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内新建醮坛。
新选进宫来的三百名童女,也送来一二十人到西内的新醮坛上来。
一夕黄昏,正当这些童女在方士们的指点下焚香,准备祷告的时候,陶仲文引导着皇上走来,还有朝臣们跟随着。
陶仲文对皇上说:
“陛下,这些就是新进宫来的童女,贫道选些机灵的、水灵的到西内来,都很不错……”,
皇上扫视童女们,她们都不敢抬头,低首躬身地肃立着,皇上笑着说:
“天晚了,夜不观色,明日再瞧她们吧。”
“那好,那贫道伺候陛下修炼了。”
陶仲文扶着皇上坐下,陪着皇上的朝臣们也都跪坐,童女们在两旁齐刷刷地都跪下了。
陶仲文重新焚了一束香,插进香炉。
跪坐带头诵经击磬,皇上随着口中喃喃,停一会儿击一下磬。
香烟缭绕在祭桌上空,香气烟气越来越浓。
也许皇上是刚吃过晚膳,有些倦懒,口中念着念着就不知念着什么,两眼有些睁不开了,手也不听使唤了,把击磬的锥子,误敲到了桌上。
朝臣们和童女们都瞧见了皇上的倦态,虽然都受了一惊,但谁敢惊出声来,只当做没看见、没听到。
仍随着陶仲文的诵经声,装模作样地跪坐在那里。
可是竟然有一个童女失声笑了出来,这一笑非同小可,惊动了天颜。
皇上从瞌睡中醒来,怒目四顾,寻找那笑声是从何处来?
当他把目光停在收敛笑容的那个童女身上时,刹那间,脸上的怒色却变成了笑意。
只见那童女梨花似的脸上,浅淡的两腮酒窝呈现着半憨半晕的媚态。
皇上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好像咽了一口垂涎的唾沫,他惊羡了。
但在修炼中的他,又回过头去,诵起经来。一切又恢复平静。
香气,烟气缭绕着,一刻又一刻,皇上竟不大安稳了,不由自主地又回过头来,凝视那童女,她娇羞了,俯首无目的地作弄衣服带子,更显出一副痴情样子,反叫皇上更加躁动不安。
皇上毅然站起来,挥手让众人退去:
“众卿都回去吧,不必陪朕了,陶先知和侍女们都下站,让朕在这里稍事安息一下。”
于是朝臣们,陶仲文和侍女们都退出了西内醮坛,在退出时,皇上一把拉过来那个憨笑的童女:
“你留下。朕要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苏州来。”
“噢,怨不得长得这般标致!多大了?”
“十三了。”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呀!”
皇上顺手牵过那童女,她有些恐惧,欲躲不能,欲言又止。
“你姓什么?”
“姓尚!崇尚的尚!”
“哈哈哈,尚美人,尚美人,那就崇尚朕吧!”
皇上说着就把尚美人拦在怀中,强行亲吻。
尚美人挣脱不得,只好半推半就,被皇上拉进经堂内室去了。
香烟缭绕着,室内空空的,静静的,陶仲文轻轻地探进头,四望无人,随蹑手蹑脚地迈进门来,东看看,西瞧瞧。
然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掠过一丝窃笑,好像明白了皇上在做什么。
他继而摇着头坐了下去,假门假式的击起磬来。香已烧去了半柱。皇上拉着尚美人从内室走出来,她低着头,皇上却笑着对陶仲文说:
“陶先知。”
陶仲文停止诵经站起来听皇上下旨:
“请法师转告徐阶大学士朕封尚美人为寿妃,选一新宫,恭请尚寿妃进宫!”
尚美人不知是羞还是喜,立即跪下:
“奴婢谢皇上的恩。”
陶仲文随之也躬身领旨:
“贫道即去传陛下的圣旨。”
陶仲文欲去。
徐阶急匆匆地走上来:
“微臣徐阶前来禀奏,现已查明:
严嵩祸国殃民二十余年。一面欺骗皇上献乌龟,下桃子,有意愚弄陛下;
一面又压榨百姓,贪赃枉法,罪行累累,其子世藩有过之而无不及,潜入深山,聚众四千人,称王称霸,诽谤朝政,动摇民心,颠覆大明天下……”
“行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皇上斩钉截铁:
“把严嵩这个乱臣撵出朝廷,驱逐他回老家去;
他的贼子速派官兵去把他就地正法,已绝祸根,速去速办!”
徐阶仍不起来:
“陛下,还有海瑞又上书是纳谏还是以犯上处置?”
皇上十分心烦:
“行了行了,以后再说,朕累了,朕要回乾清宫去看一看,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
徐阶已站起来。
“天已晚了,黑灯瞎火的,贫道担心呢?陛下年纪大了,一旦有什么差池,贫道可担当不起!”
陶仲文有些不放心地说。
“哎?!”
皇上摇了摇头,笑着说:
“朕还结实呢!告知丽妃,朕回乾清宫了!”
“遵命!”
陶仲文随向外呼叫:
“皇上起驾,回乾清宫!”
陶仲文先行退出,然后皇上携尚美人走了出去。
室外,皓月当空,但天空并不晴朗,薄云时掩时露那清冷的月光,虽是春天,但乍暖还寒。
侍卫们已准备好了轿子,侍女们打着灯笼,正在等候着皇上上轿。
皇上在陶仲文、尚美人搀扶下,正从室内出来,站在门外抬头看了看天空,正赶上掩月的薄云散去,露出圆月,皇上感慨地说:
“多好的月亮啊,多好的盛世啊,朕要还要活百年、千年!”
说着向前走去。陶仲文和尚美人忙上前搀扶,但他说:
“不用扶朕,朕自己走!行!”
皇上大步向前走但确实脚步蹒跚,他硬撑着,正在下台阶时,一步蹬空,整个身子栽了下去,重重地摔了个正着,躺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都惊叫起来,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陶仲文忙上前去,对皇上呼叫:
“皇上,皇上,您摔坏了吗?”
皇上不省人事。
“皇上,您醒醒,您醒醒!”
皇上仍不醒来,也没有动。
徐阶惊慌失措。
陶仲文又把耳朵附在皇上的胸脯上谛听有顷,方说:
“皇上还有气,活着。”
他站起来:
“快去告知崔文公公,阎丽妃。”
几个侍卫分头跑去了,他又吩咐:
“侍卫们,小心把皇上抬进轿子,回乾清宫。”
于是七手八脚地把皇上送进轿子。
“起轿。”
陶仲文吩咐着,众侍卫起轿子走去,侍女们也打着灯笼前后左右照着,护拥着轿子离开西内醮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