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拐角处,几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洋洋地坐在地上,面前都放只破碗,敞开破烂衣襟边捉虱子边等过往行人施舍。有名蓬头垢面,长发披散遮住面颊的青年乞丐听到“苏州长洲”目光一闪,抬眼瞧向卢宗德,目光慢慢转向卢淑仪兰花,最后定在田莲儿身上,眸里现出不可思议。
听卢宗德卢淑仪议论到哪家酒馆用饭,青年乞丐忽地插嘴道:“叫化子晓得有家酒馆专做金华特色菜,味道很是不错,公子小姐赏几文铜钿,就带你们过去。”
嘴里说着,目光转也不转地盯住田莲儿。田莲儿听青年乞丐说的居然是苏州口音,娇躯一颤,忙转过目光瞧去,见青年乞丐破衣烂衫,瘦黑面颊满是泥土尘灰,又被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瞧不清容貌,但望过来的目光分明认得自己。她心念一动,细细打量,脑里渐渐浮现出名穿绿绸衫,摇洒金扇,嘻皮笑脸的浮浪公子,与坐在地上的青年乞丐慢慢重合到一处,俏目不禁睁得滚圆,樱唇微张想要开口说话,忙抬手捂住嘴巴。
阳光照映下,皓腕上的玛瑙玉镯耀目生辉,现出抹炫眼红光。乞丐们的目光都情不自禁望向玛瑙玉镯,眼神现出贪婪神色。青年乞丐目光微微一凝,接着就一扫而过,似乎不曾在意。他见田莲儿的惊骇表情,料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脸上也露出他乡遇故知的欢喜表情,狭长眼睛使劲眨了眨,慢慢溢出晶莹泪花。
卢淑仪见青年乞丐讨赏钱带路,大喜过望刚想答应,发觉田莲儿神情有异,忙用胳膊肘拐了拐,低声问道:“怎么啦?愣怔成这副模样?”说着也睁大眼睛瞧向青年乞丐。
卢宗德皱了皱眉没有言语,手中折扇轻轻摇晃,目光闪过疑惑。
田莲儿猛地醒觉,见卢淑仪卢宗德都炯炯注视自己,忙放下捂嘴巴的手道:“没什么,只是想不到竟在这里碰到故人。”踌躇片刻,问青年乞丐道:“田少爷,你怎么到了金华府,又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青年乞丐听田莲儿称自己为田少爷,面孔一僵,眼里泪花立时汇成涓涓细流,把肮脏面颊冲出两条白痕。微风吹过,遮盖左边面颊的长发被吹散开来,露出长虫般狰狞扭曲的刀疤,从耳根直到嘴角,让人见了不禁心生寒意。青年乞丐呆怔片刻,瞧了瞧卢宗德和卢淑仪,突地跪爬几步,冲田莲儿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呜咽道:“莲儿姐,我碰上倭寇死里逃生,侥幸得了条性命,日夜盼望能够回到苏州,死了也能闭眼。莲儿姐大慈大悲,带我回苏州吧。阿杰永远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磕头触地有声,青年乞丐额头立时现出青紫。他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远远大过田莲儿,却一口一个莲儿姐叫得很是自然。田莲儿手足无措,伸手想要搀扶,猛悟到卢宗德卢淑仪就在旁边看着,忙缩了回来,顿足嗔道:“田少爷胡说些什么,不要再磕头,我带你回苏州就是。”嘴里说话,眼睛却望向卢宗德。
阿杰听田莲儿答应带自己回苏州,心中大喜,忙抬起头来,肮脏面颊满是笑意,只是被狰狞刀疤一衬,显得丑陋可怖。兰花立在后面看得分明,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阿杰见田莲儿目光瞧向卢宗德,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时明白高瘦秀才才是当家作主之人。田莲儿衣着光鲜,妆饰整齐,容光焕发,比以前更加美丽可人,恐怕就是高瘦秀才的侍妾。心里思量,动作却丝毫不缓,就地转了个圈,向卢宗德连连磕头,道:“公子爷菩萨心肠,带我回苏州吧。阿杰做牛做马,这辈子任凭公子爷驱使。”
卢宗德瞧阿杰磕头如捣蒜,手中折扇使劲摇了摇,扇去随风飘来的臭味,皱着眉头问田莲儿,“阿杰是你的什么人?”
