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镇紧邻京杭大运河,是漕运交通要道,南下北上的船只都要从镇外江面经过,帆船日夜往来不绝,街面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极是繁华热闹。正因为太过富饶,才引得倭寇垂涎,由田俊杰等假倭引路,避过官兵耳目里应外合破镇抢掠。幸得卢洪秋闻讯飞马救援,一场大战杀得倭寇死伤惨重,狼狈奔逃,太平镇才没有沦为人间地狱。饶是如此,惨死在倭寇刀下的老百姓还是不计其数,镇内外家家戴孝,处处哭声,棺材铺的棺材成为最紧俏商品。田伯福夫妇遭受池鱼之殃不幸遇难,田莲儿幸得卢洪秋收留,否则不是流离失所沦为乞丐,就是迎来送往堕入烟花之地。
台州大捷后倭寇闻风丧胆,再也不敢大股侵掠南直隶。太平镇往来商贩日渐增多,很快恢复昔日繁华,码头附近客栈酒馆妓院人满为患、生意火爆。前些天突然传出倭寇在太平镇附近劫掠消息,不久又有客商前往太平镇途中遭遇倭寇,不仅财物被抢,客商也有多人被杀。虽然官府极力隐瞒消息,派出官兵四下搜捕,谣言还是不可避免传了开来,而且越传越是夸张离奇,太平镇人心惶惶,谣言纷起,镇民都被上次倭难惨景吓破了胆,担心再遭荼毒,纷纷打包行李预备出逃;远近商贩心惊胆战,若无必要尽量避免前往太平镇,一时街面冷冷清清不见行人,酒馆客栈妓院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不再笙歌处处纸醉金迷。
太平镇码头的青石台阶上,三三两两坐着七八名灰衫汉子,有老有少,衣着平常,有的你一言我一语摆着龙门阵,有的自娱自乐哼着小曲。江面只要有帆船驶过,灰衫汉子都齐刷刷抬眼张望,等帆船越过码头消失在远处江面,才聊天的聊天,哼小曲的哼小曲。一名没精打采的山羊胡瞧着江面往来不绝的帆船,把手拢在袖袋里,向地上吐了口浓痰,恨恨骂道:“干等了一上午,一名客人都接不到,回去又要挨掌柜臭骂。”
旁边的矮胖汉子愁眉苦脸道:“胡大哥接不到客人只是挨顿骂,我们掌柜早上出门就说了,今天再接不到客人就要扣铜钿,每天扣十文铜钿,扣光为止。”
说起刁钻小气的掌柜,灰衫汉子都满腹怨气,七嘴八舌争相吐嘈,说着各自掌柜的不是,唾液混着国骂齐飞。坐得稍远的一名枯瘦老者一言不发,半依在码头石柱上,眯缝眼睛只顾向江面观瞧。远远望见南方江面白浪翻滚,天际处涌出片帆影,接着现出巨大船身。枯瘦老者的灰黄眸子一亮,死死盯住慢慢驶近的帆船,悄无声息地把身子向前挪了挪。灰衫汉子都注意到驶近码头的帆船,停止了嘴上牢骚,睁大眼睛注视,见帆船摆正船头慢慢驶进码头,情不自禁发出一阵欢呼,跳起身争先恐后奔了过去。枯瘦老者年纪最大,跑的却最快,踉踉跄跄抢先跌撞到船边,见八名男女乘客踩着踏板快步走下船来。其中四名穿青衣戴小帽,显是下人奴仆,灰衫汉子都不加理会,只把目光聚到另外四人身上。走在最前面的是名高瘦秀才,穿着淡绿绸衫摇着折扇,笑嘻嘻的很是随和。枯瘦老者注意到高瘦秀才腰间挂着块样式古朴的佩玉,价值不菲,显是出手阔绰的公子爷,心念一动,忙抢到高瘦秀才身边,哈腰笑道:“秀才相公,我是平安客栈的店小二。平安客栈是太平镇上二十多年的老字号,房间宽敞,被褥整洁,饭菜可口,秀才相公您老请到平安客栈歇宿,费用打八折。”
枯瘦老者一连串说下来,歇也不歇,显是已经说熟了口。其他的灰衫汉子见枯瘦老者抢了先,心中大急,一窝蜂挤过来,七嘴八舌抢着推销自家客栈房好价廉,鼓动高瘦秀才前往住宿。原来他们都是邻近客栈的店小二,因为生意冷清,奉掌柜之令前来码头揽客。高瘦秀才想不到刚下船就受到如此热情的“迎接”,略微一怔,目光转向身后的青年后生,问道:“朱珏兄,你说住哪里?”
