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是陈皇后居住的地方,幽深、华丽、幔帐低垂、异香扑鼻、鹦鹉雀跃、侍女窈窕。
陈皇后轻飘飘地从内室里出来问侍女:
“怎么?邵真人还没有到来?”
侍女向外面瞟了一眼:
“法师在外面等着呢!”
“怎么不进来?”
邵元节在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贫道不敢擅自进来。”
“大法师快进来,怎么可以在外面就等?”
陈皇后走向门迎邵真人。
邵元节躬身走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向皇后施礼作揖。
“法师,为什么不敢进来?”
皇后又问。
“这是皇上临幸的地方,贫道怎可随便出入,冒犯了!”
又一再施礼。
“这是我下旨请法师来的,皇上不会怪罪法师的,法师快请坐,不要客气。”
陈皇后让座,自己先坐下,邵元节才谦恭地坐了下来,侍女送过来两碗茶放在茶几上。
“法师,请用茶。”
“不知皇后有何指教?”
“听说,近来皇上不断地召幸童女,可有此事?”
“有,有。”
“……又听说,有的太监,道士竟敢在皇室的眼皮底下淫乱不轨,也有此事?”
邵元节一听有点惊恐,忙起身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这是贫道管理不严,下属犯了天条,锦衣卫已经把那小道士,还有那个小太监乱棍杖死了!”
“法师起来吧!”
陈皇后令他起来后,又说:
“我并不是责备法师有失管理,纵容下属……”
她说着示意邵元节坐了下来:
“我是说皇上日夜不停地召幸童女,他正值年少,经常咳嗽,那身子骨……”
不等皇后说完,邵元节极力解释:
“皇后,是这样的:皇上在修炼时,说长时间不近女色,有点……所以贫道采用采阴补阳的办法,给皇上炼制了仙丹让他服下,既能修炼仙术又可近女色,贫道是好意,不知皇后有何异议?”
“噢……”
陈皇后示意侍女:
“到里面把那红包袱拿来。”
侍女答应着进去了。
邵元节不知其意,还在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皇后再说什么。
这时侍女把那包袱送了过来,陈皇后把那红包袱揭开,一溜黄灿灿的十几根金条现了出来。她说:
“大法师,您日夜操劳,炼制仙丹,倍加辛苦,这是一点小意思,请真人笑纳!”
邵元节急忙站起来,不知所措:
“这可不敢,这可不敢,皇后不责讨贫道,贫道就万幸了,怎么还能收皇后的馈赠呢?”
“收下吧,我还有事相求。”
陈皇后直截了当地说。
“感谢皇后的恩赐,皇后有什么要贫道去办,贫道愿效犬马之劳,请娘娘示下。”
“你先坐下。”
邵元节又坐了下来。皇后悄声细语地说:
“……我这里,皇上可是好久不来了,望真人向皇上进言,说娘娘愿意亲手做膳给他吃,一定温良地伺候他,让他心满意足……法师明白我的意思吗?”
邵元节也把头凑近皇后,表示会意:
“娘娘的意思,贫道懂得,懂得,请皇后放心,贫道一定办到、办成!”
陈皇后把红包袱盖上,系好,推给邵元节:
“那就有劳法师了。”
邵元节谦恭地收起包袱:
“谢谢皇后,皇后万福!”
施礼后转身向外走去。
“送大法师出宫!”
皇后下旨。
“是,皇后。”
侍卫们,太监们送出邵元节。
天禄宫。侍女们正伺候着皇上修炼,邵元节走进来:
“皇上,辛劳了,给万岁爷请安。”
皇上停下修炼站起来:“
法师,我正有要事问你,快坐。”
二人坐了下来,侍女上茶后,邵元节随便问起:
“皇上吃了药后,龙体可有什么变化?”
皇上兴致勃勃地说:
“不错,很不错,那仙丹果然很灵验,朕要继续服用呢!”
