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在杭州碰着卢参将的公子,朱珏有些错愕,忙向卢淑仪叉手行礼。卢淑仪笑着拱手还礼,盛情邀请朱珏共进早餐,朱珏不好拒绝,三人找了家空闲些的嵊州小吃坐下,卢淑仪叫过店小二,点了炒索粉黑米粥油煎饼小笼包白面馒头,摆了满满一桌子,道:“朱大哥不用客气。你们保家卫国,战场厮杀,个个都是大肚汉,饭量比我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识的文弱书生大得多。”掩嘴笑道:“我爹上一次回家贺寿,一顿早饭就喝了三大碗白米粥,吃了四屉小笼包,外加五个白面馒头,我娘说他太过能吃不怕撑坏了肚子,我爹瞪眼道,妇道人家懂得些甚么,让你拎把大刀每天早上跑十几里,十碗白米粥也吃得下。”田莲儿听得不禁发出银铃笑声,朱珏听她编排卢参将,不好接嘴,谢了一声低头吃喝。
卢淑仪用勺子盛了小半碗黑米粥,伸筷子挟了几根榨菜丝,细嚼慢咽,笑眯眯瞧着朱珏吃喝。田莲儿知道卢淑仪向来自居假小子,今日居然摆出淑女派头,心里有些明白,低头慢慢喝粥,一声也不言语。朱珏为人精细,瞧出卢淑仪喉管无结,耳垂有孔,言语举止不时现出女儿羞态,应该是女扮男装,见她不霎眼望着自己,心里颇有些不得劲,大口喝完黑米粥,吃了两只白面馒头,把碗一推道:“吃得好饱,咱们走吧。”
卢淑仪微笑道:“真地吃饱了?等会可没点心给你吃。”吩咐店小二结了账,与朱珏田莲儿一起出了嵊州小吃,沿着街面慢慢闲走。原来朱珏是义乌廿三里人氏,祖上开过武馆,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武艺甚是精熟。只是明朝风气重文轻武,纠纠武夫比不上文弱书生,父母便送他进入私塾读书,指望能够考中进士改换门庭,却又屡考不中,一直是童生身份,戚继光义乌招兵朱珏便弃笔从戎,与王如龙同时投入戚家军,分在卢洪秋帐下。朱珏作战勇猛,敢打敢拼,又识书习文,在没文化的大头兵里脱颖而出,极受卢秋秋重用,没几年工夫积功升至千总。卢洪秋请假回东阳贺寿,朱珏有事不能前来。他奉令到杭州公干,从小耍弄惯了拳脚,一大早就在武林门广场习练武艺。刚巧碰上蒋二调戏卢淑仪,看不过眼,出手解了困厄。
听卢府座船泊在码头,长房嫡孙卢宗德也在船上,朱珏便要上船拜访。卢淑仪嘴里谦虚,眼里现出欣喜神色,引着朱珏快步走向座船。朱珏见卢府座船高大坚固,停在一堆帆船中间仿佛鹤立鸡群,心中也不禁赞叹。三人来到踏板旁,刚巧碰上卢坦兰花逛大街回来,兰花拎着只竹篮,装满了油条麦饼馒头小笼包,显是给睡懒觉的卢宗德买的早点。以前碰上这事,卢淑仪定要大声数落卢宗德几句,这次却恍若未见,只是叫卢坦快些前去禀报有客人拜访,便伸手肃客,请朱珏上船。
甲板上三三两两聚着些水手家丁,等着吃早饭然后上街闲逛,相互说着荤笑话,不时发出别具意味的笑声。田俊杰拄着短竹棒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陪着笑脸到处与人搭讪。见有陌生人到来,水手家丁都把目光转了过去,田俊杰一眼瞧见朱珏,见他双目炯炯,宽大腰带悬着柄腰刀,英气勃勃,极为俊郎,不由面色大变,双眼死死盯住朱珏,目光里交织着恐惧、仇恨、恼怒等复杂情绪,嘴唇颤动好像低声说着什么,只是谁也听不清楚。
朱珏似有所觉,人走在踏板上,目光透过水手家丁瞧向田俊杰,眼神有些疑惑,仿佛瞧进了熟人,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朱珏目光射向自己,田俊杰不由一阵恐惧,忙垂下眼皮躲入人群中,佝偻身子拐着脚慢慢向船舱挪去。
卢刚立在甲板上呆头观望,隐约听到动静,转头瞧见田俊杰把短竹棒挟在腋下,一瘸一拐退向船舱,心中有些奇怪,高声问道:“阿杰,你不吃早饭了?进去干什么?”
