实,月忠与火莲花在海盐离开官军大营后,并没有率女兵回括苍山,而是悄悄跟随官军赶到嘉兴。因怕俞大猷再赶他们走,便不敢露面,打算在紧要时候出手相帮。后来,探知僧兵去了城北,他们寻思僧兵太少,也许最需帮手,便赶到城北,恰逢少林僧兵杀入倭营,他们也就趁势杀入。
众倭正与少林僧兵杀在一处,忽闻外面鼓声隆隆,又有一军杀来,不知人马多少,本就惊慌不已,又见新杀来的人马披头散发,面目可怖,疑为鬼兵魔将,更是心惊肉跳,夺气丧胆,哪里还经得住这僧兵、“魔兵”的合力夹击,很快便四下退避。
小泉太郎一边喝叫溃退的倭寇,一边心慌意乱地招架月忠,显得力不从心,勉强斗了几合,正要撤身退开,却被另一匹腾跃而来的骏马挡住。马上一个红衣魔将,竟是绿眉红面、披头散发,一见小泉太郎退到马下,“咦——呀——”一声尖叫,挥剑直劈下去。小泉刚刚用刀架开,月忠又扑到跟前,横棍直扫他的下盘。小泉慌忙闪跳一边,又见那红衣魔将一带马缰,坐骑咴咴叫着人立而起,扬起前面两只铁蹄,向他砸踏而来。小泉哪里招架得住,只能惊慌闪躲。
如此,小泉独对两人一马,自是左闪右避、上下招架,只恨身上手眼不够用。几个回合下来,便有些手忙脚乱,晕头转向。一个失神,就被马上红衣魔将一剑斜劈肩上。他急切挥刀格架,却见眼前荡然一空,自己的手臂并没有听话地挥刀上来,他这才隐觉肩头一痛,惊愕回顾,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掉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把倭刀。
没等小泉回过神,月忠又拦腰一棍打上,只听一声枭唳般惨叫,小泉早已腰断命丧,尸体折叠成两层。
这空当儿,月空也双臂用力一撑铁棍,两脚点在不远处的马背上,翻身而起,纵身跃出陷阱。顺手捡了一把倭刀,转身就往倭营深处跑。他想尽快冲过倭营,把信送到城头,却只跑出十几步,便腿脚发软,站立不住,赶紧用刀支住,才勉强没有倒下。
月忠一棍结果了小泉,转脸看见拄刀而立的月空,摇摇晃晃,几欲摔倒,便飞脚跑过去。骑在马上的红衣“魔将”已抢先跑到月空身边,翻身下马,扶住他道:“月空禅师,我是火莲花,你怎么样了?”
月空紧咬牙关,提提精神道:“我尚无大碍,只是——”说着,抬起一只手,正要伸入怀中。月忠赶过来,一把抓住那只手,埋怨道:“师兄,你就别硬挺着了!”随即招呼火莲花一起送他出营。
月忠顺势一弯腰,正要把月空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却听月满远远朝这边喊道:“师兄,得手了吗?快与我一起去追叛贼月澄啊!”
火莲花看看月空道:“月满禅师这是在叫你吧?他大概还不知道你落入陷阱受伤了。要不,就让月忠代你去追月澄吧?”
月空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系着信的燕子镖,递给月忠道:“先别管月澄,快把这镖信送上城头!”喘口气,又无力解释道,“我浑身是伤,又中了毒镖,怕支持不了多大一会儿了!”
“师兄——”月忠痛呼一声,接过镖信,挥泪转身。
月空又急切交待:“师弟,有营帐就走帐顶,无帐先投棍探路,小心陷阱!”说罢,瘫坐下来。
镖信,很快被送上城头。
时侯不大,城里、城外,官军、僧兵、括苍山女兵等一齐扑向西门、南门两营倭寇。战约半个时辰,倭寇奔溃。东门倭寇自感势孤,惶惶逃走。嘉兴城顺利解围。
战事结束,宗诗、月满、月忠等人将月空抬入城中觉海寺时,他已气息奄奄。
月满扑在他身上,失声痛哭:“师兄——都怪我不知谨慎,乱闯倭营,害了你啊!”
月空原本赤红的脸膛已微微发黑。他极力抬抬手掌,嘴角勉强一笑,口气微弱道:“是我对不起僧兵兄弟,连、连连误中倭奴埋伏,不关你的事!”说罢,长喘着缓缓合上眼睛,似乎困极欲睡。
呯!叭……外面忽然炸起一片鞭炮声。
月空闻声,陡又睁开眼睛,微微在枕上一侧身,气息紧促道:“怎么?又有倭警了吗?”
宗诗含泪道:“不是倭警,是城中百姓欢庆胜利,喜迎新岁呢!今天正好是除夕!”
月空这才微微一松眉头,道:“我怕是无福过新年了!”
