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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远行

采莲江南 浙江魔术师 7044 2024-07-06 15:32

  屁王李文远名头大震,取代对诗相公成为城里乡下摆龙门阵的头条笑谈。李文远如何在卢老太爷六十寿宴挑战徐时行,失败后如何恼羞成怒化身屁王,在一众嘉宾的热情宣传和卢坦、徐安、兰花等家丁丫鬟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在东阳及邻近地区传扬开来,细节通过诸多听众的丰富联想越趋离奇,李文远的形象也愈发不堪。李兴业颜面大失,回府后动用家法狠狠惩治李文远,勒令闭门攻读,潜心准备即将到来的乡试,再不许与狐朋狗友出门游荡,倒让李文远学问有所长进,不再像以前那般轻夸浮躁。

  徐时行名气愈发响亮。众人谈起屁王必说起贺联,说起贺联必称赞徐相公文曲星下凡,乡试必然高中。徐耀祖亲眼目睹徐时行的诗才,对徐廷翠更加客气,回潼塘后就让他担任宗族掌事,掌管徐氏宗祠的香火钱事宜。香火钱是极有油水的肥缺,每年都要以敬献祖宗名义按贫富向族人收取,祭祀、修祠等开支极易做手脚。以前香火钱由族老徐耀宗一人掌控,其他族人丝毫不得过问。徐廷翠虽不敢向徐耀宗索要收支账簿,却按照徐耀祖的意思,逐渐插手香火钱的盘账,查找出许多漏洞,让徐耀宗对赘婿后代低贱商贩徐豆腐愈加痛恨,暗地里咒骂了好多次,要不是忌惮徐耀祖和徐时行,就要扯破颜面当场翻脸。

  寿宴后卢老太爷举办仪式,收田莲儿为干孙女,拜卢洪秋为干爹,改名淑媛,在卢府姐妹中排行十九,唤作十九妹。徐廷翠见田莲儿已成为卢府小姐,不再是织户低贱身份,终于默认了这门亲事。由于乡试在即,卢老太爷放话要徐时行潜心学业,中举后再到卢府订亲。徐时行好事得谐,满口答应,放下心思跟着乔老夫子回到白云书院闭门苦读,决心秋闱一举中捷,到时再吹吹打打到卢府风光提亲。

  时间过得甚快,转眼就是十天之后。这日辰时二刻,太阳刚跃上东岘峰顶撒下万道银光,东阳江码头已是帆船林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东阳属江南丘陵地带,低矮山丘连绵不绝,山路险峻崎岖不平,号称“七山二水三分田”,除有限几条官道外,大部分地区车马极难通行,往来要靠脚夫肩挑背驮,极为艰难。东阳江纵贯全境,顺流而下可以直达杭州,汇入京杭大运河,水路出行远比陆路快捷。除短途旅客外,赶考经商做手艺的出门侬都是从东阳江码头上船,经义乌、金华、兰溪直至杭州,然后顺着京杭大运河分散流向目的地,构成宠大而松散的东阳帮群体。

  由于客源稳定生意火爆,东李、南俞两世家联合出资组建的宝鑫船行每天都要发长途航船驶往杭州。此时距离拔锚起航还有半刻钟,航船的高大船身在江水中轻轻摇晃,不时传来水浪拍打船舷的撞击声,周围空气弥漫着污水混合垃圾形成带有泥土气息的古怪味道。掌舵老大俞十三上身套件短褂,赤着双脚稳稳立在船头,提着根缆绳懒洋洋地好像在整理,目光却不时扫向络绎不绝的上船乘客,偶尔瞅见丰乳肥臀面目姣好的女客,就会贪馋地剜上几眼,有些时候目光直追进船舱。航船生活枯燥乏味,常年驾船行航的水手大多趁码头停靠之机上岸结些露水姻缘,俞十三却从不寻花问柳,实在熬不住就立在船头整理缆绳观风景。倒不是俞老大年老体衰甘做柳下惠,而是前些年曾在杭州妓院嫖妓中过仙人跳,被一班泼皮生生敲诈了二十两嫖资,半年辛苦铜钿扔进江里连泡儿都不冒,险些被泼辣婆娘徐卢氏拿剪刀剪去惹祸臊根。自那以后,徐卢氏就关了杂货铺,到航船当了掌灶船娘,母老虎般把自家男人管束得老老实实。

