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永定河畔,也设了几处醮坛,既祭天地,也祭蚕神,祈祷风调雨顺。
这一天,皇上带着皇后出宫郊祭,一行不下几百号人,自然上至皇帝下至群臣、太监、嫔妃、侍女、侍卫等,乘着大小轿子,骑着马匹,以及徒步行走,钟鼓旌幡,浩浩荡荡。
永定河,两岸风光绮丽,垂柳依依,草长莺飞。使救不出宫的宫里人感到心旷神怡,很是惬意。
当然还是邵元节陪着,崔文引导来到郊坛跟前开始祭祀。
虽然他们嘴里喃喃声不绝于耳,但邵元节年迈衰弱,已感到力不从心。
皇上虽说乘在轿子上,但上来下去的,又加上一路的颠簸,日夜贪色的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诵着诵着经就上来一阵气喘吁吁,大咳起来。
侍女们走上前,敬水,捶背,好歹安抚下去了。最苦难的当属张皇后,她穿着很重的祭祀礼服,活像个巫婆,她是个弱女子出身,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盛夏骄阳像火红的炭火一般烤着她,她大汗淋漓,头晕脑胀,几乎摇摇晃晃,不是贴身侍女掺护着她,她恐怕要摔倒了。
方妃,端妃等瞧着她,只是幸灾乐祸而已。
天不作美,来时还是晴空万里,怎么一下子却是阴霾满天,大块大块的乌云压了过来,遮天蔽日。
永定河上空,郊坛四周,好似被黑暗包裹了起来。
猛的一顿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雨柱像万把利刃砍了下来,吓得嫔妃们你哭我叫,躲无处躲,藏无处藏,顿时这几百号人乱作一团,马惊轿翻,哭声,叫声混成一片。
还诵什么经啊,还祭什么天地啊?皇上被崔文和几个小太监驾着藏在大轿子的轿帘下,躲避风雨的袭击;
皇后也被几个侍女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退到自己的轿子前,躲在帘子后面,她一阵又一阵地打起哆嗦,刚才还是大汉满身,一阵瓢泼的大雨浇在身上,打得她像落汤鸡似的,浑身湿漉漉的,原来热淋淋的身子变得冷冰冰的,她顿时痉挛起来,缩作一团;
服侍方妃的张金莲很会拍马屁,脱下自己的祭服给方妃搭起雨棚,方妃笑了;
而杨金英还捧着手中的茶,脸贴着茶碗,还有点微温,就给端妃递了过去。
“还有点热气,娘娘喝口吧。”
端妃满意地接了过去;
只有宁嫔看在眼里,一旁冷笑着,好似看破红尘一般,不屑一顾,她巴不得看到这一切场面越糟越好。
皇上在大雨中被浇的透心凉,问崔文:
“回宫吧,朕要回宫。”
崔文阻拦,解释道:
“皇上,可不敢动,大雨不停,道路泥泞,摔了万岁爷,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好,好,再等一刻吧!”
这时邵元节嘴里喃喃嘟囔着,好似祈天消灾。但灾患却变本加厉,实然干涸的永定河,在枯干的河床上,涌来咆哮的洪水,水头张牙舞爪,像千头狮子,万头老虎向下扑来,汹涌澎湃,即使万夫当关,也是阻挡不住的。
皇上看在眼里,一声惊叫,倒在崔文的怀里。
这时只见人叫马嘶,向四处逃散,谁顾谁啊?!
任崔文怎么叫,也无人帮他的忙把皇上架走。
服侍张皇后的侍女们欲架起她逃走,但张皇后喃喃的说:
“本宫就死在这里吧,走不动了,浑身火烧的一样……”
侍女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禁哎呀一声:
“这么烫!”
洪水继续肆虐,一浪高过一浪,向下奔腾,也向不成提防的两岸袭来,与万把利剑的雨柱比武!
崔文大发脾气,大吼:
“侍卫们,谁再敢自己逃走,不来护驾皇上皇后,我就,就地下令,斩首!”
这一吼,果然上来几个侍卫把皇上驾走了,又去了几个侍卫驾走了张皇后,于是这几百号人的祭祀队伍,如鸟兽散,落荒而逃了。
坤宁宫,张皇后在病中,侍女端着药碗在一旁伺候着,另一侍女上前对皇后说:
“娘娘,奴婢把药煎好了,请娘娘起来喝药吧!”
