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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斗倭

采莲江南 浙江魔术师 8916 2024-07-06 15:32

  八月初四是田伯福夫妇忌日。按照田莲儿想法本要到忌日方才上山祭坟。只是朱珏公干时间有限,再加上散倭作乱人心惶惶,太平镇内外一夕数惊,实在不好多加停留。听了卢宗德的计策后,田莲儿答应八月初一上山祭坟。她早在船上就戒了荤腥,一大早换上素白孝服,素面朝天宛若刚下峨嵋仙山的白素贞,亭亭玉立,愈发显得俏美动人。卢坦出门雇了四辆马车,一辆装金银纸箔和香火蜡烛等祭品,卢宗德朱珏乘坐一辆,田莲儿卢淑仪乘坐一辆,卢坦兰花卢刚卢汉共同乘坐一辆。

  张德生见田莲儿不惧危险,坚持前往祭坟,心中很被她孝心感动,只是生怕遭遇散倭,妄自断送性命,不住口苦苦劝阻,说田伯福夫妇在天之灵肯定不愿女儿冒险上山祭坟。田莲儿已得卢宗德暗中嘱咐,晓得祭坟关系到能否顺利剿灭散倭,连声感谢,执意前往。张德生劝阻不成,只能立在客栈门口望着马车粼粼驶向镇口,不住摇头苦笑,暗想哪家车夫这么不怕危险,肯受雇出镇祭坟。

  福泰客栈二楼客房,小胡子立在窗口,冷眼瞧着卢宗德朱珏等上了马车,眉头紧蹙眼光闪烁,沉思半晌方才悄无声息溜出房间。

  马车很快驶到戒备森严的镇口哨所,把守哨所的是蔡千总部下,早得了暗中吩咐,草草检查便放马车出镇。沿途不断有巡逻官兵拦住盘问,最前头马车的车夫从腰间摸出块腰牌,低声说上几句,官兵看后马上挥手放行。

  马车顺着官道驶了五里多路,眼看前面人烟渐稀,拐上道旁一条狭窄崎岖的黄泥小道,两边都是绿墙一样的密集棘丛,只容一辆马车通行。车夫不顾小道崎岖,赶车甚急,车厢不停上下起伏,比座船在江面行驶颠簸得还要厉害。卢坦小脸发白,胸口烦闷,又有了些想要呕吐的感觉。兰花坐在对面,瞧见卢坦皱眉干呕的难受模样,不避嫌疑挤坐到卢坦身边,伸出白嫩手指替他抚摩胸部,不住柔声劝慰。以前见到这副香艳场景,卢刚卢汉定要说几句荤话,取笑一番,不过此时两人都神情紧张,双手牢牢抓住枣木棍,抿着嘴直望向窗外,一声不吭。

  按大明制度,民间不得收藏刀剑弓矢,否则以谋反论处。卢府虽然财雄势大,护院家丁平常巡逻佩有刀剑护身利器,只是卢老太爷小心谨慎,外出行走还是携带棍棒等寻常武器,免得予人口实。

  马车沿着黄泥小道急驶一小段路,前面现出座低矮荒丘,遍地都是荆棘刺丛,再也无法前行。卢宗德跟在朱珏身后跳下马车,抬头望去,见远近青山连绵蜿蜒,半人高的荒草随风起伏,不时旋起呜呜怪声,甚是荒凉,问田莲儿道:“伯父伯母坟墓就在山上?”

  田莲儿嗯了一声,垂泪道:“那天倭寇突袭太平镇杀人放火,死的人很多,棺材铺的棺材全都卖光,坟地更是供不应求。我无法可想,抱着爹妈尸体哭着跪在街上卖身葬父,却没有人理睬。爹爹刚好骑马经过,见我实在可怜,问明情况,出钱帮我买了坟地,才让爹妈不至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她说的爹爹就是卢洪秋,田莲儿拜卢洪秋为义父,因此也就改了称呼。

  听了田莲儿叙述,卢宗德不禁深有感触,高声吟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倭寇烧杀抢掠,百死莫赎。”