  观了会儿风景,俞十三没瞧见中意女客,便把目光移向灰瓦泥屋的码头铺肆区。铺肆区是东阳江码头的繁华地带,商铺林立,摊贩遍地,向上下船乘客兜售来自大明各地的时鲜货物。俞十三听着隐隐传来的买卖吆喝和道情说唱声,不禁食指大动,恨不得跳下船先喝上半斤刀子烧,再去听刘道情唱段《双玉球》。想到刘道情俞十三忽然忆起好久没见着刘道情摆摊,听说他闭门潜心创作《雏凤记》,预备秋闱后一鸣惊人,不晓得是真是假。正漫无头绪胡乱思索,瞥眼瞧见官道上三辆马车急驶而来,穿过铺肆区直驶到上下客码头方才停下。

  俞十三视力甚好,一眼瞧见车厢的卢府标识,晓得必是卢府有人要乘船出行。世家望族都备有座船,不会照顾航船生意。俞十三便不在意,用眼角余光远远望去,第一辆马车下来两名青衣家丁,各挑一担沉重行李走下青石台阶。泊在旁边码头的卢府座船早有水手放下踏板,抢上岸接过扁担。第二辆马车跳下名青衣家丁,跑到前面放下踏板,打开车门扶着名高瘦秀才下车。高瘦秀才身穿紫罗洒花绸衫,手摇绘着西湖山水的折扇,下马车后立在码头眺目远望,嘴唇翕张似乎在吟诗作对,一派文人雅士模样。俞十三认出高瘦秀才是卢府长房嫡孙卢宗德公子。俞卢氏嫁自雅溪卢氏,前些天卢老太爷六十寿诞,他与婆娘一起到卢宅作客喝酒,认得这位喜欢在外晃荡,生性随和的卢府大公子。瞧卢公子摇头晃脑故作风雅,俞十三觉得有些好笑,急忙忍住。婆娘徐卢氏以出身雅溪卢氏为荣,让她瞧见自己讥笑卢公子可要大发雌威罚跪搓衣板。

  青衣家丁立在卢公子,躬身嘀咕了几句,似乎在请示些什么,见卢公子抬头望天,微微点头,急急转身跑到第三辆马车旁。这时车门已经打开,一名青衫小娘探出半个身子,打算跳下马车放踏板。青衣家丁忙抢过去放好踏板,恭着身子扶青衫小娘下马车。青衫小娘身材甚是妖娆,脸上带笑,瞟了青衣家丁一眼,伸出胳膊由他搀扶下车。俞十三虽在远处,却也看出两人眉目传情,似在打情骂俏,心头不由一阵冒火,暗骂了声骚娘们,喉咙有些干渴起来。

  青衫小娘下了马车却不走开,仰脸向车厢说了几句。半敞车门被一只玉手轻轻推开,露出张宜喜宜嗔的娇美面庞,先向码头张了一张,没等青衫小娘搀扶就跳下马车。俞十三瞧见少女白衫胜雪,身形窈窕,凹凸有致,极是耐看,再把目光移向面庞,不由脑袋轰的一声不知东南西北。他没读过多少书,不晓得该用何等言语描述白衫少女,只觉仿佛年画上绘出来的仙女,浑身上下无处不美无处不俏,不由直着眼睛傻愣愣观瞧,涎水顺着嘴角一滴滴流淌到灰色土布衫的胸襟上。

  白衫少女见卢公子摇着折扇候在码头,急忙上前微微一福。卢公子点点头,笑着说了句什么,白衫少女面上现出羞态,更觉娇美可人。两人对说几句,一前一后踩着踏板上了卢府座船。卢府座船专用于长途航行,花费了无数银子,造得极为高大坚固,甲板上面共有两层船舱,底层是家丁水手的住所,二层是老爷、公子及贵客的房间,以及宽敞华丽的会客厅、膳食厅。江面波涛汹涌,踏板微微颤动,眩人眼目。卢公子摇着扇子当先上船。白衫少女跟着卢公子踩上踏板,举止从容,浑不以奔腾江水为事,倒是青衫少女有些畏惧,踩在踏板上摇摇晃晃,欲进又退。白衫少女嫣然微笑,转身伸手搀扶。俞十三站在船头,瞧得眼热,恨不得化身为青衫少女一亲白衫少女芳泽,死了也能够闭眼。

