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年,春暖花开,阳翠岭,满山一片灿烂,百鸟齐鸣,可是岭下永陵工地却是杳无人影,一片寂静。
这是工程停了吗?绝不会的!
原来是嘉靖皇帝要带领朝廷的上上下下来这里查看,所以让军役、民工和匠人等都回避了。
这里只看见那些雕成,未雕成的石人、石马伫立着,迎接着未来的主人。
果然未来的主人,也是大明天下的主宰,当今皇上乘着大轿,后跟着无数小轿和骑着马匹的朝官们,还有徒步走着的大小太监、嫔妃、侍女、侍卫们还有道士,足有一二百人,浩浩荡荡地从永陵前门横贯东西的大道上走来,马蹄声哒哒,尘埃扬起,顿时永陵门前,呈现出一片热闹景象。
马停蹄,轿停下,太监们、侍女们服侍着皇上,皇后下轿来。朝臣们躬身肃立等候,侍卫在门前已站好两厢,形成一条进门的大道,恭请皇上,皇后进入。
但皇上走下轿来,并不向陵内走,而是站在门前,极目四望,岭上岭下山色迷人,他好高兴:
“这里不错嘛,陵址选的好!”
崔文忙上前搭讪:
“这都是邵大法师请的阴阳先生选的。”
“邵真人又立了一功。”
邵元节一旁谢恩:
“主要是皇上恩泽四海,到处都是福地。”
皇上又看了看陵的四周却有点不高兴,随问:
“严嵩!”
“臣在。”新的内阁总摄走出躬身听旨。
“这围墙怎么这样矮啊?那乱民贼子如爬进墙去,盗墓毁墓,你让朕将来如何安寝?”
“这都是杨廷和那老贼吝啬银子,才因繁就简的,这事臣确实不知。”
“不知,不为怪。那老头归乡了,也就罢了,但卿要搞好这陵墓的修建,这围墙再升高一丈,告知内务府重建。”
“遵旨。”
严嵩惟命是从。
皇上开始向门内走,崔文和邵元节在前引导着,后面跟着一大群宫人。
邵元节一边走一边向皇上解说:
“整个陵园完全按照道教九重法宫仿造的。”
皇帝直点头称赞,邵元节继续介绍:
“陵内很宽阔,现在已有雏形。一共有三进,有长长的石道相通,前面就是一进了!”
只见那一进,已用凿好的大块石板铺就,是一座大平台,宽大开阔。皇上被搀扶着走上去,感叹地说:
“很宽阔,很结实,做什么用场?”
邵元节回答说:
“平时可以祭天拜地,如果皇上有朝一日脱离玉体成仙之后,臣可以在这里拜祭,方士可以在这里诵经,祈祷圣灵升入仙界!”
“真人想得周到。”
皇上转身再往前走。
“前台是二进,是进入地宫前小祭的地方。”
“噢,噢。”
皇上看见了雕琢成的或未成的石人石马后说:
“这要雕得细致些,工艺不要太粗糙!严嵩,要把巧夺天功的匠人们调来京师,好生制造!”
“遵旨。”
严嵩不敢怠慢。邵元节又引导皇上去看圣迹亭:
“……那边就是拟建的圣迹亭了,已修好了底座。”
皇上在底座前停步,自忖有顷,说:
“严嵩,卿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知道。是把皇上一世的功绩镂刻在圣迹碑上,昭示日月,光耀千秋!”
“卿不可忘记,朕即位后,即退还民田,减轻赋税,解除过多的军役兵丁,遣送老臣,年迈的宫女,太监和闲杂人等,又不断地向灾民们赈灾,以及镇压了乱臣余党,匪盗蟊贼,还平定了南粤,塞北来侵的蛮子和鞑靼,这些功绩……”
“是,是,这些功绩不下于列祖列宗所创的大明伟业,应该尽收在此圣迹亭中,臣绝不会忘记,请圣上放心。”
严嵩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朕要去看看地宫了。”
皇上得意地对邵元节说。邵元节引皇上向三进走去。
三进就是地宫,门已造好,楼也成形,向里的通道已掘进一半,很宽但黑通通的……
“这就是未来皇上成仙后的寝宫了,现在刚凿通了一半,还黑着,就不要进去了,待建成后,再请圣上驾临查看。”
邵元节在宫门前,讲说着。
皇上在门前看了看,踱来踱去,然后对崔文说:
“崔文,你要仔细了,地宫建成后,进宫的通道,特别是通向朕体寝室的门要牢记保守秘密,有关的匠人和军役民工要封其口……”
崔文又悄悄地补充:
“断其身。奴才明白了。”
皇上放心了,如释重负,他来了兴致,于是叫过来张皇后,戏谑地问:
“娘娘,你过来!”