宗诗急忙安慰道:“听城中百姓说,神医李时珍恰困在嘉兴,我们已派人去请了,马上就到。你会好起来的!一定打起精神挺住啊——你别忘了?你还要我为你代写奏章呢!你还要度皇上呢!”
月空浓重的眉头忽又云集起来,目光充满愤懑,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众人不知怎么回事,怕他想到什么不快加重伤情,便纷纷劝他不要想的太多,只管闭目养神,静候神医。
他却握拳在床上捶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痛苦地痉挛着,接着宗诗的话头吃力道:“是、是呀!那奏章一定要写!皇、皇帝一定要度!可、可我不能再告诉你写什么了!”目光随即转向月满,接着道,“让、让月满告诉你吧!我,我也无法再亲自入宫送奏章了!堂主,你、你就代我选个稳妥的人吧——月空拜托了!”
宗诗一听口气不对,想让他打起精神等神医来,便极力打气道:“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亲口交待我奏章内容!最好,还是由你亲自送到宫里!”
月空嘴角微微一笑:“别、别说傻话了!”突然,瞪大两眼,直直盯着屋顶,脖子一挺,竭力呼道:“娘——别怕!儿来陪你了!不孝儿——来尽孝了!娘——”最后一声未尽,便气息断绝,唯有两眼大睁,眼中泪水犹自漫溢而出、滚下脸庞。
众僧失声痛哭。
随后赶来的俞大猷、汤克宽、卢镗等官军将、校及嘉兴府官员,相继祭拜了月空,俞、汤二将甚至为他守灵一夜。
月空及在嘉兴之战中阵亡的三十余名僧兵,在城中寺庙停丧三日。宗诗、月满等僧兵专门为他们做了超度法事,城中百姓赶来拜祭的络绎不绝。
期间,宗诗向月满问及月空要上书皇帝的缘由,以及他和月空一直守口如瓶、瞒着大家的究竟是什么事。月满这才垂泪告知内情。
原来,僧兵出山不久,嘉靖皇帝的采女内使就到了登封县。他们明面上是为帝后妃嫔选宫女,实则是受宫中道士指使,选取民间少女入宫,采集经血,炼制延年益寿的金丹,供皇帝服用。其实,早在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宫中就因此闹出宫女勒杀皇帝的惊天大案。尽管最终功败垂成,十余名宫女被杀,此案却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采经炼丹的宫中秘闻,自然也就成了不秘之秘。横行天下的采女内使更是臭名昭著、万人唾骂,百姓相见,如见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偏偏采女内使就盯上了月空的侄女虹儿,并要带她入宫。月空的母亲自是死活不肯答应。采女内使哄骗不成,就唆使县里衙役使粗动硬,一脚踹上老人心窝,老人一头摔在地上,当即身亡。采女内使则将痛不欲生的虹儿强行带走。
少林寺方丈小山宗书闻讯,义愤填膺,当即亲自上书嘉靖皇帝,恳词劝他:停止选女采经之行;黜退祸国妖道;放还虹儿等民间少女;惩办行凶衙役等。并派得力寺僧送谏书进京。
此时,月满恰好从温州回到嵩山,得知此事,气炸肝肺,当夜乔装潜入县衙,打死那个行凶的衙役。因担心官府追捕,便又折回浙江,一路打听僧兵去向,赶到海盐。打算劝说月空,和他一道进京去救虹儿。
哪料,月满刚哭诉几句,月空低声喝令他暂时忍住。待把他拽到僻静处,问明情况后,才含泪说:“母亲的冤仇,一定要报;被抢的侄女,也一定要救。但这都是他一家之事,他一人足可料理,不能连累僧兵和少林寺。尤其嘉兴大战在即,更不能让僧兵得知此事,由怨生愤,坏了军心士气。因此,约定二人保守秘密,不得泄露。一切一切,等解了嘉兴之围再说。
月满愤愤不平,问朝廷如此残害他家,他为什么还要为皇帝卖命。
月空挥泪说,他抗倭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决不是为了皇帝和朝廷。朝廷残害他家,沿海百姓却没有伤害他家。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他决不能张冠李戴或李代桃僵,因愤恨朝廷而不救百姓。既然身入佛门,就当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至于家恨,等嘉兴解围后,他会先效法方丈,上书皇帝,劝他改过自新,放了虹儿和其他民间女子。如果皇帝不听,他就亲自出马,为天下百姓除掉这个昏君。因此,月满才答应帮他瞒住僧兵。