  白衫少女上了座船却不进船舱,立在甲板与卢公子说笑,一颦一蹙无不动人之极。俞十三侧起耳朵倾听,隐隐传来杭州府、太平镇等字眼。他当然晓得杭州府,太平镇却不知啥地方,不过也不关心,目光只是恋恋不舍追逐着白衫少女。

  正自嘴角流涎意乱神迷,突觉耳朵一痛,不用回头就晓得中了婆娘俞卢氏的九阴白骨爪,忙低声告饶道:“娘子松手,我在收拾缆绳,不曾做过什么。”

  俞卢氏身肥体壮,与一米六八的俞十三不分上下。她摆出大茶壶造型,用力扭住俞十三耳朵,拖着走向掌灶船舱,嘴里恶声恶气道:“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娘在背后连唤了好几声,老不死连头都舍不得回,还不是被狐狸精迷了三魂七魄。”胡萝卜似的手指指向卢府座船,“俞十三你这老不死睁大狗眼瞧瞧,上船的是卢公子和卢小姐,卢小姐还是文曲星徐时行相公未过门的老婆,以后诰命夫人都有份,瞅上一眼都要敲破三世木鱼,哪是你这贼坯能咕噜狗眼胡乱观瞧。”

  俞卢氏一提起,俞十三恍然忆起文曲星徐时行相公与屁王李文远相公的对诗趣事,失声叫道:“卢小姐就是卢老太爷新收的干孙女么,长得——还真是普通。”

  俞卢氏冷笑道:“普通不普通关老不死屁事,以后敢再乱瞧女客,老娘一剪刀把你阉成太监,送到宫里服侍皇帝享福。”低声道:“娘们脱光了都是一样,老不死想瞧老娘晚上被窝里给你瞧个够。”

  就这身肥肉白瞧都嫌腻眼。俞十三暗自腹诽却不敢争辨,苦着脸被俞卢氏扯进掌灶船舱。俞卢氏处置了男人,从船舱里探头瞧向卢府座船,卢小姐不见了踪影,想是已进房休息,卢公子踞立船头,摇着折扇谈笑风生,大有指点江山舍我其谁的气概。俞卢氏瞧得既羡慕又眼热,暗想不愧是卢府长房嫡孙,就这风度老不死打死也赶不上,又想有啥大事体需要卢公子亲自出马,莫非乡试前往杭州府赴考,不过距秋闱还有半个多月,又带着卢小姐出行,兴高采烈瞧着不像。想起卢小姐的花容月貌,俞卢氏虽是女人也不禁一阵嫉妒,暗自呸了一声,在心里骂声狐狸精。

  俞卢氏估计不准,卢宗德之所以兴高采烈,在于终于有机会游山玩水。田莲儿蒙卢老太爷收为干孙女,又即将配婚徐时行,心满意足,想起八月初四是亡父亡母祭日,便想前往当初遇难的苏州太平镇上坟祭拜,禀告终身大事。祭拜父母是子女孝心,卢老太爷不好阻止,只是江浙倭寇虽然大部被灭,还有零星散寇逃窜潜伏,不时出来杀人抢掠,卢老太爷时有耳闻,田莲儿孤身弱女,相貌又美,独自出门甚是放心不下。卢老太爷为此大费踌躇。卢宗德听闻后忙不迭跑去毛遂自荐,自愿陪田莲儿前往太平镇祭拜。以他的八股文功底,举人老爷想都不用想,不如来个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卢老太爷思量卢宗德身为长房嫡孙终要接掌雅溪卢氏族长,应该趁早出门历练增长见识,也就答应下来,选了两名粗通拳脚,孔武有力的家丁随行,充当保镖。

  卢宗德以前曾乘船出行,只是每次都跟随长辈,动辄受束,哪比得上这次能够当家作主。上了座船就立在船头指手划脚,大声吆喝,指挥水手扬帆拔锚,慢慢把座船驶离东阳江码头,顺着江水飞速向西航行。他背着双手站立船头,只觉凉风习习拂面而来,远近山峦和过往行人不断倒退,心里乐不可支。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肚里墨水有限想不出佳句,沉吟半晌,用折扇敲击掌心,曼声吟道:“闻说金华渡,东连五百滩。全胜若耶好,莫道此行难。猿啸千溪合,松风五月寒。他年一携手,摇艇入新安。”