朱珏腰板笔挺,气宇轩昂,腰带悬着柄腰刀,显然是名沙场征战的武夫。太平镇刚经历倭难,幸得戚家军飞马驰援杀退倭寇,对官兵甚有好感,不像其他地方一样歧视。店小二们听了高瘦秀才言语,都把热切目光瞧向朱珏,盼着到自家客栈住宿。朱珏好生为难,皱眉摇头道:“我没在太平镇住过,不晓得哪家客栈合适。你还是问翠萍好了。”
高瘦秀才用扇柄一拍掌心,恍然道:“说得不错。翠萍,你曾住过太平镇,说说哪家客栈最是合适。”说着望向走在最后的白衫少女。
店小二们忙把目光移向白衫少女。枯瘦老者也望了过去,见白衫少女身材高挑,眉目清秀,温婉得如同亭亭玉立的白莲。枯瘦老者觉得白衫少女有些面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没有抢着与白衫少女搭讪。
白衫少女听高瘦秀才让自己决定,迟疑半晌,俏脸微红道:“当初我与爹妈逃难到太平镇,住的是镇东头的悦来客栈,对码头这一带不太熟悉,不晓得住哪家客栈最合适。”
听白衫少女提到悦来客栈,枯瘦老者身子一颤,脑里猛地现出名动不动就爱脸红的豆蔻少女,渐渐与白衫少女叠合在一起。他眼睛睁得老大,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白衫少女,嘴唇翕动,抖颤颤说不出话来。
高瘦相公见白衫少女也没有主意,微觉失望,扇子打了个圈,正想随便指向哪名瞧得顺眼的店小二。眼角余光瞥见枯瘦老者异状,心念一动,扇子拐了个弯指向枯瘦老者,呵呵笑道:“既然你也不晓得,那就住平安客栈好了。”
店小二们都用羡慕嫉妒目光望向枯瘦老者,枯瘦老者脸上没有喜悦神色,呆怔怔瞧着白衫少女不说话。
白衫少女注意到枯瘦老者的异状,仔细打量片刻,难以置信地惊叫起来,“您是悦来客栈的张老伯?”
听白衫少女称呼张老伯,枯瘦老者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佝偻身子上前半步,拱手道:“莲儿姑娘。”语音有些唏嘘,“两年多没见,莲儿姑娘女大十八变,险些认不出来。”
白衫少女玉脸现出激动色彩,向卢宗德介绍道:“张老伯就是悦来客栈的掌柜,我与爹妈住在那里,待我们极好。”想起不幸遇难的父母,眼圈有些发涩,急忙忍住。
卢宗德自告奋勇陪同田莲儿前往太平镇,本意在于游山玩水。哪料到了杭州接连出事。先是田俊杰假充乞丐混上座船,害得卢淑仪被挟作人质脖颈受伤;接着高原一郎深夜刺杀,险些害了朱珏性命。卢宗德游玩大减,又接得卢老太爷回信,说已知晓陈知县之事,让卢宗德不必担心,继续历练增长本事。对卢淑仪翘家出走严加斥责,却也没硬要带她回府,只是嘱咐卢宗德小心在意,不得出事。卢宗德接信苦笑,心中担心踪迹全无的田俊杰,担心他潜行回船杀人取宝,座船上除了朱珏可没一人是九命狐对手,心中踌躇不已,好生为难。
朱珏觉得自己大意导致卢淑仪受伤,心中极为愧疚,整天陪在卢淑仪身边,卢淑仪也把以往的假小子脾气尽数收起,温柔得宛若田莲儿。两人卿卿我我,感情一日千里,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听了卢宗德的担心,朱珏生怕田俊杰挟恨潜行上船报复,水手家丁虽多,都只通晓庄稼把式,无一人是田俊杰敌手。踌躇半晌,计算公干时间还有宽余,决定随船护送,到太平镇祭坟后方才返回湖州。
卢宗德当然欢喜,没口子拱手称谢。卢淑仪却嘟起小嘴道:“路上还有零星散寇,很不太平,你干脆护送我们回卢宅好了。”
朱珏摇头道:“戚家军军纪森严,未奉军令擅行私事,卢参将晓得会行军法杀人。”
卢淑仪嗔道:“爹爹哪有你说的那么凶。况且你护送的是自家人,不相信爹爹真会行军法砍了你的脑袋。”感觉有些语病,忙补充道:“我说的自家人是我、哥哥和翠萍,可不包括你。”