“哦……”
侍女把她扶了起来,开始喝药。
这时一声“皇上驾到——”传了进来,皇后欲下床。
皇上在太监们护佑下进来了,看见皇后欲下床,忙上前制止。
“快别动,听说皇后病重,朕来瞧瞧。”
皇后在榻上叩头:
“给皇上请安,臣妾只好如此行礼了。”
皇上坐近皇后的旁边:
“皇后觉得好些吗?要不要请御医来再瞧瞧脉?”
“不用了,只是觉得累,浑身酸懒,又发烫!”
“爱卿趟下说话,一定是斋戒频频把爱卿累着了!”
张皇后躺下,看了一眼皇上,怨艾地说:
“……哼!穿那么重的祭服,真像个巫婆!能不累死人?!”
“不都是如此嘛,朕也不例外呀!”
皇上有点辩解。
开始说话时皇后还有点怨艾之情,没有责备之意,然而说着说着她就流露出不满:
“……那邵氏道人编出些所谓的仙术、瞎话,陛下就信他那一套,可臣妾受不了,不想参加这种繁琐乏味的事了!”
皇上一听有点不大对劲:
“皇后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对那真人实属不敬,他乃是当今道教的大法师,怎能这样贬低他,这就是皇后的不是了。”
“反正皇上信,臣妾不信。”
皇后又补充一句。
皇上不悦地站了起来反驳皇后:
“为何不信?莫非阎妃生子不是邵真人的神算吗?反正我信!”
“那不过是碰巧了,让他给臣妾算算什么时候能生皇子?”
皇上听皇后这么说,有点哑然,但他用另外的事情说服皇后:
“皇后偏见,那天在宫中大祭斋醮,卿没有看见祥云出现,白鹤飞来吗?那就是邵大法师和张天师的天道法术感动了上苍吗?”
皇后冷笑一声,吃力地坐了起来,反驳皇上:
“那也是碰巧了,不是他们有什么真经妙术!如果说有,那为什么邵氏道人没有算出那天的郊祭会遇上电闪雷鸣的永定河的大水泛滥?天公不听他们那一套,叫大家吃了那么大的苦!”
皇上听到这里已经耐不住了,有点发怒的说:
“没有想到卿同朕所想是这样的大相径庭?!”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线装书:
“朕不同卿争辩这些了,卿还是读一点圣女训吧!”
把书扔到榻上。
皇后不但没有接过去,却反躺了下去:
“……没想到,那些乏味的宫祭交际,把臣妾折腾得死去活来,现在又让臣妾读什么圣女训?!臣妾不要做圣女,再不能听那道人的胡扯了!”
“这是朕的旨意!”
皇上怒视她。
“陛下求长生,笃信他那一套,臣妾不想长生,只是希望有生之年,活得自在些,皇上就饶了臣妾吧!”
皇后说着又坐起来跪在皇上面前。
“卿竟敢对抗朕?”
皇上怒目圆睁。
皇后抬起头,两眼已经湿润,继而留下泪来:
“陛下一定要强人所难,但臣妾已经力不从心了,臣妾自从被立为后,哪一点不顺着陛下?!
陛下听信那道人采阴补阳,召幸了那么多童真女孩、宫女、嫔妃,臣妾装作视而不理,充耳不闻,要知道,臣妾也是一个女人啊,也有七情六欲,请问陛下来过几次坤宁宫,焉能产生皇子?恐怕臣妾的命运同早逝的陈皇后不会有什么两样!”
皇后声泪俱下,但并没有感动皇上,他甩了一下蟒袖,转身,背对皇后:
“朕看卿不识时务!”
“……既然陛下笃信天道仙术,矢志不移,但臣妾实难从命,只愿过常人的生活,享受真实的乐趣,臣妾虔诚地祈祷上苍,天地有知,望赐福给陛下鸿福,龙体长安……”
皇后又给皇上磕了一个头。
皇上并未回头,只是冷笑了一声,非常扫兴地背对皇后说:
“朕不再勉强卿这个自持清高的人了!”
皇上忿忿地走出了坤宁宫,太监侍卫侍女们也跟着走出去了。
“起轿——”之声萦绕在被冷藏的坤宁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