  最前头马车的车夫叉脚坐在车辕上,嘴里咬着根草筋,懒洋洋插话道:“姑娘还算运气,碰上卢参将这样的好心人。有些百姓全家都被倭寇杀光,尸体成堆烂在街上无人认领,官府不能任由发臭,只能挖个大坑一埋了事,不知情的人可能现在还以为活着。”

  那车夫身躯壮实,颊上全是钢针般的坚硬胡须,叉脚坐在车辕上犹如张翼德再世,威风凛凛,赫然就是蔡千总。只是换了粗布衣衫,手里执着马鞭,瞧上去有些不伦不类。那天卢宗德听了蔡千总抱怨,灵机一动献了个引蛇出洞计策,借上山祭坟之机主动出镇吸引散倭前来。蔡千总半信半疑,想不出其他妙计,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照方行事。这样的行动本用不着他亲自出马,只是蔡千总难得有机会打仗,死活都要亲自带队。后面三辆马车车夫雄壮矫健,都是蔡千总亲兵乔装改扮。

  蔡千总说完,瞪眼问卢宗德道:“卢公子,我可是按你的计策布置,不晓得引不引得出散倭。”

  卢宗德没打过仗,不知道引蛇出洞的计策灵不灵验,红着脸道:“我不晓得,只能尽力而为。”

  蔡千总哼了一声,还想说话。朱珏抢着道:“打仗哪有百分之百的保险,引得出来最好,引不出来也能平安祭坟,遂了翠萍心愿。”

  蔡千总不再说话,从口袋摸出个酒葫芦,对着葫芦嘴美滋滋灌了一大口。戚家军军纪极严,军营内不许喝酒,一经发现就要责打三十军棍。王如龙蔡千总都是出名酒鬼,在军营不敢公然违禁,打了胜仗庆功时方可尽情痛饮。卫所军纪松弛,蔡千总又是老大,自然没有谁敢跟他计较。蔡千总天天喝酒吃肉,快活胜似神仙。

  把酒葫芦重新放回口袋,蔡千总眯着眼睛目送卢坦卢刚用枣木棍挑着祭品,在乱草丛中时隐时没,艰难攀向荒丘顶部。卢宗德穿着素白衣袍,腰间挂着蔡千总送的宝剑,走路摇摇晃晃,有些可笑。假扮车夫的亲兵都下了车辕,聚在蔡千总身边向周围张望。亲兵队长蔡福贵是蔡千总堂弟,仗着亲戚关系,笑嘻嘻问道:“表哥,卢公子他们走得那么远,等会万一真有散倭出现,咱们救援不及怎么办?”

  蔡千总横了蔡福贵一眼,道:“用得着你小子担心。朱老虎极是骁勇,七八个倭寇不放在他眼里。他随身带了焰火,一有倭寇踪迹就会放起信号,咱们马上赶过去,来个里应外合。”他把粗大手掌用力向中心一合,捏成个拳头,狞笑着没有说话。

  另一名亲兵听了却有些担心,道:“散倭扯破天超不过十名,估计早已饿成了僵尸。朱千总武艺那么好,若是一人就把散倭包圆,咱们在山下干瞪眼,哪能立下功劳。”

  蔡千总听了觉得极有道理,他不太在乎功劳,却怕没有仗打。摸了摸嘴边乱麻般的胡须,沉吟道:“小刘说的倒不可不防。上次袭击客商的散倭只有三名,朱老虎一人吃独食都不瘾,哪会记得给咱们剩些汤水。”想了半晌,使劲拍大腿道:“大家伙儿操家伙,咱们悄悄潜伏过去,发现倭寇就先干他妈的,绝不能让朱老虎占了便宜吃独食。”

  一声令下,三名亲兵都跑过去从马车座位下取出暗藏的兵器。放祭品的马车车厢门打开,腾地跳出四名全副武装的精壮士兵,手执利刃,杀气腾腾。蔡千总见他们顶盔贯甲,山地作战既醒目又笨拙,皱了皱眉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牢马车,我带小蔡他们上去,见了信号再赶上来。”