田莲儿忙答道:“田少爷是我的街坊。前年仓街大火他家也被烧着,田少爷爹妈奔跑不及丧生火场,以后的事情我不晓得。”她留了口德。阿杰官名田俊杰,祖上累代都是织户,田父善于经营,有十来张织机,雇了七八名工人,专做西洋海商生意,日子比田伯福好过得多,平常也被尊声员外。田俊杰是独养儿子,从小宝贝得不得了,养成说一不二,摘月亮不要星星的小霸王脾气,成年后结交了帮狐朋狗友,慢慢走上歪路,眠花宿柳,欺侮良善,无所不为,是仓街一带人见人憎的出名纨绔,田莲儿也时常被欺负。只是他手下泼皮众多,自己又懂些拳脚,无人敢招惹。有一次田俊杰喝多了酒,居然把田莲儿堵在屋内,出言调戏,若不是田刘氏听到惊叫提着擀面杖赶过来,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变故。仓街大火由田父连夜赶活,烛火不小心燃着纱布引发,田俊杰家被烧得片瓦不存,田父田母也被坠落梁柱压住活活烧死。大火之后官府追究失火责任,田家本就损失惨重,哪禁得住失火人家联名索赔,登时倾家荡产,一文不名。官府榨不出油水,便要请田俊杰去吃牢饭,田俊杰提前听到风声,孤身一人连夜逃出苏州,不知去向。
田俊杰曾经非礼过田莲儿,生怕她心里记恨,可他留落金华乞讨已有多日,人生地不熟屡遭欺负,现在有机会回到苏州实在不想错过,才拚命磕头恳求。
见曾经鲜衣怒马,一呼众喏的浮浪公子破衣烂衫,瘦脸污黑,左颊更有可怖刀疤,显是吃足了苦头,田莲儿生性善良,哪里还会记恨田俊杰欺侮自己的旧事,俏目盈盈瞧向卢宗德,只盼答应。
卢淑仪见了田俊杰的可怜模样,不由有些心软,向卢宗德道:“哥哥,船上反正不多一人口食,就卖翠萍面子,带他回苏州吧。”
田俊杰屁股一旋,已转向卢淑仪,磕头道:“秀才相公心肠好,阿杰今后日日烧香,祷告秀才相公科举发达,高中魁首。”他眠花宿柳见惯胭脂,早瞧出卢淑仪是女扮男装的雌货,只是不敢道破,一口一个秀才相公不住卖乖讨好。
卢淑仪被田俊杰“秀才相公”叫得有些脸红,却更加洋洋自得,觉得书生扮相确实不错,至少田俊杰瞧不出破绽。
卢宗德见田俊杰言语油滑,目光闪烁,嘴里拼命溜须讨好,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窥视众人神色,显是时刻准备转换口风,没半分诚意。他生性豪爽大方,不太喜欢田俊杰的变色龙模样。只是田莲儿情面不好拒绝,正在迟疑,听得卢淑仪出口恳求,想了想点头道:“多做好事多积功德,就带阿杰上船回苏州吧。”
卢宗德一锤定音,田俊杰大喜过望,眼泪鼻涕一起冒了出来,伸手抓起破碗里的四五文铜钱,撒进旁边光头乞丐的破碗,冲众乞丐作了个罗圈揖道:“这些时日多亏兄弟们照顾,阿杰要跟公子爷回苏州老家,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会。”
众乞丐见卢宗德世家子弟风范,料想田俊杰跟着这样的公子爷不会吃亏受苦,至少比饱一顿饥一顿的乞丐日子好过得多,眼里都现出羡慕,纷纷说着“一路平安”“年年发财”等讨彩话。一名狮子头乞丐笑道:“田兄弟,你交了好运,以后发达了可要多给兄弟们赏钱。”指着光头乞丐道:“高二是你带来的,就这么抛下不管么?”
卢宗德望向光头乞丐,见四旬左右,身材瘦削,面颊无肉,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起,盘坐在地上却宛若磐石。光头乞丐不像其他乞丐一样开口求乞,只是静静坐在地上,左颊眉骨处有道二寸刀疤,不像田俊杰般狰狞可怖。见卢宗德注目自己,光头乞丐垂下眼皮,不与卢宗德对视。田俊杰见卢宗德留神光头乞丐,解释道:“他叫高二,是名哑巴,跟我一起从倭寇刀下逃出,舍不得分离,跟着做了乞丐。”拍拍光头乞丐肩膀,安慰道:“我跟卢公子乘船回苏州,日后有缘总会见面。”
光头乞丐眯缝眼睛瞧了瞧田俊杰,慢慢点头,又垂下眼皮。卢淑仪瞧着有些不忍,道:“多带一个不打紧,让高二一起回苏州吧。”
田俊杰陪笑道:“多谢秀才相公,只是高二是福建泉州人,到了苏州恐怕安生不牢。”
听高二来自福建泉州,卢宗德立时想起倭寇已转向福建广东,泉州是知名海港,极为繁华,恐怕也难免倭寇荼毒。正在思索,田俊杰已跟众乞丐告辞完毕,从脚边抓起根短竹棒,艰难地拄起身子,冲卢宗德咧嘴一笑,一瘸一拐在前带路。田莲儿万料不到田俊杰居然成了跛子,杏眼睁得溜圆,追过去问道:“田少爷,你的脚怎么受了伤?”