  他吟的是诗仙李白的《见京兆韦参军量移东阳》。开元二十七年,李白游学长安名声大震,权贵争相举荐,仕途一片光明,无奈得罪权阉高力士,暗中捣鬼,被唐玄宗李隆基赐金放还。沮丧失望之际碰着贬谪东阳郡的老友韦参军,便作诗安慰,共有两首,卢宗德吟的是其中之一。诗中韦参军量移的东阳郡其实是金华府。三国吴宝鼎元年,孙权置东阳郡,以郡在衢江之东,长山之阳故名东阳,领乌伤、永康、吴宁、丰安等九县,其中乌伤即义乌,吴宁即东阳,丰安即浦江,辖区包括如今的金华全境,衢州、丽水的部分。东阳郡属江南丘陵地带,山路崎岖难行,远不如水路通坦,因此韦参军量移东阳郡走的是水路,从洛阳出发沿京杭大运河到杭州府,乘船入新安江,逆流直上东阳郡治长山,即如今的金华市婺城区。

  以往卢宗德只要开口吟诗,卢坦必定在旁边充当篾片鼓掌大声叫好。这次一首诗吟完,却听不到卢坦的叫好声。卢宗德觉得有些诧异,转头望去,见卢坦立在身后三尺处,佝偻着身子,坦鼻头缩成一团,面色惨白,眉头紧皱,左手紧紧捂住嘴巴,瞧模样马上就要呕吐。卢宗德初次乘船也吃过晕船苦头,见卢坦的软脚虾模样就晓得必是晕船,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一名水手招呼道:“卢忠,快扶卢坦下去歇息,取晕船丸给他服下。”安慰卢坦道:“晕船只要晕习惯就不会再晕,你到房里好好歇息,说不定明早活蹦乱跳又是一条好汉。”

  卢府座船的水手都是雅溪卢氏族人,一来照顾生计,二来方便使唤。听卢宗德吩咐,水手卢忠答应一声,放下手中活计,抢过来扶住卢坦便向船舱里走。卢宗德在身后吩咐道:“给卢坦安排单间,让他好好歇息。”家丁水手都是两人一间,如果房间紧张便三四人挤成一堆。

  卢坦紧闭嘴巴不敢开口,眼神里却现出感激神色。卢府簪缨世家礼法森严,家丁丫鬟与公子小姐如隔天地,公子亲自安排小厮房间,说明真心没把卢坦当下贱厮仆看待。

  卢忠听卢公子亲自安排卢坦房间,也甚为诧异,答应着搀扶卢坦下去。卢宗德在船头又立了一会,见轻舟如燕,劈波斩浪驶得飞快,不一会就进入义乌县界,两岸出现大片碧绿甘蔗,江风吹来渐觉寒冷。他裹紧绸衫,刚想回房休息,二楼楼梯口脚步响起,服侍田莲儿的丫鬟兰花顺着楼梯快步走了下来。瞧见卢宗德面上神情有些古怪,福了一福道:“公子,小姐有事请您马上过去。”嘴里说话目光却四处逡巡。

  卢宗德晓得兰花与卢坦要好,肚里暗笑,点头道:“知道了,这就过去。”顿了一顿道:“卢坦有些晕船,我已让卢忠带他下去休息,你过去瞧瞧精神好些没有。”

  听说卢坦晕船,兰花面上现出担心神色,答应一声飞跑了下去。卢宗德见她情急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哼着小曲顺着楼梯上了二层,慢慢走向田莲儿房间。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少女叽哩咕噜的说话声,心里大奇,暗想除了卢翠萍兰花船上难道还有女客,忙轻手轻脚走过去,立在门边向里张望。见敞开的房门里,一名蓝衫公子大模大样地翘腿坐在檀木桌,田莲儿站在桌边,神情有些无奈,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聊天。田莲儿听到动静,忙抬起头,见是卢宗德便现出喜色,低叫了声大哥。

  卢宗德没有应声,虎着脸大踏步闯进房间,用目光瞪住蓝衫公子。蓝衫公子并不惧怕,晃着二郎腿踞坐椅上,仰脸与他对视。田莲儿站在两人中间,纤细手指捻着衣角,薄薄嘴唇不住抖动,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好一阵,卢宗德用扇子指着蓝衫公子,恨恨道:“淑仪你越来越不像话,居然瞒着爷爷偷跑出来,回去要不要尝尝爷爷的家法。”