  四名士兵有些失望,只得应命躲回马车。蔡千总手上提着斩马刀,面上现出狰狞杀气,大手一挥,带着三名亲兵悄无声息地拐进乱草丛,做贼般偷偷摸摸潜向荒丘顶部。

  这时田莲儿已到了田伯福夫妇的坟墓前。那里坟头连坟头密密麻麻,大多都是没有墓碑的黄土小丘,有的坟前有烛火香纸焚烧痕迹,山风吹过旋起阵纸灰。田莲儿得卢洪秋帮忙,花钱请石匠在坟前立了块简陋墓碑,刻着田伯福田程氏姓名,否则要在这么多的坟丘间找出也是为难。田莲儿见了父母坟墓,想起舍命救护自己的往事,情难自禁,扑过去抱住墓碑哀哀痛哭,大滴眼泪掉落在碑前的乱草丛中。卢宗德、卢淑仪、朱珏都穿了素白衣衫,跟着上前焚香祭拜。卢淑仪心里默默祷告,希望田伯福田程氏在天之灵保佑自己与田莲儿心想事成,好事得谐。

  卢坦兰花清除杂草,摆放祭品,忙个不休。卢刚卢汉执着枣木棍立在旁边,目光不住向周围荒草丛逡巡,神情都有些紧张。

  祭坟用的都是果盘素酒。为吸引散倭出来,卢宗德特地吩咐备了猪肉鸡鸭,虽然对田伯福夫妇有些不敬,只要能够引出散倭,想来田伯福夫妇在天之灵也是愿意。猪肉鸡鸭都煮得透烂,微微冒着热气,和着山风香气吹出老远。散倭除非不在邻近,否则闻到香气肯定熬禁不住。

  田莲儿抱着墓碑哭了一阵,低声禀告自己被卢老太爷收为干孙女,以及与徐时行两情相悦,即将正式订亲。眼见差不多过去半个时辰,乱草丛中静悄悄的杳无声息。卢宗德微觉沮丧,脸上不禁现出失望神色,正想吩咐兰花点燃香火纸钱,朱珏握紧腰刀刀柄,冲着左边的乱草丛厉声喝道:“谁?快些滚出来!”

  卢宗德吓了一大跳,感到口干舌躁,心脏砰砰剧跳,忙伸手握住剑柄。卢刚卢汉举着枣木棍,把卢宗德卢淑仪田莲儿护在中间,眼睛瞪得老大望向乱草丛。卢坦从地上拣起抬祭品的枣木棍,护在兰花身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男子汉气概,只是双脚微微抖颤,枣木棍也握得不丁不八。田莲儿等都从怀里掏出短刀、匕首等护身武器,虽然在凶残倭寇前多半没用,却也聊胜于无。

  厉喝之后,乱草丛还是荒草萋萋,山风吹过摇曳低伏,丝毫不见异状。卢刚卢汉都喘出口大气,用枣木棍拄着地面,面颊肌肉慢慢放松。卢坦站稳双脚,举起枣木棍舞了个飞旋,低声向兰花道:“莫要怕,坦哥保护你。”兰花呸了一口,眼神却极是柔媚。卢宗德慢慢松开握着剑柄的右手,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干笑道:“朱珏兄,人吓人会吓死人。”

  朱珏没有答话,右手按着刀柄,缓步走向乱草丛旁的坟丘。众人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又紧张起来。卢坦用力咽下口唾沫,重新举起枣木棍,护在兰花面前。朱珏刚走到坟丘前,蓦地一声厉吼,如同恶狼嗥叫,一条黑影猛地从坟丘后纵身跳起,猛虎扑食般袭向朱珏。朱珏站定不动,瞥见黑影最前方有一抹亮光,等亮光快插到胸膛,左手忽地抬起,腰刀已然出鞘,闪电般向亮光撩去。丁当一声脆响,兵器砰撞,迸出几点火星。朱珏身子如山石兀立动也不动,黑影腾腾腾倒退三步,踉跄着立定。