田俊杰停住脚步,哈腰道:“莲儿姐,以后叫我阿杰就行,田少爷三字永莫提起。”停了一停,苦笑道:“我逃出苏州后本想到乡下躲些日子,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哪料遇到天杀的倭寇,一把抓住逼着带路劫掠。阿杰虽不学好可也是堂堂中华男儿,当然不肯出卖祖宗,寻了机会逃跑,被倭寇发现在腿上砍了一刀,没得伤药救治,竟自跛了。”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悲伤。卢宗德等听田俊杰不肯给倭寇带路被砍成跛子,想是面颊上的刀疤也是因此造成,都是暗自钦佩,连丑陋容貌都感觉顺眼不少。
许是时日已久,田俊杰习惯了跛子生活,拄着短竹棒在前头引路,一瘸一拐走得飞快。
兰花见田俊杰转眼就要拐过街角,担心卢坦回来找不着,向卢宗德道:“公子你们先到酒馆用饭,我在这里等卢坦一起过来。”
卢宗德还没答话,田俊杰已停住脚步,短竹棒向前一指道:“大姐不用担心,酒馆就在前边。”兰花顺短竹棒望去,见前面街道中间位置有条小巷,巷口房屋一排三间,牌匾上撰着“客必来”,浓郁酒香扑鼻而来,果真是家酒馆,食客出入络绎不绝,生意甚好,哦了一声道:“你们先进去,等会我带卢坦过来。”
卢淑仪见着酒馆,肚里馋虫跳跃着冒了出来,三两步奔进客必来,探出脑袋叫道:“哥哥,翠萍,快些过来点菜喝酒,吃个痛快。”
卢宗德瞄了眼哈着身子立在旁边的田俊杰,摇着扇子迈着官步走了过去。田莲儿刚想跟上,犹豫了下,对田俊杰道:“田少……阿杰,你也饿了,快些进去一起用饭。”
田俊杰黑瘦面颊现出酸涩,摇头道:“我是乞丐,容貌又丑陋吓人,店小二不会放我进去。”迟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莲儿姐,能不能借我五十文铜钱,我去前面旧衣铺买身干净衣衫换上,以后有钱了保证还你。”
田俊杰以前在仓街一带是出了名的阔少,青楼赌馆大把抛洒银两眼皮都不眨,今日却寒酸到要讨借五十文铜钱,田莲儿心里同情,想自己若不碰着时行哥,光景比田俊杰好不到哪里去,便从袖袋取出一两重的银锭,递给田俊杰道:“说啥还不还的,快些拿去换了干净衣衫,进酒馆一起用饭。”停了一停,道:“你年纪比我大,不要叫我莲儿姐,让人听见不好。”
田俊杰摇头道:“莲儿姐帮我这个大忙,以后永远是阿杰的莲儿姐。”没接银锭,苦笑道:“我在这一带乞讨,掌柜的都认识,若拿银两去买衣衫,反要怀疑是哪里偷来,还是用铜钱较为妥当。”
田莲儿点点头,从袖袋掏出一大把铜钱,数也没数递给田俊杰,“我们好歹是街坊。铜钱和银两都拿去,换了干净衣衫赶紧过来用饭。”
田俊杰见田莲儿出手如此大方,眸里现出感激,伸出满是泥污的脏手小心接过银锭和铜钱,腕上也是伤痕累累,显是在倭寇手下遭罪不轻,向田莲儿深深作了个揖,拄着短竹棒一瘸一拐向前奔去。
田莲儿怔怔立在原地,望着田俊杰几乎露腚的粗布破裤出神。兰花把一切都瞧在眼里,笑道:“小姐心肠真好,怪不得配了徐相公这样的文曲星。”
田莲儿微笑道:“啥心肠好不好,谁没有遭难的时候,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让人感激。”想起田俊杰油头粉面,嘻皮笑脸的昔日模样,心神有些恍惚,移动莲步慢慢走进客必来。
客必来生意极为火爆,大堂八张松木桌前都坐满客人,喝酒猜拳喧嚣不休,阵阵菜香酒香从碟碗盆盘溢出,勾人食虫。靠墙角用松木板隔开六个包间,都挂着纱帘,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显是都有了客人。田莲儿瞧见卢淑仪坐在最左边靠近厨房的包间,提着锡酒壶正向杯里倒酒,忙掀开纱帘走了进去。见松木桌上摆着金华卤鸭、白切两头乌、兰溪密卤香干等六盘凉菜,还有一壶金华黄酒。卢淑仪一口酒一筷菜,吃得眉开眼笑不亦乐乎。
卢宗德拿着酒杯仰着脖子也在喝酒,满脸通红,看来喝了不少。
见田莲儿进来,卢淑仪把刚倒满的金黄酒液又一口喝干,眸子晶亮道:“翠萍,那个阿杰果真没有骗人,这里的金华酒都是土法酿造,很是地道。”说着伸筷挟了块金华卤鸭,嚼得咯吱直响,满嘴留香。
卢宗德用筷子夹块白切两头乌放进嘴里,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下次到金华记得还到这里用饭。阿杰呢,怎地没有进来?”