这话欲盖弥彰,惹得卢宗德田莲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卢宗德打趣道:“早些带朱珏兄回卢宅拜见爷爷,只要爷爷点头,就是自家人了,二叔怎么也狠不下心砍了自家女婿。”
卢淑仪脖颈染满红晕,作势欲打,眸里却满是甜蜜。朱珏有些尴尬,忙找借口走出房去,背后自然又是一连串笑声。
朱珏公务时间有限,卢宗德不在杭州停留,当天就吩咐开船驶往太平镇。沿途小心翼翼,生怕田俊杰潜行上船。幸好田俊杰再始终不现踪迹,卢宗德暗中松了口大气,私底下更加担心。朱珏闲着无事,便操练水手家丁武艺。他擅长练兵,眼光极准,没几天就把群庄稼汉子操练得有模有样。
京杭大运河是南北漕运黄金航道,经官府多年维护整修,江面宽阔,水流平缓,座船在江面上驶得梭鱼般飞快,没几天就到了太平镇码头。只是料不到刚下船就遇到熟人。卢宗德见田莲儿与枯瘦老者谈得亲热,笑着插嘴道:“有啥心里话等会到平安客栈住下再聊。现在还是快些过去,别戳在这里晒太阳。”向枯瘦老者点头道:“麻烦张老伯带路。”
枯瘦老者忙道:“老朽贱名张德生,不敢当公子称呼。”转头望了望重新坐回青石台阶无精打采继续摆龙门阵的店小二,犹豫了下,向卢宗德低声道:“我不接公子这笔生意,请公子抓紧回船离开太平镇。”
卢淑仪颈项伤痕已经痊愈,留下道浅浅伤疤,用了块丝帕遮盖,腻在朱珏旁边窃窃私语,闻言一怔,抢问道:“为什么?”
张德生见卢淑仪容颜俏丽,不敢轻忽,忙行了一礼,苦笑道:“做生意谁不想多些客人上门。只是我与莲儿姑娘熟识,不能谎言欺瞒。”悄声道:“前些日子镇外发现倭寇踪迹,不仅抢夺财物,还杀了好多客商,凶得了不得。现在镇内外到处传言倭寇要再次侵袭太平镇,老百姓都打好包裹准备出逃,外地客商也不愿前来。公子还是赶紧乘船离开,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田莲儿想起父母就是池鱼之殃方才丧命,珠泪盈盈蓄满眼眶。
卢宗德听了不由一怔,把目光转向朱珏。他在杭州见识过田俊杰高原一郎的厉害,晓得倭寇都是亡命之徒,极难对付。朱珏不在意地笑道:“大股倭寇早已歼灭,杀人掠财的必定是零星散寇,卢公子不必担心。”问张德生道:“发现多少倭寇,杀了多少客商?”
张德生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朱珏见此更是心宽,道:“如果还是不放心,我认识驻扎太平镇的蔡千总,到时前去问明详情。如果倭寇确实人多势众,就暂时不去祭坟。如果只有七八名倭寇——”一拍腰刀道:“凭这把腰刀,朱某还不放在眼里。”
听朱珏说得激昂,卢淑仪与有荣焉,柳叶眉笑成了弯月,望向朱珏的眸里蕴满深情。卢宗德拿定主意,向张德生拱手道:“多谢张老伯好意。我们还是住平安客栈罢。”
张德生见卢宗德执意要住店,只得听从,反正话已讲明,真出了问题怪他不得。当下不再言语,领着一行人向太平镇码头附近的平安客栈走去。卢宗德边走边留神观看,见街面两旁不少店铺大白天上着门板,生意冷清顾客稀少,街道匆匆往来的行人大多面带忧色,不言不语只顾低头快步行走,偶有几名大姑娘小媳妇脸上都抹了泥灰,穿着破烂衣衫,故意弄得极为丑陋。卢宗德见此草木皆兵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只是表面不好现出惧意,摇着折扇大声谈笑,言语一如常日,只是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田莲儿走在张德生旁边,相互交谈。原来悦来客栈被倭寇一把火烧成白地,张德生的儿子媳妇全死在倭寇手上,只剩他与老妻两人艰难度日。田莲儿见张德生面容枯瘦,背脊佝偻,跟两年前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倒与初次见面的徐廷翠有几分相似,心中恻然,问道:“张老伯,你怎地到了平安客栈当伙计?”