张皇后很快地走了过来:
“朕想问娘娘,如果朕成仙了,龙体葬在这里,你将如何呢?”
张皇后感到突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臣妾为陛下英灵终身祷告……”
“朕要娘娘伴朕,同入寝宫永眠如何?”
“那……”
她恐怖得说不出来。
“娘娘怕陪葬是不是?”
“不不不”
张皇后心口不一:
“皇上要臣妾陪葬,臣妾就来陪葬,因为臣妾的身子就是皇上的,岂敢不从?!”
“真的?”
“真的!臣妾向天发誓!”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又转过身去叫过方妃:
“你呢?”
方妃走了过来,给皇上跪下: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臣妾忠贞不二,永远效忠皇上。”
皇上又哈哈大笑起来:
“起来吧。”
然后又走向众宫女问:
“你们也能像张、方二妃为朕陪葬吗?”
众宫女惊慌失措,又摄于皇帝的威严不敢不答,随参差不齐的回应:
“能……能……”
皇上更走近宫女们面前问一宫女:
“你说!”
“奴婢听我娘说,皇上是金口玉言,说什么都得听,叫我去死我就得去死,这是命里注定的嘛!”
“你呢?”
皇上又问另一宫女。
“……我害怕,怎么个陪葬法呢?活活的闷死在里面?”
崔文瞪了她一眼:
“别胡说了,后面站着去!”
“你呢?”
皇上再问一个宫女。
那宫女没有怕,抬头望了一眼皇上,目光里透出一点仇恨:
“皇帝应当爱民如子,不应……”
皇上没有想到有这么大胆的宫女,竟敢顶撞他:
“你叫什么?朕怎么不认识你?”
“我叫杨金英,我来了没有多长时间,皇上当然不认识我。”
“从哪里来的?”
“从黄河南岸来,这几年,年年遭灾,死了不少人!”
皇上有些怒了,转身问崔文:
“崔文,从哪里弄来的黄毛丫头,不懂礼仪,竟敢给朕难堪?”
崔文先回皇上的话:
“就是上次,皇上下旨采集来的童贞女子,没有经过调教,不懂礼仪,待奴才回宫调教调教她。”
然后对杨金英说:
“后面站着去,看回宫去有你好看!”
“不!她还没有回答朕的话。”
杨金英走回来给皇帝跪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皇上,皇上要我陪葬,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可是,皇上就能安眠了吗……”
“嗯?”
皇上立刻品出滋味来,上去一脚踢翻了杨金英:
“朕迟早要踩死你这只蚂蚁!”
杨金英坐起来怒视着皇上,皇上这时被邵元节劝了过来:
“皇上不要同这样的贼民小丫头一般见识,且饶了她吧!”
悄悄地对皇上耳语:
“她还小,很有用呢,走吧,请皇上到地宫二层楼上远眺一下整个陵园吧!”
皇上听邵元节一劝,也就暂时消了气,随被引导着慢慢走上地宫二层,从二层楼上望开去,整个陵园尽收眼底,在葱绿的山岭下,卧着浩大的陵园,好似一条龙盘踞着,气势磅礴。
皇上为有这样一个巨大陵园,顿感心旷神怡,但刹那间,不知为什么却生出来一种感慨,不禁仰天长叹,诵起曹操的诗来: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蛟乘雾,终为土灰。”
然后又自言自语:
“教朕诗歌的老师已经去了,难道朕有朝一日也要去吗?”
说着不禁大声吼叫:
“不——朕要加紧修炼仙术,不入仙界,死不瞑目,未有龙子,谁继帝业,朕更死不瞑目!”
邵元节在一旁极力安抚着:
“皇上一定会得道升天的,也一定会有子嗣继承大明的天下的!”
“但愿如此!”
皇上又自鸣得意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