  蓝衫书生就是卢淑仪。她生性好动,喜欢跟卢宗德一样游山玩水,听说田莲儿要到苏州太平镇祭拜父母,便想以结拜姐姐名义伴着前往,目的与卢宗德一样在乎山水之间。卢老太爷人老成精,一眼瞧透卢淑仪心思,严词拒绝,想不到居然翘家偷跑了出来。

  听到卢府家法,卢淑仪有些底气不足,放下二郎腿硬着嘴道:“我已在房里留了书,说要跟哥哥前往苏州探望姑姑,爷爷不会怪罪。”卢老太爷女儿卢晓倩嫁给乔老夫子二儿子,现任苏州府吴县知县的乔显奎。卢老太爷六十寿诞卢晓倩曾携子女前来贺寿,乔显奎忙于公务却没有过来。太平镇离吴县不过三十余里,卢老太爷要卢宗德陪田莲儿祭拜后顺道前往探望。

  卢宗德冷笑道:“爷爷会不会怪罪我不晓得,眼前这一关你就过不去。”向舱外瞧了瞧,道:“前面就是义乌码头,等会我吩咐停船,让卢汉陪你回府。”卢汉是卢淑仪的车夫,因为粗壮有力,懂些拳脚,被卢老太爷选为保镖,跟随卢宗德前往太平镇。

  卢淑仪大急,涎着脸走到卢宗德旁边,摇着胳膊道:“我整天金丝鸟般关在卢府,好不容易有机会到苏州游逛,哥哥怎忍心赶我回去。你向来最疼妹妹,这点小事都不肯担当?”

  卢宗德板着脸道:“小事?女儿家偷跑出门,传出去卢府要不要脸面,你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听到嫁字卢淑仪心头一痛。她虽拒绝嫁给徐时行,但始终难以忘情,有些时候独坐窗前想起徐时行的温文尔雅便感觉有些心痛。一摔手,赌气道:“嫁不出去就削了头发,到大慈庵拜绝缘师太为师,反正不会死赖在卢府吃白饭受冷眼。”说着自怜身世,用手帕遮住脸抽抽咽咽哭了起来。卢宗德熟知妹妹脾气,晓得她是故意作态,冷眼瞧着不作声。

  田莲儿慌了手脚,忙轻拍卢淑仪背脊柔声安慰,向卢宗德道:“大哥允了小姐罢。爷爷那里我去分说。”

  卢淑仪一把抱住田莲儿,呜咽道:“还是翠萍对姐姐最好,哪像哥哥只晓得板着脸训人,根本不是哥哥模样。”翠萍已被卢老太爷改名淑媛,但卢淑仪叫惯原来名字,日常还是只唤翠萍。

  卢宗德见卢淑仪使出耍赖大法,深感无奈。他向来在妹妹面前嘻笑惯了,哪里摆得出长房嫡孙的威严,想了想道:“既然一定要去,也由得你。不过要约法三章——”

  卢淑仪抬起俏脸,亮晶晶的泪珠已消失无踪,笑嘻嘻道:“别说三章,三百章也依得。”

  “第一章,回去后爷爷如果责骂,后果你自己承担,本公子概不负责,更不会为你说情。”卢宗德一字一眼说道。

  卢淑仪咬着嘴唇,朝卢宗德翻了个俏巧卫生眼,轻声嘀咕,“没义气!”

  田莲儿插嘴道:“小姐放心,到时我与你一起向爷爷恳求,如果有家法咱俩一起受着。”

  卢淑仪大乐,搂住田莲儿猛亲一口,得意洋洋瞧向卢宗德。

  卢宗德故作不见,继续道:“第二章,路上都得穿书生服装,不许换回女装。”

  卢淑仪拍手道:“依得依得,我巴不得多穿几天书生服装,好像男儿一样自由自在。”

  卢宗德噎着般深吸了口气,半晌才续道:“第三章,言行举止都要听哥哥吩咐,不得自作主张。”

  卢淑仪笑眯眯点了点头,眉毛弯弯,笑成了弦月。

  见兄妹俩谈判成功,田莲儿也舒了口气,笑道:“小姐既然要同去,我让人收拾房间,也好歇宿。”

  卢淑仪搂着田莲儿的手紧了一紧,笑道:“用不着,我就跟翠萍住一个房间,以后同行同宿,做对恩爱夫妻。”故意把头搭在田莲儿肩膀,摆出亲密的猪哥模样。

  田莲儿有些吃不消,晕着脸挣了一挣,卢淑仪却搂住不放,银铃笑声响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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