张德生咳嗽几声,苦笑道:“莲儿姑娘,人总是要吃饭。我年近半百,甚么手艺都不会,哪家店铺要这样倒贴钱的糟老头。平安客栈掌柜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可怜我才赏碗饭吃,否则现在还不晓得凄惶成啥样子。”
说着话禁不住掉下泪来。田莲儿急忙劝慰,想起自己的坎坷经历,感同身受,百感杂陈。她边说边走,没注意街旁面馆里射出道阴冷目光。朱珏征战多年,感觉最是灵敏,停下脚步抬眼望向面馆,见里面稀稀拉拉坐着三名食客,都埋头大口吃面,瞧了一会没有人认识,犹豫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一行人走出好长一段路,眼看前面就是平安客栈。低头吃面的一名年轻食客慢慢抬头,目光冷冷追着朱珏走进平安客栈,嘴角现出狞笑,一闪即逝。年轻食客穿着灰布衫,约莫三十上下,脸色焦黄,留着两撇小胡子,脚边放了个极大行囊,瞧打扮应该是走南闯北做小生意的行商,居然有胆量在非常时期到太平镇讨生活。
咕噜噜喝完面汤,小胡子数出五文铜钱往桌上一放,提起行囊慢慢走出面馆,跛着脚向平安客栈对面的福泰客栈走去。懒洋洋倚在客栈门柱上的揽客店小二忙笑嘻嘻迎上前去。虽见小胡子衣着平常,不像出手大方的有钱主顾,但生意清淡时节捉到蚊子就是肉菜,哪能计较那么许多。
张德生引着卢宗德等进了平安客栈,奔前跑后忙着安排房间。卢宗德见张德生为人甚好,与田莲儿又是熟识,索性订了八间上房,每人一间,喜得坐在柜台后闷头打瞌睡的胖掌柜双眼笑成细缝,亲自抢过来给客人端茶送水,吩咐厨房用心烹调菜肴,决心肥水不流外人田,实现吃住一条龙服务。
卢宗德心中有事,安顿好后草草吃了午饭,向胖掌柜打听倭寇情况。胖掌柜脸色微变,吱吱唔唔不肯细说,显是怕惊走客人失了生意,直到卢宗德一再许诺不会提早退房,才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与张德生讲的差不多。卢宗德沉吟半晌,向朱珏道:“朱珏兄,看来街面流传的都是些不实谣言,要想知道真实消息还得去军营找蔡千总。”
朱珏点头道:“蔡千总也是戚家军出身,前年倭寇袭掠太平镇,驻防卫所官兵一哄而散溃不成军,军官都被撤职查办。蔡千总以前作战受伤行动不太方便,戚大帅替他谋了卫所千总职位,与我向来熟识。等会儿我前去探听消息,定能得知详情。”
卢宗德喜道:“敢情好。我与朱珏兄一起前去拜访。”他早就想进入军营观看军容,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肯错过。“不知蔡千总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好提前准备。”
朱珏笑道:“蔡千总行伍出身,最喜欢的就是宝刀美酒。你这里宝刀没有,船上喝的东阳酒很是不错,可以带几坛过去,蔡千总肯定喜欢。”
卢宗德笑道:“要东阳酒容易,回头我叫卢坦搬十坛过来。”
卢淑仪在旁拉了把卢宗德,低声道:“哥哥,我也要一起去。”
卢宗德瞪眼道:“军营哪是女人出入的地方,不准去!”