邵元节摆了摆手:
“陛下请听贫道一劝:此事不可太贪,要保龙体康健,才能长盛不衰。”
“朕正年少,及时行乐不为过分。那种‘少要老成,老要轻狂’的说法,见鬼去吧!”
皇上不屑地嗤之以鼻,但不料却咳嗽了起来。侍女急忙过来为皇上捶背,送水,把咳嗽压了下去。
“皇上还是适当节制为好。”
邵元节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法师,我正要问你,我屡屡召幸,着实增添了朕的快意,但为什么没有一个给我留下龙子呢?”
邵元节想了想,悄声地对皇上说:
“……恐怕是那些被宠幸的童贞女子都未成年吧。”
“请问法师该如何是好呢?朕大婚已有数年,仍无子嗣诞生,朕甚为忧虑啊!”
皇上确实皱起眉头来了。
邵元节听皇上说出这番话来,正中下怀,随乘机进言:
“皇上听贫道一言,请万岁爷临幸坤宁宫,陈皇后捎来话:娘娘要亲手做膳给皇上用,要百般把皇上伺候好……”
“哼!上次朕不过是跟一个宫女玩了玩,她就大喝醋坛子,立刻把那个宫女逐出宫外去了。朕才不去呢!”
“这就是皇上的不是了。”
邵元节把瞎话编成王道,说服皇上:
“天道云:乾为天,坤为地,天属阳,地属阴,阴阳协调,育生万物。人道也一样:陛下为天,皇后为地,天地相配,皇子可生。陛下不是想要子嗣嘛,应对皇后多施恩泽,方能诞生皇子。”
“法师说得有理。”
皇上站起身来,自忖有顷:
“好吧,好久未去坤宁宫了,朕倒是想去看看……”
“久旱逢甘雨,皇后得福皇上也会得意!”
邵元节随向太监、侍卫们:
“快请送万岁爷驾临坤宁宫。”
“是。”
太监、侍卫们簇拥着皇上走出天禄宫,邵元节捋捋胡须笑了。
坤宁宫。滴漏静静地一滴一滴落下,小花猫在桌上睡着了,两侍女也趴在桌上打着瞌睡。歇午后,皇上与皇后相互依偎着从内室走出来,两侍女听见有声音,惺忪地站起来,有点惊慌,赶走小花猫:
“奴婢给皇上,皇后请安。”
都紧张地跪了下去。
“起来吧,春困秋乏夏打盹,刚入秋就乏了?快泡茶来。”
皇后打起趣的说。两侍女引皇帝皇后入座,泡茶。皇后亲切地问皇上:
“皇上觉得这一向可好,臣妾伺候得可相当?”
“嗯,还算爽快,爽快。朕觉得好,你呢?”
皇上随口敷衍了一下。这时侍女敬上了茶。
“你们下站吧,我们说说话。”
皇后吩咐侍女下去了,她接着娇嗔地说:
“皇上问我?那你猜一猜?”
“猜什么?”
“……臣妾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
“……有时还想吐。”
皇后说着就上来一阵恶心。
皇上却有点惊喜了:
“莫非朕有了龙子?会吗?这才几天啊?”
“不,臣妾有半月身上不来了。”
皇上伸手过去把住皇后的手腕:
“朕给你号号脉!”
“懂吗?”
过了一会儿,皇上说:
“嗯,脉速偏高,有点像,像!”
皇上收回手来,有点手舞足蹈。
“我却不信。身上有时不来,倒不一定是怀上了。”
“朕信!”
“我不信。”
皇后撒娇。
“好好好!朕信,你不信,那咱们算一挂,看看朕说的对,还是……”
“还是臣妾说的对?”
皇后立刻命外面侍卫:
“去天禄宫让方士拿签子过来。”
“遵旨。”
外面的侍卫答应着去了。
皇后又召侍女们进来:
“来人!”
两侍女进来。
“给皇上捶捶背,给我捏捏肩!”