田莲儿在卢淑仪旁坐下,伸手拿了双筷子,道:“阿杰说他是乞丐进不了店堂,向我要了些铜钱,到旧衣铺买干净衣衫。”
卢宗德用力吞下白切两头乌,道:“阿杰很会瞧人眼色,不过说话目光游移,闪烁不定,话里水份肯定不少,轻信不得。”喝了口酒,问道:“阿杰真地只是街坊?我看他对你很是畏惧。”
田莲儿点头道:“真地只是街坊。”悟出卢宗德语意,有些气羞,解释道:“他以前在街上浪荡不学好,带了帮泼皮到处欺负人,我也多次被他欺负,怕我记恨不肯带他回苏州。”
卢宗德嗯了一声,道:“这就是了。我瞧他虽然很是吃了些苦头,但纨绔习性未曾改,时日久了难免旧性复发,翠萍今后对他不要太过客气,否则客气当福气,啥时候反过来咬上一口都不知道。”
田莲儿心里不信,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卢淑仪笑道:“哥哥,你也是纨绔,好像在说自己。”给田莲儿杯里倒满酒,拍了拍胸脯道:“有秀才相公保护,翠萍妹子放一百个心,出不了啥子事。”
卢宗德冷哼道:“还有脸自称秀才相公,百无一用是书生,瞧你瘦骨伶仃,花拳绣腿,上去也只是喂了色狼。”
卢淑仪俏脸飞红,反讥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全靠哥哥保护。哥哥力大如牛,武艺高强,肯定保护得了我这不中用的妹妹。”
兄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边打嘴仗边抢着喝酒,霎时都把杯中酒喝得涓滴不剩。卢淑仪提过锡酒壶便想往杯里倒酒。田莲儿忙按住道:“小姐喝得够多,再喝就要醉了。”
卢淑仪桃花上脸,不依不饶还是要喝酒。这时纱帘一掀,店小二端着盘热气腾腾的金华豆豉鱼走了进来,放在桌上,拖着长音道:“金华豆豉鱼,客官请慢用。”
卢宗德问道:“神仙炖鸡要多长时间上来?”
店小二哈了哈腰,满脸推笑道:“神仙炖鸡炖的时间比较长,才能够入味,客官先用其他热菜,等会儿就上来。”
卢宗德点了点头,挟了块鱼肉放入嘴里。卢淑仪见热菜上来,马上伸出筷子去挟,倒把喝酒忘到一边。
金华冷陶鳝、兰江小米虾、大仙一品羹,一道道热菜接连上来,小包间里登时热气腾腾,菜香四溢。卢淑仪直着眼睛吃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抚着肚子大声嚷嚷再也吃不下,只是不停喝酒,喝得满脸通红,喷吐酒气,谁也拉她不住。卢坦买好金华酥饼,寄存在酒馆柜台,跟着兰花进来,坐面卢宗德对面,低声禀告道:“公子,阿杰已换了衣衫,就坐在酒馆门口。”他已听兰花叙述,晓得田俊杰来历。
卢宗德抬眼望向酒馆门口,见田俊杰身穿粗布青衫,头发打散披在面颊上,想是为了遮掩刀疤,只是已用清水梳洗过,乌黑油亮,湿滑滑垂到肩膀上。侧面望过去,田俊杰眉清目秀,端的是副好皮囊。他坐在酒馆门口青石台阶上,左手紧紧抓住短竹棒,目光也向酒馆瞧来,撞着卢宗德目光,咧嘴微笑,说不尽的谄媚讨好。
卢宗德与田俊杰的目光相接,心头微微一震,觉得他眼神里仿佛蕴含精光,引得人情不自禁想瞧过去。刚呆了一呆,田俊杰似有所觉,忙转过目光不与卢宗德对视。卢宗德收敛心神,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有些多疑,田俊杰只是寻常乞丐,难道还会江湖上的慑心术迷魂法,向卢坦吩咐道:“你出去点两个菜,让阿杰坐在酒馆门口吃,吃完马上回船。”
卢淑仪醉态可掬,插嘴问道:“哥哥,急着回船干什么?”
卢宗德没好气道:“给爷爷写封信,然后开船前往杭州。”
听到要给卢老太爷写信,卢淑仪端着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到松木桌上,酒水四溅,慢慢洇湿了蓝袍绸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