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年,秋高气爽。气势恢宏的故宫,静寂的鸦雀无声,但遍插三大殿的旌旗,彩幡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突然,宫廷侍卫们持着各种武器,从金水桥两侧小跑进了天安门,午门,奉天殿,中和殿,保和殿,一路上分站在两厢。面朝外,背朝里,各个轩昂威武。
宫中无数的侍女,嫔妃,从三宫六院婀娜走来,捧着侍候万岁爷的东西,站在侍卫们的前面。数不清的大小太监们,持着蝇帚簇拥着贵妃们,大小娘娘们,公主们来到三大殿前站立。
朝臣们,文武百官,穿戴齐整,各按品位高低分立在奉天殿前石阶旁。
乐工们持着笙箫管笛,弦琴鼓钹,大气不出,以待听令鸣奏。
窈窕的宫女们身穿华丽服装,手持各色彩带,一旦乐声响起,舞之蹈之。
以杨廷和为首的大臣们恭迎在奉天殿前,武宗太后张氏,被武宗未亡人,嫔妃们搀扶着也来到奉天殿前,迎接新帝。
太监崔文临时担当朝廷礼仪的总指挥,颐指气使,俨然已经是未来万岁爷的心腹,智囊,娇矜自负。
临近午时,崔文高声喊道:
“大行皇帝即位典礼现在启动,奏乐恭迎陛下,君临奉天殿!”
顿时,钟鼓齐鸣,礼乐合奏,悠扬之声,缭绕在故宫上空,吉祥的鸽子回旋在飞檐上下。侍卫们,朝臣们,太监们簇拥着一台大轿的四周,款款地走进午门,直奔奉天殿,经过之处,文武百官,匍匐在地,跪拜迎接。
临近奉天殿前,大轿停下了,以杨廷和为首的大臣们都齐刷刷地跪下来,朱厚熜的老师掀起轿帘,恭请朱厚熜下轿:
“请陛下进殿。”
朱厚熜骄矜地走下来,不如说高兴地蹦下来,极目四望,不禁稚气感叹:
“啊……够气派的,行,还是做皇帝好。”
老师暗暗地扯了一下朱厚熜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孩子气。
可是朱厚熜不但不收敛,反而骂了一句:
“我说嘛!这群龟儿子,不压压他们不行,你瞧,都得乖乖地给我跪下!”
这时崔文又大声喊道:
“请当今大行皇帝入住金銮宝殿!”
礼乐声更浓,鞭炮齐鸣,宫女们翩翩起舞,彩带飘飞。
朱厚熜在老师的搀扶下,走上殿前三重石阶中的中间石阶,那石阶上雕刻有蟠龙,海浪和流云。这是“御路”,是任何人都不能走的。只有皇帝一人得天独厚。朱厚熜目空一切地傲视群臣走过了这石阶。
崔文挥了一下蝇帚,跪了下去:
“请万岁爷进殿入座。”
朱厚熜进了殿,瞥见了张氏太后,老师暗暗地怂恿他:
“快向太后请安。”
朱厚熜勉强地上前施礼:
“拜见太后。”
张氏太后还礼:
“罢了,皇上身体可好,昨晚睡的好吗?”
朱厚熜搪塞地回答:
“嗯,好,好。”径自迈上金銮宝座。
老师和崔文慎之又慎地扶他坐上了皇帝御座。
宫女们在宝座左右和后面站着,侍候着。
崔文大声喊着:
“皇帝陛下已经就座,文臣武将们跪拜,山呼万岁,祝福吾皇大明江山永存。”
继之文武百官跪拜,顿时,奉天殿内外,一人之下,万人匍匐在地,只闻:
“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吾皇万寿无疆!”
朱厚熜非常得意,微微颌首:
“都起来吧,起来吧,别跟我捣乱就行了。”
群臣们齐声喊:
“谢主隆恩。”都站起来了。
老师在朱厚熜耳旁提醒:
“宣读诏书吧。”
朱厚熜点头。崔文喊道:
“宣读即位诏书。”
礼乐骤然停止了。
近臣礼仪官走下御座台向群臣,向天下宣读诏书:
“诏书:
朕从今日始继大明皇位,从明年元月一日起为嘉靖元年。
为庆祝新朝,复兴大明。特大赦天下,
一、兹因吾朝官吏,国戚占有民田过多,百姓负担过重,有损大明爱民如子的浩荡皇恩,从即日起退还民田一万顷;(群臣中有的摇头反对,有的点头称赞。)
二、鉴于我朝拥有军校将役繁杂众多,特免除十万余人,尽遣回家,减轻百姓之赋税;亦鉴于宫中闲散太监、宫女、乐工等人过多,应做适当裁减,让其出宫,享受天伦之乐。(有的军校失望,有的宫女,乐工其乐融融。)
三、在此吉庆之日,朕因陈氏宫女,贤淑大方且窈窕出众,特封陈氏为皇后,明年伊始,朕与陈皇后大礼成婚。(陈皇后从宫女中走出,向皇帝跪拜,众人点头称庆。)
四、朕即位天子,但孝敬父母,为我华夏传统之美德,现令内阁着即接朕之亲母进京尊为太后,朕之亲父虽薨,但仍尊为太上皇,总揽朝纲的杨廷和火速督办,不得有误;(朝臣们议论纷纷,张太后陷于尴尬之中。)”
此时,杨廷和起来跪拜道:
“陛下,此事应慎重考虑,乱了朝纲不大好吧?!”