两侍女分头给皇上捶背,给皇后捏肩。
有顷,一方士擎着装满签子的竹筒躬身走上来。
“给万岁爷,娘娘请安!”
“过来,过来!”
皇上命方士上前,方士上前递上竹筒:
“朕要抽一签,算上一卦。”
那方士随即把竹筒左右摇了一陈,竹签子在里面撞来撞去发出阵阵声响,皇上欲伸手去抽,忽又一想:
“朕手气好吗?你来抽!”
“不!还是皇上抽,皇上有福气!”
“好,朕抽朕就抽。”
皇上不由分说从众多签子里抽出一支,审视着
“签子上说什么?”皇后问。
“元龙有悔!”皇上答。
“什么叫元龙有悔?”
皇后又迫不及待地问。
“朕也不懂。”
皇上转而问方士:
“请师父解签!”
方士接过签仔细看后,不知该说什么好,踌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
“贫道在下,才疏学浅,一时解不出来,还是皇上天资聪颖,由万岁爷自己……”
方士的话尚未说完,皇上就敏感签上的不祥,随生怒气,一手将签筒打翻在地:
“滚!”
侍女们吓得“啊!”了一声。
那方士急跪下去,吓得发抖。慌慌张张的拾起签子滚了下去。
皇后也不知签上的意思,忙过去安抚皇帝:
“皇上息怒,说不定那方士真的不懂签上的意思。以臣妾猜想不会有什么不祥之兆!”
“你懂什么!”
皇上起身欲去。
正在这时,张氏方氏两嫔妃一人撑着瓷壶,一人捧着瓷杯,婀娜走进门来,向皇上,皇后跪拜:
“奴婢给万岁爷,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转身回顾,一见是张氏,方氏二妃,因长久不见,好不陌生,但她们苗条的身子,娇艳的面庞,却叫他感到惬意,一时把怒容变做了笑脸:
“快起来,快起来,朕好久未见你们了!”
说着笑吟吟地挥着手,叫她们起来,他自己先坐下去,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她们。
张氏,方氏站起来走过去向皇上,皇后献茶:
“这是黄山的毛峰,新采摘下来的,请皇上,娘娘品尝!”
皇上并不接碗,而是两眼盯着张氏,用手抚摸张氏柔嫩、十指尖尖的手,经久不放。
皇后看在眼里,怒在心里,好生吃醋,一时不能自持,随脱口对皇上说道:
“皇上又来了,当着臣妾的面,臣妾受不了!”
说着就动手把张氏、方氏正在呈上的茶杯茶壶拨翻在地,并猛推张氏,仰翻在皇帝面前。茶水撒了皇帝龙袍一身,茶壶茶碗碎片满地。
在宫女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皇上怒不可遏,觉得有失帝王尊严,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照着陈皇后的小腹飞起一脚,狠命地踢了过去。
“哎呀!”
皇后惊叫着倒了下去,疼痛不止,大哭起来。
“你太不自量力了!”
皇上仍余怒未息。
方氏忙把张氏扶起来,和跑过来的侍女们去救护陈皇后。陈皇后怎么挣扎也起不来,捂着肚子哭叫:
“……哎呀,疼死我了!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对我……这是命该如此!”
皇上撇了一眼皇后,没有一点内疚,而是转过身来,仰首长叹:
“…….元龙有悔,元龙有悔啊!元龙就是皇子,有悔就是不大吉利啊,签上说的对,这是天道,不信不行啊!”
皇上迷信天道,迷恋仙术了,随下旨:
“朕回天禄宫修炼!”
“遵旨。”侍卫、太监们上来接驾出坤宁宫去了。
张氏,方氏和侍女们努力扶起陈皇后,陈皇后好歹站起来,下身仍在流血不止,地上一片血迹,她小产了。她喃喃地对扶起她的张氏、方氏和侍女们悲伤的苦笑:
“任何女人进到皇宫,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们看看,我就是一面镜子,这么悲惨,我……我死不暝目!”
可怜又可悲的一代娘娘就瘫倒在众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