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离赵璩的喉咙,不过寸许。
利刃的寒气,让赵璩喉头都有些痒痒。
“瓶儿小姐是不是对在下有误会?”
“误会吗?”
“定然是误会,其实在下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赵璩说着,伸出二指,轻轻拨过剑锋。
却被银瓶儿拿宝剑重新抵住:“登徒浪子,自命风流者,何时算作了善人?若非你身份使然,吾必取你性命,所以殿下还是请回吧!”
赵璩闻言是有些气愤的。
苏小婉送上门去,他都没收,春桃就在嘴边,也没吃,他自认为是个对爱情有美好憧憬的男人,却不曾想,在他人看来,竟然这般不堪。
关键还无从解释,而且银瓶儿言辞之激烈,语气之冰冷,已经让赵璩憋足了一口气。
微微低下头来。
少顷,赵璩猛然抬头,眼神中却已是厉色。
“汝不过臣之女,敢将剑抵在本王面前,是想被灭九族吗?”
银瓶儿也没有想到赵璩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而且态度强硬的让人惊讶。
她可以无所谓,但是韩府呢?岳家其他人呢?
应声连忙收回了宝剑,呆立在那里。
赵璩冷哼一声,直接绕过银瓶儿,走到屋内。
屋内是竹制构造,简约干净,赵璩自顾自坐在竹凳上,道了一声:“还不奉茶!”
银瓶儿犹豫再三,还是沏了茶过来,送到赵璩旁边,淡淡的道了一声:“适才小女无状,殿下恕罪!”
毕竟是皇室郡王,是预备皇储。
赵璩点了点头。
呷了一口茶,顿了顿,平静的道:“本王欲娶你为妻,可愿意?”
银瓶儿思虑片刻,回道:“小女罪臣之后,怎敢高攀郡王!”
“如非要你嫁呢?”
“殿下是以身份相挟吗?”
这话让赵璩听着有些不对味儿。
“自然不是!”
“那小女便不愿意!”
“为何?”
“小女已与人有约,虽然非是正式婚约,可小女心中已经认定。”
赵璩皱眉:“何许人也?”
“普安郡王!”
果然是赵玮,之前赵璩在赵玮府宴会上看见银瓶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曾想,银瓶儿竟然真心有所属,而且还是赵玮。
“这就不算高攀吗?”
银瓶儿不语。
顿了顿,赵璩道:“可是真心?”
“是!”
“你们的约定,定然是为岳家平反吧?”
“不应该吗?”
“应该,但如果本王能先替岳元帅平反呢?”赵璩道。
“那小女余生,定然日日为殿下祈福!”
“呵呵,只祈福么?”
银瓶儿却又不说话了。
赵璩有些心痛,但是属于自己的骄傲不能丢。
起身道:“你心意本王已明了,此事便作罢,当然,若时机到了,本王也会替岳元帅平反昭雪,却不是因你,而是岳元帅戎马一生,精忠为国,理当昭雪!”说罢,大步流星而去。
银瓶儿看着背影远去,却叹了一口气,戚戚然行至窗前书桌旁,移开一叠书籍,下面压着一首词,其首行,乃“一生一世一双人。”
……
赵璩出来之后,心态自然很低沉。
韩彦直过来见到赵璩,只看赵璩面目,便不再多问。
陪着赵璩去给韩世忠告辞之后,离开了韩府。
谢青及宁喜二人,携着十多名侍卫,已经在门口等待。
东西自然是留下了,但是不出意外会被送回去,只是现在让赵璩自己拿回去,着实有些尴尬。
“殿下!”
赵璩摆了摆手,直接上马,绝尘而去。
回到王府,宁喜赶忙跟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份信:“殿下,杨太尉差人送来的。”
杨太尉便是杨存中。
“何时?”赵璩拿过信,问道。
“就刚刚在韩府门外!”
刚才才跟杨存中分手,为何送信来?
打开只看了一眼,赵璩已经将之揉成一团。
大步朝着书房而去。
却说信上只有五个字:“小心韩世忠!”
无头无尾,到底这几个字什么意思,赵璩必须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
就从杨存中这份信上开始理头绪。
韩世忠必然是知道银瓶儿和赵玮之间的约定的,但是为何不事先告知自己,银瓶儿心有所属呢?而且这个人还是赵玮。
如果银瓶儿和赵玮事成,那么韩世忠便必定和赵玮建立难以分割的关系,可他为什么还要有意的靠向自己?是想两头拿好,还是另有他图呢?