田俊杰吃了一惊,忙缓下脚步,干笑道:“我急着要出恭。”不等卢刚说话,快步闪进船舱,消失在通道深处。
卢刚不再留意,把目光转向踏板,见朱珏已走上甲板,卢淑仪笑眯眯陪在旁边,原本皱巴巴的蓝袍绸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扯得笔直。田莲儿跟在两人后头,抿嘴微笑,不言不语。他正瞧得有趣,卢宗德得卢坦禀报,快步从二楼房间迎了出来。见朱珏蜂腰猿背,鼻直口方,眉目甚是英朗,锦袍内肌肉鼓绽,直欲破衣而出,好似充满无穷的力量,极富男儿阳刚之气。卢宗德性喜游侠,否则也不会与王如龙投缘,瞧着朱珏很是顺眼,心中欢喜,拱手道:“朱珏兄如此客气,宗德迎迓来迟,还望恕罪。”
朱珏忙还礼道:“卢公子不计较朱珏来得鲁莽,亲来迎接,朱珏惶恐。”
嘴里掉文,目光扫向站在旁边交头结耳的水手家丁,不见田俊杰人影,微觉有些失望,只能把疑惑先放在一边。与卢宗德寒暄几句,一前一后上了二楼会客厅。卢淑仪紧跟在朱珏身后,田莲儿不好意思走开,只得跟着相陪。
会客厅是卢府座船招待贵客的重要场所,桌椅全都用紫檀木制成,地上铺了波斯进口的大红牡丹地毯,墙上挂满名人字画。兰花早就在厅里摆好果盘,见众人进来,穿花蝴蝶般捧上刚泡好的茶水。会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清香。卢宗德在主位坐下,请朱珏坐了客位。卢淑仪老实不客气坐在朱珏下首,时常翘起的二郎腿放得规规矩矩,妙目只是在朱珏身上留连。
卢宗德见假小子般的妹妹举止居然有了些许淑女模样,心中诧异,不便多问。略略交谈几句,便向朱珏打听剿倭军情,晓得卢洪秋已返回湖州驻地,正在日夜操练,等待朝廷军令便率军南下福建剿倭,心念微动,很想顺道前往湖州军营,感受戚家军的剽悍,随即想起二叔为人古板,见到自己不一定喜欢,说不定反而会劈头盖脸训斥一番,便忍住不说。
卢淑仪听戚家军即将南下福建剿倭,脱口问道:“朱大哥也要跟着南下福建剿倭?”
朱珏昂然道:“当然要跟随卢参将南下,剿倭杀敌朱珏从来不敢落于人后。”想起不久就能抡刀杀敌,语音不由有些激亢,眉宇间神采飞扬,瞧得卢淑仪目炫神迷,脸上现出迷醉神色。
田莲儿把一切瞧在眼里,肚里暗笑,心想小姐若对朱珏有意,不妨设法成全姻缘,免得她对时行哥念念不忘,插嘴道:“朱公子哪天返回湖州,方便的话与我们同船,反正我们乘船前往太平镇,到湖州也是顺道。”
此言一出卢淑仪喜上眉梢,拍手叫好。卢宗德也极力邀请。朱珏原以为卢宗德携眷游玩杭州,听说居然前往太平镇,不由地面色微变。卢宗德瞧在眼里,问道:“朱珏兄,有何不妥?”
朱珏皱眉问道:“你们前往的太平镇,可是苏州府太平镇?”
卢淑仪笑道:“就是苏州府太平镇。”指着田莲儿道:“翠萍父母不幸在太平镇遇难,祭日是八月初四,我们特地陪她前往。”
朱珏就在卢洪秋帐下,当然晓得前年倭寇突袭太平镇的战事,他随同卢洪秋前往救援,奋力厮杀,亲手砍下六颗倭寇首级,积功升为把总。听了卢淑仪言语,朱珏踟蹰了下,道:“你们最好不要前往,太平镇近些日子不太平。”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呆。田莲儿俏面变色,有些疑惑地望向朱珏。卢淑仪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朱珏道:“来杭州公干前,我曾看过战报,说太平镇一带近期有散倭作乱,你们要是前往,我担心——”他没有说下去,众人都明白言下之意,面色都是微变。
卢淑仪嘟起嘴,道:“倭寇不是都已剿灭,怎么还会作乱杀人?难道倭寇已经剿灭是谣言?”
