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朱厚熜被接来京后居住的地方。殿内富丽堂皇,宫灯高挂,幔帐低垂,香烟缭绕。
顷刻,一声吆喝:
“殿下驾到!”——
一群侍女脚步轻轻地,裙摆飘飘地走进来,每个人双手持一样东西,或铜盆、或面巾、或香茶、或点心……应有尽有;侍卫们手持何种武器,威武地站在两厢,等待着主子的到来。
继而,一个英俊少年急匆匆跑上来,他看来瘦弱,面庞煞白,但有一种稚气,英气,内里隐含着一种乖戾,嚣张。在他后面紧跟着一帮年岁大一些的人,或是老师,或是侍从,或是仆人。
朱厚熜一手掀开幔帐,一屁股躺进账中,四只手脚叉开,气喘吁吁的叫开了:
“我的妈呀,累死我了!”说完,咳嗽起来。
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急忙上前:
“殿下,别急,别急呀,喝口水就好了。”
朱厚熜一动不动:
“不喝,不喝!”
老师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
“殿下,你就要当万岁爷了,你看,这……这成了什么样子?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躺没躺样……”
朱厚熜霍地坐起来,又站起故作英姿:
“祭什么宗庙社稷,有百官群臣去了也就得了,还要我去祭什么天,我就是天,我就是华夏大地的英主!”
老师总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又斗胆地劝导了几句:
“殿下,大明皇朝传至此刻,已有十代君主了,殿下是第十一代王,应该励精图治,一代比一代更强!你还年少,应懂礼仪,不可……”
突然,哗啦一声,朱厚熜把一华丽的大瓷瓶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侍女,侍卫,随从们吓得惊慌失措,面面相觑。
朱厚熜大发脾气:
“够了,整天在我耳朵边唠唠叨叨,别以为我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牙子,我读过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大至天文地理,小至饮食男女,我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是当朝天子,唯我独尊!我不要什么礼仪,我就是理!”
一时,文华殿里,人人大气都不敢出,静得像死一般。老师悄悄的走上前去,嚅嗫着说:
“我以后不唠叨了,请殿下息怒。”
“别看你是我的老师,小心我……”
朱厚熜怒视着他,但又改口说:
“行了,行了,我要休息了。”
老师还是提醒他:
“殿下,你还要去朝见皇太后,这个礼仪,不能不遵循。”
朱厚熜的脸又呈怒色:
“狗屁,她是我的什么皇太后,那我亲生的父母岂不是我的皇叔皇婶酿了,真是荒唐可笑!你告诉总摄朝纲的杨廷和,在我即位的那天,我就要下旨奉迎我母蒋氏从安陆州进京,尊为皇太后,尊亡父兴献王为太上皇!”
“那先帝武宗的父母呢?”
“只好做我的皇伯父皇大娘了!”
“……不过出于礼仪,怎么也得去拜见一下,才说的过去。”
这时一声
“奏——”
一侍臣走上来跪拜,送上礼单,老师接过来,看了一眼:
“这是即位礼单”。递给朱厚熜。
朱厚熜仔细读完,立时动怒,把礼单甩在地上:
“你告诉杨廷和那个龟儿子,我是来即皇帝位的,不是来做皇子的,所拟礼单不对,应行另议。”
那侍臣答:
“是,殿下。”起身转去。
“站住!”
那侍臣又站住回身听着。
“你再告诉杨廷和,我即皇位,正正统统,不走旁门,进奉天殿应走正门,从午门直进奉天殿,他再不遵旨,我砍了他!”