卢淑仪不依道:“换上男子衣衫不就行了。我从没进过军营,好想进去瞧瞧。”
卢宗德还没有开口,朱珏在旁劝道:“淑仪还是不要去,军营有很多忌讳,头一条就是不准女人出入,生怕带来阴气,行军作战会打败仗。”
卢宗德禁不住放声大笑,卢淑仪气得翘起嘴巴,顿足道:“哪有这样的事情,花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还不是打了胜仗。”她顾着朱珏面子,咕哝一阵后不再吵着要去。
卢宗德见小辣椒居然服朱珏管,乐得眉开眼笑。等卢坦装好东阳酒回来,另外又租了辆马车,沿着街道得得驶向位于太平镇东边的卫所军营。
福泰客栈二楼客房,小胡子立在窗户旁,手里捧着茶杯,虽用的是粗劣茶叶,也喝得津津有味,目光冷冷盯着卢宗德朱珏上了马车。他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从行囊里取了些物事塞进袖袋,转身出了房门,脚步微跛,却也不影响行走,一瘸一拐比常人还要快捷。
太平镇军营分水陆两处,蔡千总执掌的是陆营,手下有八百来名兵丁,吃空饷还不太严重。马车没驶近军营门口,就有全副武装的巡逻官兵上前拦住盘问来历,与卢宗德印象中卫所官兵的漫散风气绝不相同,心中不禁有些钦佩,觉得蔡千总治军有方。朱珏见卢宗德目光中满是钦佩,笑道:“戚家军训练严格,军纪如山。有一次各军会操,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天黑得好似深夜,戚大帅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各军都按律操演,浑没把大雨当成回事。蔡千总把戚家军的规矩拿过来用到卫所兵身上,虽然整治不成戚家军模样,好歹也有了些军人规矩。”叹气道:“如果大明军队都是戚家军,不要说矮锉倭寇,就是蒙古兵也不是明军敌手。”元军退出长城后依旧保持强大武力,不时南下袭扰,明军起先还胜多败少,土木堡之变后败多胜少,嘉靖朝更是发展到逢战必败,原因很多,卫所兵战力低下是重要因素,朱珏提起就不禁皱眉摇头。
巡逻官兵听朱珏谈论,与蔡千总都是戚家军出身,都大起敬意,引卢宗德朱珏到军营门口哨楼等候。一名官兵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军营大门打开,一名身材雄壮的络腮汉子大踏步迎了出来,脚下有些微跛。见了朱珏络腮汉子眼睛一亮,奔过来向胸口重重打了一拳,哈哈笑道:“朱老虎怎么有时间到太平镇。莫非晓得这里出现倭寇,想过打仗瘾?”
朱珏笑道:“没有戚大帅将令谁敢乱动。我这次是陪卢公子前来。”说着把卢宗德介绍给蔡千总。卢坦笑嘻嘻从装酒马车跳下,向蔡千总请了个安。
蔡千总听说卢宗德是卢参将的侄子,肃然起敬,见了马车上的酒坛更是两眼放光,满面笑容领着卢宗德朱珏进入军营。卢坦身份不够,跟着几名官兵前往另一处卸下酒坛。
蔡千总住处位于军营中央,比寻常士兵住所宽敞舒适得多,但落在卢宗德眼里也是寻常,倒是满屋堆放的刀枪剑戟引起他的兴趣,不住眼仔细观看。朱珏见卢宗德看得仔细,笑道:“蔡跛子最喜欢收藏兵器,这些都是他的珍藏,卢公子喜欢可以向他讨要一两把。”蔡跛子是蔡千总的绰号,朱珏以绰号称呼,以示亲近。
蔡千总哈哈笑道:“宝刀美酒可比娘们更有滋味。卢公子如果喜欢,我就把这柄宝剑送给你。”说着拿起炕头的一柄宝剑递了过来。卢宗德见宝剑黑黑黝黝地外表不起眼,入手却甚是沉重,比自己以前佩带的宝剑实用得多,心中高兴,没口子道谢。
寒暄了几句,朱珏引入话题,问蔡千总倭寇行踪。蔡千总笑道:“朱老虎也是打老了仗,还会听老百姓的胡言乱语。前些天确实有三名饿得皮包骨头的倭寇拦住客商抢夺食物,客商见倭寇人少,想逮住立个大功,哪晓得倭寇饿极拼命,伤了好几名客商,有两名客商受伤过重翘了腿。我闻讯立马派出官兵搜剿,只是倭寇极为狡猾,伤人后就躲入山林再也寻不着,否则老早就被砍了脑袋,哪会闹腾成今日模样。”
听说果真是零星散寇,朱珏登时放心,笑道:“老百姓以讹传讹,把散倭夸大了几十倍,说个个都是青面獠牙,刀枪不入,担心再来袭掠太平镇,都在打算出逃避难。太平镇是漕运重地,如今街面冷冷清清生意清淡,长久下去可有些不妙。蔡跛子要设法早些剿了零散倭寇,这样才能安定民心,恢复市面繁荣,总督府那边也交待得过去。”
蔡千总愁眉苦脸道:“道理是这个道理。苏州府衙好几次发公文来催,要我抓紧派兵剿灭散倭,安定地方,否则就给老子安个剿倭不力的罪名。可倭寇躲在深山老林总是不现身,老子又有啥法子。”
卢宗德坐在旁边静静听着,脑里忽地灵光一闪,拱手道:“蔡千总,我有一计,或许能引得散倭出来,不知可行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