  两人一招交手当即分开。卢宗德定睛望去,见乱草丛中站着名衣衫破烂,披头散发,形似野人的粗壮汉子。粗壮汉子赤着双脚,目光赤红,宛若择人而噬的恶狼,冲着朱珏放声狞笑,嘴里发出谁也听不懂的怪叫,震得山谷荡起阵阵回音。

  朱珏目光望向粗壮汉子紧紧抓在手中的兵刃,见刀身狭长,类似唐刀,刀锋有几粒细小豁口,显是与其他兵刃碰撞形成。他在战场上见得多了,知是倭寇最常用的倭刀,再瞧粗壮汉子瘦得皮包骨头,犹如出土僵尸,心中恍然,沉声道:“快闪开,这是倭寇。”

  卢宗德听了此言不惊反喜,暗道引蛇出洞的计策果真有效。其余几人见粗壮汉子择人而噬的凶狠模样,多少都有些紧张。卢坦心脏砰砰急跳,喉咙有些发干,举着枣木棍挡在兰花前面。田莲儿想起惨死在倭寇刀下的父母,眼珠子都红了,双手紧抓匕首,尖声叫道:“朱大哥,杀死倭寇,为我爹妈报仇。”

  卢宗德安慰道:“翠萍放心,有朱珏兄在,等下肯定能用倭寇脑袋祭坟。”话刚出口他也吓了一跳,声音干巴巴的不似自己。

  田莲儿双目喷火,瞪住粗壮汉子,呜咽道:“这倭寇就是那天晚上杀死我爹妈的凶手。”眼泪扑簌簌流下。众人听了都是一惊,暗想难道田伯福夫妇在天之灵保佑,居然引得杀害他们的倭寇在坟前现身。

  朱珏沉声道:“翠萍放心,我定会给伯父伯母报仇。”话犹未了,忽有声音阴笑道:“朱千总说得好笃定,如果加上我们呢。”

  声音低沉嘶哑,恶毒中带着得意。卢宗德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九命狐田俊杰,万料不到他居然跟踪埋伏在坟地,心中一沉,忙循声望去,见不知什么时候坟墓周围出现了十余名倭寇,默无声息地把众人包围在中间。倭寇都是衣衫破碎,饥骨嶙峋,显已在深山受苦多日,不过精神却都还好,不像饿死鬼模样,自是田俊杰暗中给他们提供了食物。田俊杰穿了身淡黄儒衫,手中倒提着把短刀,笑嘻嘻站在倭寇前面,用猫戏老鼠的目光瞧向众人。原本从耳朵直到嘴角的骇人刀疤已消失不见,容貌俊雅,风度翩翩,立在粗蛮倭寇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田俊杰见卢宗德田莲儿等目光中都现出惊骇神情,心中更感得意,拐着脚上前半步,微笑拱手道:“卢公子、卢小姐,想不到我们又有缘见面。”目光定在田莲儿身上,见她皓腕已不见玛瑙玉镯,显是听了自己言语就已收起,眸里泛起丝温情,柔声道:“莲儿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朱珏这时已退到卢宗德身边。他晓得除自己之外,其他人不是凶残倭寇的对手,暗悔有些托大,嘴里却冷笑道:“九命狐,你以为吃定了我们?”

  田俊杰短刀划了半个圆圈,不屑道:“我们十三人,你们七人,除了朱千总是硬手,其余哪个配与我们交手。”阴笑道:“不过卢公子放心,除了朱千总,我们不会伤了你们性命,等会还要成为家丁仆人,伺候卢公子卢小姐出海赏玩海外风景。”

  听他口气显然要挟持卢府座船出海。田莲儿再也忍受不住,莲步移到朱珏前面,怒斥道:“田俊杰,你也是汉人,为什么老想着抛家弃业,干对不起祖宗的勾当。”

  田俊杰面色微微一红,随即逝去,若无其事道:“既已干了一件,何妨再多干几件。”笑嘻嘻问卢宗德道:“卢公子,我的短竹棒呢,到哪里去了?”