“是,是。”
那侍臣跪拜后,转身急速退去了。
朱厚熜转身下旨:
“都下去吧,我要歇了!晚上我还要和老师议事。”
众人齐跪拜:“祝殿下安康。”
夜,文华殿书房内室,秋蝉忽而传来一两声鸣叫,更显的夜的深沉,静寂了。老师毕恭毕敬地站在朱厚熜面前,朱厚熜反而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说:
“老师,你坐啊,你是我的老师嘛,我还等你给我出主意呐。”
老师惟命是从地坐下来。朱厚熜接着说
“临行前,母亲嘱咐我,入承大统,凡事须当谨慎,一路要谢绝馈赠,衣食住行不要过于奢侈。这些我都做到了,至于即位时要大赦天下,该如何安排呢?”
老师欲站起来,被朱厚熜按下,老师说:
“先帝弊政多端,赋税过重,锦衣内监,旗校工役一二十万人,百姓如何承担的起,民不聊生啊!”
踱来踱去的朱厚熜突然站住:
“那就把皇亲国戚占用的民田全部退回去如何?”
老师笑了:
“你年少,不可鲁莽从事,殿下如得罪了那些皇帝亲戚,你还坐的稳大明江山吗?!”
“那退还多少?”
“退还一部分也就够了。”
朱厚熜仰首感叹:
“历代王朝,君主,在位时作威作福,自掘坟墓,老师不是教我读过杜牧的《阿房宫赋》吗?‘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秦始皇和秦二世在位加在一起不过十五年,统一了华夏,又断送了华夏,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老师补充说:
“尽管人们认识了‘后人哀之而不鉴之’这个历史镜鉴,可是每朝每代还是一再地重复……”
朱厚熜凑近老师:
“难道我也会如此吗?”
“那就要看你如何行事了。”
“那好,尽量多退还些民田,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以利稳定新朝。”
老师兴奋地站起来:
“殿下英明,还有要免除军校服役一部分,百姓负担太重了!”
“全部免除!”
“殿下又说孩子话了,都免了,谁来保卫大明王朝啊!”
“那你看免除多少?”
“十几万人也就够了。”
“把这些都写在诏书里。”
老师又想到一事:
“还有宫里的闲散宫女,太监,祭祀的方士,教坊司的乐工,都要大大裁减遣出宫去。”
“慢来!”
朱厚熜摆手阻止:
“尽量少些,能留下的,都留下。方士要祭祀,乐工要奏乐,至于宫女嘛,年轻的,窈窕的……都要留下。寡人好色,喜欢取乐!”
老师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殿下年少,刚建大统,不可造次啊!”
朱厚熜变脸:
“老师,你老了,哪知少年天子的心,况且食色性也,这是造物天神给予人类的天性啊。”
老师暗暗地摇了摇头。
“对了,我忘了最重要一件事。”
朱厚熜坐到椅子上,耐不住地说:
“我要在大典之日封后,老师,明天你要把宫内的年轻宫女和新采集来的淑女都给我领来,我要百里挑一,好里挑好,封为皇后。”
“这事太匆忙了吧!”
“叫你去办就去办,罗嗦什么,后天即位,明天必须选好。”
朱厚熜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我困了,要去睡了。”
老师无奈地答应,目送他走。但禁不住叮咛:
“恕我直言,封后之事,殿下还年少,是否再斟酌斟酌,我是为你好。”
“斟酌个屁!我需要!我需要!”
朱厚熜怒不可遏地又坐在椅子上,挥拳击桌,震得桌上的茶碗滚地粉碎了。
老师又想安抚未来的天子,又想去捡粉碎的茶碗,不知所措!
“老师,你传我的旨意,我要封后,同时在诏书上尊我父我母为太上皇和皇太后,杨廷和若是不办,我就杀了杨廷和。我看他还总揽什么朝纲?!”
说着,朱厚熜站起来,一脸杀气:
“我有皇权,就得有皇威,我不杀了前帝的亲信佞臣,我的江山能做得稳吗?免得他们碍手碍脚的。”
老师颌首,表示同意。
朱厚熜继续下旨:
“首先拿贪赃枉法的江彬、李宗开刀,押赴市曹,凌迟处死。”
“是,是。殿下你该歇了。睡好了,精精神神地等着登基吧!”
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