朱珏摇头道:“当然不是。大股倭寇虽已被剿灭,总有些漏网之鱼逃亡隐藏,尤其那些奸民海盗乔装改扮的假倭……”说到假倭朱珏面色突地大变,忆起了什么,坐在椅上呆呆发怔。
卢淑仪见朱珏好像中了邪魔,有些发急,伸出白嫩手掌在他面前晃动,娇嗔道:“你这人怎么了,好端端发什么呆。”
朱珏闻到幽香扑鼻,回过神来,面色一红,不敢瞧向卢淑仪,道:“没甚么,刚才我想起个人。”问田莲儿道:“方才我上船时,见人群里有名披头散发的家丁,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去了?”
田莲儿一听就知朱珏说的是田俊杰,心里疑惑,摇头道:“他叫阿杰,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怎么了?”
卢坦侍立在卢宗德身后,闻言插嘴道:“刚才我想让阿杰前来帮忙,哪里都寻不着,后来问了卢刚,说瞧见阿杰进了船舱,再也不曾出来。”嘟嘴道:“阿杰吃饭奋勇当先,干活却躲躲闪闪,我瞧是睡仙转世,懒散惯了不愿吃苦。”睡仙是五代时期著名道士陈抟,生性喜睡,著有《喜睡歌》,在江南民间很有名气。
朱珏脸色郑重,摇头道:“绝对不是。”向卢宗德道:“卢公子,那人我远远瞧着眼熟,可又认不真,能让他过来么?”
卢宗德心中有些诧异,微笑道:“当然可以。”吩咐卢坦带几名水手寻找阿杰,转头向朱珏道:“阿杰是翠萍同乡,据说遭遇倭寇受伤,流落在金华府当乞丐,刚好撞着我们。翠萍觉得可怜,答应带他返回苏州,有什么问题?”
朱珏犹豫道:“我有些瞧不太清楚,只觉他与我以前俘获过的一名倭寇头目很是相似。”
田莲儿舒了口气,掩嘴笑道:“朱大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阿杰从小生长在苏州,化了灰我都认得,不可能是倭寇。”
朱珏瞧了她一眼,道:“我也希望不是,只是倭寇有真倭与假倭。真倭来自日本贫民,崇尚武士道,作战悍不畏死,不大会说汉语,一开口就会露馅。假倭是奸民、海盗剃成倭寇发式,穿上倭寇服装假扮而成,情况紧急剃光头发改换衣衫就可以假装良民,谁也分辨不清。”
听了这话众人哪里还不明白。田莲儿面色惨白,簌簌发抖。卢宗德目光转动,若有所思。卢淑仪蹙着黛眉道:“阿杰是有头发的,作不得假。”
朱珏沉声道:“有些假倭晓得剃光头发会引人怀疑,特意戴上假发淆人耳目。”顿了一顿,道:“我俘获的倭寇头目名叫斯昆,绰号九命狐,生性狡诈多疑,很得倭寇首领信任,欠下许多血债。俘获后本想一刀杀了,只因他是倭寇头目,通晓倭寇内情,便让人押到军营审讯。哪晓得斯昆这狗贼用暗藏匕首割断绳索,暴起袭杀押解官兵,一溜烟逃得不见踪影。朱某定要让他血债血偿!”说着一拳重重击在桌上,震得杯盘跳动,额上青筋暴起,甚是骇人。斯昆杀死的押解官兵都是义乌兵,平常谈谈笑笑极是亲热,朱珏总觉是自己大意,才让斯昆有机会杀人逃脱,决心要取斯昆首级祭祀遇难兄弟。
话未说完,叮当一声脆响,桌上茶杯被田莲儿碰翻,刚刚泡好的滚热茶水烫着她的手指。田莲儿恍若不觉,面孔雪白,颤声问道:“九命狐名叫斯昆?”