  卢宗德还没答话,卢坦已接口道:“早已扔入钱塘江,你有本事找东海龙王要去。”他知道倭寇凶残,今日百死无生,便想在口舌讨些便宜,扰乱田俊杰心神。

  短竹棒里藏的都是田俊杰辛苦多年收集的珍宝。听说已抛入钱塘江,虽知未必是真话,却也心中火起,消了猫戏老鼠的心思,短刀朝朱珏一指,用倭语厉声道:“黑田原,你们六人过去照顾朱千总,要死不要活。其他人都抓起来,要活不要死。”

  粗壮汉子厉嗥一声,率先向朱珏冲了过去。五名倭寇跟着一窝蜂冲上。朱珏右手一扬,啪地一声响亮,斗大烟花冲天而起,在半空炸了开来。粗壮汉子一怔,缓下脚步,抬头望向烟花,干瘦面颊现出狐疑神色。田俊杰也是一怔,眼珠转了几转,恍然大悟,厉声喝道:“姓朱的,你们设了圈套!”

  朱珏扬声道:“不错,大批官兵埋伏在左近,马上就会赶到,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心想蔡千总赶上来总要半刻钟,自己可要护得卢宗德等安全,莫叫小鸡啄了老鹰眼珠。

  田俊杰早打听得田伯福夫妇坟墓所在,躲在荒丘上瞧得清楚,前来祭坟的确实只有四辆马车。官兵若要埋伏,只能躲在马车中。远远望向马车,虽然瞧不太清楚,却也见有人影不断从车厢跳出,心中更无犹疑,思索片刻,狞声道:“这可是你们自找。快些把姓朱的宰了,带了其他人走路。”

  倭人生性赣直,只晓得遵命行事。这些倭寇都是高原一郎部下,侥幸战场逃命后因为言语不通,到处都是敌人,只能躲入深山苦熬时日,无日不盼望能够回到日本。田俊杰用高原一郎留下的特殊联系方式找着,说高原一郎已经战死,遗命让自己带他们返回日本,众倭寇无不大喜过望,对田俊杰唯命是从。听了田俊杰吩咐,黑田原当即大踏步上前,倭刀舞成刀花,呀呀怪叫向朱珏猛砍过去。其他五名倭寇也都一拥而上,此退彼进,刀光剑影,与朱珏战成一团。

  田俊杰率领剩下的六名倭寇,慢悠悠围向卢宗德等人。他在座船见识过卢刚卢汉等人本领,晓得绝不是倭寇对手。因此虽然上前,倒把大半心思放在朱珏身上。见朱珏腰刀生风,刀法凌厉,六名倭寇居然拿他不下,皱了皱眉,把手一挥,又有四名倭寇加入战团。

  剩下两名倭寇狞笑扑向卢宗德,见都是些文弱书生娇滴小姐,哪放在心上。卢刚卢汉卢坦持着枣木棍,迎上前去拼命抵敌。他们在船上得到朱珏指点,武艺比以前已大有长进,按朱珏教授组成三才阵,情急拼命,三根枣木棍舞得虎虎风生,两名倭寇居然拿他们不下。

  田俊杰生怕夜长梦多,持着短刀冲向卢宗德,打的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卢宗德从腰间拔出宝剑,迎战田俊杰。他花拳绣腿哪是九命狐敌手,三五招后宝剑就被短刀诱到外门,击飞出去。田俊杰一声冷笑,刚想用短刀逼住卢宗德,斜刺里一根枣木棍拦腰横击过来,原来卢坦见卢宗德危急,舍了倭寇拚命抢过来救护。他嘴里能与田俊杰拼个平手,手上功夫却远远不如,没几招枣木棍就被挑飞。田俊杰恨极这个害自己失落短竹棒的坦鼻头,一招得手不再容情,短刀直插卢坦胸口。兰花瞧得心惊胆战,尖声骇叫。