再说官家,赵玮曾经到韩府提亲,官家莫非不知?他乃天子,如果下了明旨,韩世忠焉敢抗旨?却偏偏以这种姿态出现,事了之后,杨存中还来一份这样意味幽深的信?
在转念一想,如果官家真的要限制赵玮的话,那么皇城司这种权柄,为何交予?能赏赐之物何其之多,偏偏赏赐皇城司。
理不清头绪。
这一次赵璩当真明白了所谓政治圈的风云诡谲,而他现在不过置身于边缘而已。
仔细想来,不管是秦桧,赵玮,哪怕是韩世忠有有所依仗,偏是自己紧靠恩宠,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宁喜!”
“老奴在!”宁喜就在门口站着。
“传令府中,命陈福全留守王府,谢青,春桃,外带侍卫,后厨人等,尽皆准备,明日启程绍兴府!”
“遵命!”
“另外你再差人去恩师府上,告知启程变动!”
宁喜领命而去。
赵璩本来准备在走之前,至少巩固一下包括汪勃人等的关系,但是赵璩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真的一无所有,这种时候笼络他人,只怕徒增笑尔,说不得还留下话柄。
于是他决定一刻都不耽误,马上去往绍兴府,暂避京城政治漩涡。
绍兴府是历史上赵璩最后的归属,如今赵璩就当他是起点。
这个地方赵璩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一则是和临安距离不远,以便获取临安诸事,另外,知府大人姓韦,乃韦太后族侄,朝野皆知韦太后支持恩平,所以也便于行事。
随后赵璩上表谢恩,自不用说。
旦日,王府中人已经各自准备好,谢青带着四十多侍卫,身着戎装,精神抖擞。
另有十余马车各种随带,也都装备妥当。
当然,赵璩的化工实验室,也被全部搬上马车,如今皂基差不多制成,就待往后发力了。
赵璩下令出发。
浩浩荡荡的走出皇城,朝着绍兴方向而去。
在皇城门口,尹正已经在等待。
不过尹正的马车有些破败,赵璩赶忙拉着尹正坐上自己马车。
尹正上车之后,却又给了赵璩一份信,赵璩拆开一看,龙飞凤舞,却是一首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乃黄巢《不第后赋菊》,豪气干云。
不过却没有落款。
但是赵璩却是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却说昨日几番之后,赵璩可以不顾别人,但是有一人还是要试探一下,此人便是汪勃。
于是他写了一句苏东坡的词:“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字面的意思就是说,人生是一座旅店,我不过是匆匆过客。
潜在的含义,就是如今我不得志了,对这京城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没想到汪勃却回了这么一首提气的诗,当真是有心了。
这也足见汪勃可堪大用。
却说就在此时,听见宁喜的声音:“殿下,普安郡王府何总管求见!”
赵璩皱了皱眉,掀开马车帘子,就看见不远处躬身站着何总管,身后还有两名小厮,手中捧着托盘。
“何事?”
“老奴拜见殿下!”
“免了吧,有什么事赶紧说,别耽误本王行程!”
“回殿下,我主因要参与殿试,不能亲自前来,特命老奴来恭送殿下,这是我主手书,请殿下过目!”
说着,何总管双手托着,宁喜过去转呈了过来。
赵璩打开一看,大抵就是一些虚情假意,还有二百两金子,八成就是两小厮托盘托着的。
这二百两金子,却是有些门道,当日赵璩刚给苏小婉支了二百两金子,结果高月背叛,商行被没收,说来,除了虚情假意之外,二百两金子都是赵璩自己的。
着实可恨。
不过钱银对于赵璩目前来说,着实很重要,命宁喜收下之后,便要出发。
而赵璩越想越气不过。
开始就是担心赵玮和秦桧作梗,让自己落空绍兴之计,如今已经没有变故,倒是要回赠一番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公公稍后,本王亦有东西送给兄长!”
赵璩一步跳下马车,道:“宁喜,笔墨桌椅伺候!”
宁喜赶忙带着小厮准备好桌椅,以及笔墨纸砚。
赵璩握着笔,沉吟片刻,随后动笔,却也不管什么笔法字体,全部由心而发,一个个铿锵有力的字,出鞘般跃然于纸上。
“太阳初发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落款,太祖《咏日》愿与兄共勉,绍兴十五年四月初八。
这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一首诗,赵璩与赵玮均是宋太祖七世孙,一般人看来,临别回赠一首太祖诗,没什么问题。
可在政治漩涡中的人知道,这分明就是战书。
而且锋芒毕露。
赵璩写完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一扫所有阴霾,眼看天高地远,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写完启程离去。
而这首诗,也在赵璩离开之后,火速传到各方权力中心的案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