这也是月空上书皇帝的真正原因。
宗诗、俞大猷、汤克宽等人听罢,无不为月空的纯真佛性和慈悲情怀而感动,纷纷立誓,一定要联名上书,规劝皇上放弃妄求长生之念,释放虹儿等民间少女,完成月空心愿。而后,又是一番抚尸痛哭。
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大年初三,宗诗、俞大猷等人将月空及阵亡僧兵火化,葬于城外。众人再次在坟前祭拜后,正欲返回,忽闻寒风中传来嘤嘤哭声。
众人循声回头,只见飘零的雪花中跌跌撞撞走来二人。一个身穿僧服,身材英挺;一个浑身重孝,体态娇小。
宗诗、月满一眼认出,那英挺的僧人正是少林寺常住院西堂僧雪山宗画,而另一个娇小的女子就是月空的侄女苏虹儿。看虹儿的装束,显然已经知道叔叔殉国了。宗诗等人深感吃惊,急忙迎过去,问虹儿怎么逃出深宫,又怎么跟宗画一起来到这里。
宗画介绍说:虹儿被抢入宫不久,代小山上书的寺僧也赶到京城。却因朝中奸相严嵩与妖道陶仲文等内外勾结,扣下小山的谏书,阻挡寺僧进宫,根本不能代月空的母亲朝天诉冤,更无论其它劝谏了。
寺僧无奈之际,找到逗留在京的宗画,以实相告。宗画气愤不已,经多方秘密打探后,乘夜潜入宫中,救出虹儿,逃出京城。考虑到虹儿的奶奶已经屈死,家中已无亲人相依,且恐她回乡惊动官府,重陷罗网,宗画便亲自送虹儿来浙江寻找叔父。一则让他们亲人相依,一则劝月空率僧兵归山,不再为昏聩的朝廷卖命。二人一路打听,赶到嘉兴,却意外听到月空中伏阵亡的消息,万万没有想到,千里投亲竟成了千里奔丧。这才买了丧服赶到这里。
众人听罢,又是一番唏嘘泪下。
自月空阵亡后,众僧兵便推举宗诗为主将。几天来,为月空等人办的丧事、超度法事等等,一概由宗诗主持。如今,宗诗见宗画南来,深感他武功、风度,均与月空不相上下,便生让贤之意。所以,一回到城中,便立即向宗画表明自己的心迹。
宗画听了,却反应冷淡,摆手拒绝。
宗诗诚恳道:“我是自知武功不济,真心让贤,师兄莫非认为我是在故作姿态?”
宗画不以为然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师弟何必为武功自惭?”
宗诗解释说,少林僧兵主将不同于其他统领大军的大将,只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僧兵主将通常都是官军抗倭的前锋,常在两军阵前冲锋陷阵,武功不济怎行?若因武功欠佳,不到阵前,又如何相机而变、因敌致胜?
宗画一时默然无对。
“三军不可一日无将啊!”宗诗见他久久不语,催促道。
宗画依然无动于衷,咬咬嘴唇道:“无论怎么说,我不能做僧兵主将,也不愿做!”口气坚决而冰冷。
宗诗顿觉心头结了一层寒冰。冰僧冰僧,果然冰的异乎寻常啊!
室内冷凝许久,宗诗才沉甸甸试探道:“师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宗画缓和一下颜色和语气,缓缓道:“别问了,师弟,我本无心让你难过。只是,你也不该强我所难。”
“那么,师兄还要回少林寺了?”
宗画却又断然地摇摇头。
“那师兄要去哪里?”
“留下!留下给月空和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
宗诗颇觉意外,心底又忽地一热。虽弄不清他心里到底结着什么疙瘩,不愿出任僧兵主将,但觉他愿意留下,就能帮僧兵大忙,心里安慰许多,遂道声:“一路风霜辛苦,早些休息吧!”便离了他的禅房。
宗画独自闷坐一会儿,感觉没有睡意,便走到窗口,推窗而立。
庭中,一树寒梅,娇俏孤傲,正疏簪寒蕊,幽幽独立。灯影里,几朵黄花,恰似金星闪烁。微风中,几片雪花,仿佛为她倾倒,绕枝轻轻旋飞、翩翩起舞。他不觉看的呆了,意痴痴低唤一声:“姐姐——”倾刻,已是泪蒙双眼。
应声,一个少女的冰姿倩影,披着晶光闪闪的雪花,出现在庭中梅下。
可世宗并未清心寡欲,频频派官到民间挑选淑女,仅据有案可考的嘉靖二十六年(1547)、三十一年、三十四年、四十三年四次大选,就选进民女1080人,都是8—14岁的少女。道士陶仲文对世宗说,用小女孩儿的月经炼制“先天丹铅”,久服可长生不老。明末文士王世贞《西城宫词》曾诗咏此事……
——明天出版社《中国帝王辞典》
明嘉靖年间,少林僧月空率僧徒自立僧军……奋勇击杀海盗,消灭倭寇众多。但月空的僧兵,亦在此次激战中全部为国壮烈捐躯。
——中国旅游出版社《新编少林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