  卢坦见情势危急,左手忽地扬起,嘴里喊声“着”,一个小纸包劈面砸向田俊杰面门。田俊杰心中一凛,暗想莫非是泼皮打架时常用的石灰包,不敢用短刀拦挡,斜身避开。小纸包却在空中散开,一团白粉罩住了田俊杰面门。田俊杰大惊,只道真是石灰包,忙闭了眼睛退后几步,脱离白粉笼罩。鼻中没有闻到石灰的刺鼻味道,呆了一呆重新提短刀上前。卢坦已趁机捡起枣木棍护在卢宗德身前,小小面颊满是坚毅神色。

  田俊杰一声冷笑,虚刀击向卢坦面门,等枣木棍上举遮挡,蓦地下沉,刺中卢坦左臂,鲜血飞溅中枣木棍咚的一声落地。田俊杰志在卢宗德,不再理睬卢坦,快步奔了过去,卢坦赤手空拳,依旧挥舞拳头挡在卢宗德面前,叫道:“公子快退,官兵马上就到。”

  卢宗德见卢坦如此义气,心中感动,拾起宝剑上下飞舞,不肯舍了卢坦自行退却逃命。兰花举着匕首也冲将过来,泼妇般向田俊杰乱戳乱刺。田俊杰心中火起,正想把卢坦兰花一刀毙命,乱草丛中响起震雷般的厉喝,蔡千总挥着斩马刀,拐着左脚,三名亲兵紧跟在后头,舞着兵器大踏步冲了过来。局势立时逆转,朱珏原本已杀死两名倭寇,得蔡千总相助精神大振,腰刀舞得虎虎生风,黑田原和另一名倭寇都被一刀戳中胸膛,倒地丧命。两名亲兵加入卢刚卢汉的战团,以四敌二,大占上风。蔡福贵见田俊杰拿着短刀追赶卢宗德,提刀便向他冲过来。

  卢宗德兰花见蔡福贵到来,嘘了口气退到一边。卢坦浑身浴血,依旧挥舞双手大叫大嚷,神智已有些模糊。蔡福贵见他中了魇气,也不多言,一刀背拍晕在地,挥刀与田俊杰战在一起。兰花瞧得心疼,忙过去把卢坦抱到旁边,撕下衣襟替他包扎伤口。

  田俊杰加入倭寇团伙迭经战斗,经验丰富、武艺精熟,与蔡福贵斗成了平手。只是蔡千总既已赶到,大批官兵必定不久就会到来,到时势必成为瓮中之鳖,心中立时萌生退意。他绰号九命狐,凡事都要预料退路,时时以保命为先,眼角余光觑见又有两名倭寇中刀毙命,己方只剩下七人,已占不了上风,咬了咬牙,大吼一声,短刀猛进拚命三招,把蔡福贵逼得倒退三步。田俊杰觅得空隙,不管其他倭寇,转身奔进乱草丛,纵跳如飞,如同赤练蛇般消失在没腰的乱草丛中。

  蔡福贵呆了一呆,刚要提刀追赶。朱珏叫道:“你不是对手,不要追赶。”腾地跳出战圈,向蔡福贵道:“快些过去帮忙,九命狐留给我。”说着纵身窜入乱草丛,转瞬消失不见。

  蔡千总哈哈笑道:“福贵你不是九命狐对手,快些过去帮小刘他们宰杀倭寇!”斩马刀一招举火燎天,又把一名倭寇拦腰斩成两截,污血喷出涂了满脸,擦也不擦,咧开大嘴笑得兴高采烈,恍若杀神转世。

  剩余倭寇见了都心生惧意。一名穿着破烂花衫的倭寇嘴嘶吼了几句倭语,剩余倭寇立即转身想向乱草丛退却。蔡千总哪肯放过,挥刀呼喝,死死把倭寇缠住。卢刚卢汉也是大呼小叫,枣木棍舞得虎虎生风,跟在官兵身后大捡便宜。连卢淑仪都忍不住舞着细小拳头娇声助战,粉面涨得通红,极是兴奋。倭寇脱身不得,只得回身死战,心惊胆战之下士气低落,哪是官兵对手。

