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星稀,人迹杳杳,已到了鸡鸣时分。
乌云遮住本就朦胧的夜色。一条黑影走街窜巷,借助浓重夜幕掩护,在鳞次栉比的江南民居间穿梭,凡亮起灯光的地方都绕路行走,稍有人声就警觉地缩入巷角。潜行了近半个时辰,居然无人发觉。
前面大街响起杂乱的脚步和粗野的骂娘,黑影立即躲进小巷深处,探头窥伺,见五名窄袖青衣,软底薄靴的捕快打着哈欠顺青石板街道由西向东走来。最前头干瘦得猴子似的捕快边走边不满地嘀咕,“雷头,兄弟们苦熬五个夜晚,眼睛瞪得像灯笼,连屁的飞贼影子都没瞧见,再这样下去谁都受不了。”
雷头五大三粗,魁梧得如同东北黑熊,由捕快簇拥行走,显是带队的捕头。他边走边习惯性向黑黝黝的街道两旁扫视,嘴里郁闷道:“瘦猴你以为老子愿意半夜三更蹲野地喝冷风?可近些日子邪乎,尽出些捅破天的要案。前天李员外家遭了盗贼,藏在密室的琉璃夜光杯无影无踪,盗贼连个脚印都没留下;昨晚王大人二小姐的闺房潜入淫贼,幸亏丫鬟发现得早,否则二小姐清白已失,没脸见人;昨天下午申夫人派家丁报案,说申公子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八成——”
刚说到这里,忽地“哇”一声婴儿哭啼,宛若晴天响了个霹雳,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分外刺耳。倦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捕快登时精神大振,纷纷向婴儿哭啼处围了过去。瘦猴啷呛一声拔出腰刀,定睛望去,见有条黑影在小巷深处奔窜,隐隐传来婴儿啼哭,哭声沉闷,显是被捂住嘴巴。瘦猴兴奋地向前一蹦,跳到小巷口,叫道:“雷头快追,我看八成是飞贼,最不济也是人贩。”
瞧黑影狼狈奔逃模样就晓得不是好人,擒拿了多少能稍息老爷怒火,也可少吃些竹板炒肉。想到这里雷头感觉屁股隐隐作痛,怒吼一声“追!”迈开大步抢到瘦猴前头,追进了小巷。
黑影对周边地形十分熟悉,东一拐西一绕居然没被捕快追上。只是婴儿哭啼不停,成为指路明灯,捕快循哭声紧追不舍,总是摆脱不了。黑影急火攻心,暗骂了声“小孽种”,竟是女声。再奔逃片刻,黑影抬头瞧见前面隐约现出石拱桥轮廓,心念一动,把包裹婴儿的襁褓轻轻放入桥头阴影,转身窜入沉沉夜幕。
婴儿一路哭啼不止,放入桥头阴影居然停了哭声。朦胧月色下粉嫩脸蛋挂满晶莹泪珠,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原来已经倦极睡着。捕快们哪晓因由,追着黑影急赶一阵,见前面出现死胡同,黑影不知跑到哪里。雷头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天色,对大口喘气的捕快悻悻道:“便宜狗娘养的飞贼。兄弟们跟我走,前街程记包子铺就要开门,咱们去扰他一顿,慰劳慰劳五脏庙。”
本来懒洋洋的捕快登时精神大振,有说有笑地跟在雷头身后快步走向前街。这时东边天际微现鱼肚白,远近公鸡啼鸣此起彼伏,街上不时传来卸门板、倒夜桶、扫垃圾的嘈杂声响。过了半晌,胡同口的垃圾堆蓦地一动,浑身恶臭的黑影从烂菜叶碎砖块中钻出,机警地扫了扫四周,抬腿向石拱桥方向奔去。
不一会儿,黑影奔到石拱桥头,晨光下“桐桥”隶体大字隐约可辨。黑影停住脚步,没听到婴儿哭啼,心中一喜,伸手到阴影处抱襁褓,却抱了个空。定睛望去,桥头阴影空空荡荡,襁褓已不翼而飞。
晨光照映下,黑影惨白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