朱厚熜一下子变了脸:
“乱了谁的朝纲,当今是朕的天下,朕的父母反到成了叔叔婶子了,真是岂有此理。杨廷和,你不去办,我砍了你的脑袋!”
转向礼仪官:
“往下念!”
礼仪官继续念:
“五、前帝朝臣江彬,及他的心腹李宗贪赃枉法,藏金七十柜,银二千二百柜,金银珠玉,珍宝首饰,不计其数,此时不杀,更待何时,传朕旨意,押赴市曹,凌迟处死!之有前朝奸佞钱宁,锦衣卫立即将其逮捕下狱,刑部应速审理处置,严惩不贷,钦此!”
众臣们面面相觑,都惊讶于朱厚熜小小年纪却做出了许多重大决定,他的皇威都把大家震慑了!
崔文接着大声喊道:
“即位大典礼成,退班。”
1522年,即嘉靖二年,进入夏季,西北大旱,黄河下游却闹水灾。
山东,河南,江苏等地,河水泛滥,淹没了大小村庄,遍地灾民,叫苦连天,饿殍载道,一片腥臭。
黄河南岸,一些村庄尽在一片泽国之中,灾民们有的驾着一只小木船,抱着鸡鸭向黄河北岸逃生;
有的只抱着一片小木板,泅水浮向北岸逃生,向河北乞讨活命。一路上树叶都被掠光了,聊以充饥;
有的年轻的小媳妇,被河北上年纪的农民用几只早熟的山梨就能换走了;走不动的老年人残喘在荒野之中,坐以待毙。
几岁的孩子在野地里哇哇直哭,有的被好心人抱走了;
惨目人睹的是瘦的只剩骨头架子的中年人,用石头砸开死尸的身体,在吃死人肉延续自己的生命;
苍天无情!还在下着连绵不断的雨,灾民向哪里逃,他们向哪里去求生。
山东南部,姓杨的一家也在逃难的路上,在大雨中失散了。父亲背着老母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走,母亲用唾液喂着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她的大女儿只有十一二岁。英子呢?怎么不见了,左顾右盼,在茫茫的雨柱中,怎么也寻觅不到她心爱的女儿。
“他爹,英子呢?”
爹爹放下老母,四处巡视,望不见英子的踪影,有气无力的大喊:
“金英,金英,你在哪里?”
反复三四遍,像鬼哭狼嚎,但没有一点回应,母亲直瞪瞪两只眼大嚎:
“英子啊,我的英子啊,你要娘的命啊,你要没啦,我可怎么活啊。”
哭声,喊声,雨声,搅成一片,真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小四个人瘫软在大雨中,垃圾上。天渐渐地黯淡下来,他们是死是活呢?没有人知晓,没有人过问。此时的杨金英,到底在哪里呢?
她在大雨中与父母走失了,不知东西南北,她往东跑去,看不见人;又往西跑去,也看不见人;两脚深陷泥中,使多大劲也拔不出来,无力地倒在泥水中。她下死劲挣扎起来,弄成了泥人。她艰难站起来,无望地喊着:
“爹——娘——”
没有回应。再喊一声:
“爹——娘——”
还是没有回应。她只好在大雨中彷徨,徘徊,天也黑了,没有路,往哪里去?她哭了,泪水和雨水掺和在一起,不知是咸是苦。她孤苦无依,雨柱从她小小的面庞哗哗的淌下来。霹雷闪电仿佛要把天空撕碎,要把大地炸开,她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她畏缩着身子,听凭老天爷的摆布,裁决。
被雨柱打得睁不开眼睛,用手抹了一下,刚刚睁开,适逢闪电凌空一闪,她却看见了一座破陋的古庙,远远地支撑在那里。她像求生一样地看见了生存的曙光,她向古庙踉跄地奔去。古庙在大雨中摇摇欲坠,但她不管,还是冲了进去。那狰狞的神灵,小鬼,张牙舞爪的迎接着她,她停住了脚步,恐惧地向后倒退了几步。可是这时却传来善良的声音:
“小姑娘,快进来避避雨吧。”
闻声,她看见了庙台阶上坐着的避雨人。都是逃难的。
她瑟瑟发抖的身上,像有一股暖流涌进来,使她觉得有些温暖了,她跑了过去,一个年级大点的灾民把她拉过去:
“孩子,可怜的孩子,你的爹娘呢?”
“走散了!”
一头投进了那人的怀里,哭了起来。那人拍着她湿淋淋的头发:
“别哭,孩子,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她抬起头来:
“我要活,我要找到我的爹娘,还有我的奶奶和小弟!”
那人苦笑了:
“难呀,天灾人祸,妻离子散,村村如此,人人如此,到哪里去找呀。”
有人插嘴:
“这大劫之年,难道朝廷就不管?让百姓流离失所……”
有人又开口了:
“我看大明是一代不如一代,气数早晚是要尽的。”
雨照样下着,庙外的山墙哗啦一声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