朱珏转目瞧了瞧她,缓缓点了点头。
田莲儿的心登时沉了下去,面前交替晃动浮浪公子与跛脚乞丐的身影。半晌,见众人都用惊奇目光注视自己,微叹口气,苦笑道:“朱大哥说得不错,阿杰真地是倭寇。”语气甚是苦涩。
卢淑仪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凭什么说阿杰是倭寇?”
田莲儿低声道:“斯昆是仓街一带的知名泼皮,以前整日跟着田俊杰欺侮良善。”咬了咬下唇,续道:“有一次斯昆与其他泼皮争斗,被一刀戳中胸口,当时就救不回来。九命狐名叫斯昆,不是田俊杰改名换姓又是哪个。”
刚说到这里,厅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卢坦气喘吁吁跑到厅口,大声叫道:“公子小姐,整艘船都已寻遍,哪里都找不着阿杰。”
卢宗德愣怔了下,用扇子轻轻敲击桌面,嘴角慢慢现出微笑。
太阳已快到头顶,火辣辣阳光罩住巨兽般泊在码头的卢府座船,甲板好似涂了层火油,烤得人立脚不住。堆放杂物的底舱依旧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浓重霉味。一只不知什么时候窜进底舱的老鼠躲在角落啃咬着什么,不时发出滋滋声响,衬得底舱更显寂静。
卢坦领水手搜遍座船内外,自然不会漏过底舱。负责搜查底舱的卢刚仔细检查过角角落落,确实不曾发现田俊杰踪迹。但真地没人么?
老鼠在船舱角落啃咬了一阵,顺着船板窜向另一处角落。经过扔在舱板的麻布袋时忽地发出吱吱惨叫,好似被人用力扼住喉咙,短促尖锐,甚是渗人,片刻后没了声息。阴暗底舱渐渐溢满血腥气息,接着就听到吸吮鲜血的声音,虽然极是轻微,但在寂无声息的底舱却犹如响雷。
底舱通向甲板的楼梯下方空隙,叠放着一小堆喝光了的空酒坛。其中一只突地滚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舱板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一小团昏暗火苗从酒坛后面慢慢飘了出来,鬼火般晃向麻布袋。原来有人举着火折在行走。虽然火苗照亮范围极小,却也可以瞧清麻布袋上盘腿坐着名光头汉子,身穿黑衣,枯瘦无肉,脚边放着把竹杆模样的细长铁剑。光头汉子左手抓着只刚被捏死,四肢还在微微跳动的灰鼠,放到嘴边大口吮吸,脸上现出欢喜表情,仿佛是在品尝人间美味。见着火苗光头汉子抬头瞧了一眼,咧嘴微笑,嘴角鲜血淋漓,衬得牙齿越发雪白,火苗摇曳下仿佛吸血僵尸般狰狞可怖。
光头汉子就是金华府码头与田俊杰坐在一起的哑巴乞丐,不知什么时候潜入了卢府座船底舱。
田俊杰手持火折,披头散发,遮住大半个面颊,阴暗中瞧不出喜怒。只听他冷声道:“高原君,昨晚不是拿了些吃食,怎么还要生吃老鼠,味道很鲜美么?”
光头汉子慢慢放下灰鼠,眸里回味无穷,微笑道:“九命狐,我们日本有道料理叫刺身,其实就是生鱼片,把刚打劳上来的鲜鱼切片,配上芥末、胡椒粉等佐料,极是鲜美可口。与生吃老鼠比起来,刺身又算不了什么。如果能配些佐料,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伸出粉红舌头舔了舔唇上鲜血,“十岁那年我按照族规参加忍者生存训练,在悬崖绝壁饿了三天三夜,侥幸抓到只老鼠,生吞下胜才得以活命。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生吃老鼠,特别是温热鲜血灌入喉咙,如同醇酒美人一样让人销魂。”眯着眼睛瞅了田俊杰一眼道:“田君要不要尝上一口。”
光头汉子说的是汉语,只是腔调生硬,口音甚是古怪。
田俊杰瞧了眼抓在光头汉子手上的灰鼠,冷哼道:“我可没有高原君的特殊癖好,你自己好好享用‘美味’吧。”微微沉吟,问道:“你说那个人已经走了么?”