  朱珏窜入乱草丛,远远望见田俊杰在前面奔腾起伏,逃得飞快。他决心不再让这只狡猾狐狸逃脱,死追不放。田俊杰最擅长的本是轻功,后来被朱珏在腿上斩了一刀,施展起来较前大是不如,更比不上朱珏,两人距离逐渐接近。田俊杰听到身后风声急促,晓得朱珏已到身后,心中发急,蓦地停身,右手一抬,一柄蓝汪汪的飞镖射向朱珏面门。

  朱珏知道田俊杰生性狡诈,见他停步早就防着暗器,腰刀斜斜一劈,飞镖居然倒射回去。田俊杰忙向左边急退两步,堪堪躲过,惊出身冷汗。没等他再施狡计,朱珏已旋风般挥刀扑了上来,田俊杰无奈,只得收敛心神,持着短刀与朱珏战在一团。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田俊杰武功本来就不如朱珏,心慌意乱之下更加减了三成,没几招就累出身臭汗,暗道老子今天莫非要归位。这时乱草丛中腾腾腾一阵脚步声响,四名精壮士兵气喘嘘嘘持刀奔了上来。田俊杰知道不妙,眼珠子转了几转,突地拧身直进,对朱珏砍过来的腰刀视而不进,短刀笔直戳向朱珏胸口,竟要以命换命,逼朱珏让路。

  朱珏瞧破他的心思,身子微斜,避过胸口,任由短刀刺中肩窝,腰刀继续向前劈砍过去。田俊杰万料不到朱珏如此勇悍,闪避不及,左胳膊一疼,半只手臂已掉入乱草丛中。他眼前一阵晕昡,断臂处血流如注,知道已到生死关头,不再理会再次砍来的腰刀,倒退身子向后纵跃。蓦地背心一凉,低头望去,胸口现出半截雪亮刀尖,耳边还有得手士兵得意的狂笑。田俊杰手脚登时没了力气,一个踉跄跌倒在乱草丛中,手中兀自紧紧抓着短刀。

  天色好蓝,云彩好美。弥留之际,田俊杰脑中浮现出童年与田莲儿徐时行在一起嬉戏场景,那时他与徐时行抢着娶田莲儿做“新娘”,每次却都只能当伴郎,只能立在一旁又羡又妒地瞧着交拜天地的徐时行与田莲儿。要是不会长大,该有多好!心里想着,眸里渐渐失去最后一丝神采。

  见凶残狡诈的九命狐终于丧命,朱珏也嘘了口大气,抬头瞧向肩窝,见流出的鲜血颜色鲜红,知道短刀没有喂毒,放下了心,随手撕下块衣襟缠住伤口。他记挂战局,吩咐四名士兵慢慢赶来,自己返身快步奔回,见十二名倭寇都已丧命,死尸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蔡参将满身鲜血,拄着斩马刀咧嘴狂笑,显得兴奋已极。墓前的祭品中多了颗呲牙咧嘴、凶眉怒目的倭寇首级。兰花正在焚烧金银纸箔,田莲儿跪在墓碑前,哀声痛哭。田俊杰纠集散倭埋伏袭击,企图抢回短竹棒,乘船乔装出海,哪料反成全田莲儿报了父母大仇。

  卢坦卢刚卢汉都在激战中受了刀伤,卢坦左臂鲜血淋漓,半边衣衫被染成血色,尤其触目惊心。卢宗德感激他们忠心护主,亲自包扎伤口,温颜劝慰。蔡福贵按照惯例,在倭寇身上搜索战利品。倭寇千里来到大明只为发财,虽然饿得干瘦嶙峋,掳掠来的贵重财物都贴身收藏,舍不得丢弃。不多时,地上就聚起一大堆金银珠宝,瞧得众亲兵眉开眼笑,知道蔡千总不是贪墨之人,大家伙儿今日都能发笔小财。

  蔡千总想起一举剿灭散倭,报上去就是军功,心中更是得意,扯开嗓子放声大笑,笑声远远传开,惊起飞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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