光头汉子吸吮鲜血兴致勃勃,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听到“那个人”面色终于变了,慢慢把灰鼠放在麻袋片上,眸里射出抑制不住的刻骨仇恨,“姓朱的家伙没走最好,我唯一的弟弟死在他手上,高原一郎向天照大神发过誓言,一定要亲手杀了朱珏,吸光他的血,为二郎报仇!”狞笑道:“天照大神保佑,朱老虎居然来到船上,让我能够亲手杀了他。”
田俊杰冷眼瞪视面颊肌肉狰狞扭曲的光头汉子,心里有些懊悔告诉他朱珏上船的消息。田俊杰曾被朱珏俘虏过,腿上的残疾也是蒙朱珏所赐,虽然凭借狡诈逃脱,却把朱珏恨之入骨,刻入了脑海深处。朱珏远远瞧着只觉田俊杰有些面熟,田俊杰却一眼认出朱老虎,虽然易容之后容貌大变朱珏未必认得出,还是当机立断潜入底舱躲避,以防万一。光头汉子名叫高原一郎,来自伊贺的忍者家族。嘉靖年间日本国内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忍者也生计艰难,高原一郎与弟弟高原二郎由家族指派加入倭寇团伙,跟帮浪人到大明当海盗抢掠财物,运回伊贺维持生计。凭借武功和心计,高原一郎很快成为倭寇首领,烧杀抢掠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却中计被戚家军包围在山谷绝地。高原二郎妄想突围,被朱珏挥刀劈死,高原一郎受伤倒地,诈死逃生,与丧家犬般的田俊杰相遇后假扮乞丐躲避缉查。在高原一郎眼里,他与高原二郎杀人放火是天经地义,别人杀高原二郎却是刻骨深仇,因此把朱珏恨之入骨,立誓报仇。
“高原一郎,我再一次警告你,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混上卢府座船的目标可不是朱珏。”田俊杰望着高原一郎按着细剑青筋不住跳动的左手,咧嘴怪笑,笑声在狭小的底舱回荡,犹如怪魈夜啼,让人禁不住心头发凉。“我打听得清楚,座船前往苏州府太平镇,那里刚好有些战败潜伏的兄弟。船上水手和家丁都只有一身蛮力,远不是我们对手。等座船到了太平镇,你去联络失散兄弟,来个里应外合,抢了座船假扮卢府家丁驶回海上,照样逍遥快活。”
“男人杀光,女人可以好好享受,再卖个好价钱!”高原一郎的杀气被田俊杰带动起来,眼里射出**光芒。
田俊杰无所谓地撇撇嘴,道:“随便你们。我只要田莲儿,还有那对玛瑙玉镯。”
高原一郎有些奇怪地瞅了田俊杰一眼,“田君,女人是用来享受,绝对动不得真情。九命狐足智多谋,不要栽在女人身上。”停了一停,狐疑道:“玛瑙玉镯有何贵重,值得田君念念不忘?”
田俊杰笑了笑,道:“玛瑙玉镯来自皇宫,是田莲儿的传家宝。我从小就听人说起过,一直想弄到手,只不过是为遂了心愿,倒不是真地值多少银两。”
高原一郎似笑非笑地瞅了田俊杰一眼,眼珠转动,没有开口说话,不晓得是否真相信他的言语。
火折渐渐烧向手指,田俊杰顺手熄灭,底舱重新陷入阴暗。只听田俊杰嘶哑着嗓子道:“我躲在底舱到少已三四个时辰,姓朱的要不已经离开,要不跟着卢公子一起游山玩水,总不会这么久还呆在船上。我上去探探路子,等会看情况再下来碰头。”
高原一郎有些不放心道:“姓朱的会不会认出你。早上水手曾到底舱寻找,怕不是好兆头。”
田俊杰的声音静了下来,显然也在思索,良久道:“我的易容术天衣无缝,姓朱的绝料不到我躲在船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不能老躲在底舱两眼一抹黑,好歹要上去探探才能放心。”声音有些冷厉,“如果午饭前不下来,就是出了意外,高原君要想法子杀了姓朱的,给高原二郎和田某报仇。”
高原一郎微嗯一声,没有言语。田俊杰晓得忍者的规矩,只要答应必定办到,更何况杀朱珏报仇本来就是高原一郎的心愿。
底舱重新陷入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