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元年十月十五,宜出行嫁娶,忌动土修造。
朱聿锷穿越这个世界的前六天,都在认真思考以后的出路问题,所以基本都是待在自己住处,最多偶尔去花园里散散步。
到现在,他已基本有了大体想法。
有想法,就要赶紧行动起来,满清的大军可是快要到了。
朱聿锷目前所住的地方,是福州城内一富商的别院,倒也还算雅致。
不过这座别院并不只属于朱聿锷一个人。
朱聿锷现今还是单身一人,再加上随侍左右的两个小宫女和小太监,自然不需要住太大的院子,所以只占了别院的一方角落。
别院的其他地方,还住着宗室其他成员,包括朱聿锷的三哥朱聿鐭一家。
朱聿锷共有亲兄弟四人,不过二哥前年在南阳被李自成所杀,如今只剩下兄弟三人。
大哥朱聿键是个苦水里泡大的另类皇裔,这让他从小养成了艰苦朴素的性格,而且他除了对自己要求严格之外,对自己亲兄弟也要求很严格。
这也是朱聿锷身边长期只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的原因。
让小丫头春梅给自己换上常服,朱聿锷带着小太监双喜从侧门出去了。
刚出门口,就有穿着大明军服的侍卫首领前来询问:“殿下,请问您要上哪儿去?”
虽然用的尊称,但朱聿锷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话语中并没有多少尊重。
朱聿锷也清楚,自己虽是隆武皇帝的亲兄弟,但目前整个福建都是郑芝龙的地盘。
就连隆武帝都只是郑芝龙手里的傀儡,他一个南阳郡王,自然不太会被郑芝龙手下的兵将看在眼里。
南阳郡王,这是朱聿键登基后给自家四弟封的,而老三朱聿鐭则是被封为新一任唐王。
“我想去行宫,找我皇兄有事。”朱聿锷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说道。
侍卫首领思考了一下,接着抬手招来两个侍卫,说道:“你们两个护送殿下去行宫,路上注意小心护卫。”
※※※
走在福州的大街上,朱聿锷算是知道为什么要人护卫了。
福州城内,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难民。
他们有的蹲坐路边乞讨,有的正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时局之动荡,由此可见一斑。
隆武帝的行宫,就是由原来的福建布政使司衙门改建而来。
说是改建,其实根本没啥改动,只是换个门匾而已。
来到行宫门前,两个护卫先上前和这里的侍卫交涉一番,朱聿锷主仆二人才得以放行进去。
刚进行宫没走几步,朱聿锷就遇上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紫袍青年迎面而来。
对方面如冠玉,浓眉大眼,眼神凌厉,内有精光闪烁。
单单从面相上看,朱聿锷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标准的大帅哥,似乎比自己还要更胜一筹。
其实朱聿锷对自己目前这副长相还是比较满意的,就是身材单薄了点。
双帅见面,两人都互相楞了一下,然后又互相同时点头示意,接着擦肩而过。
朱聿锷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同时他觉得,对方也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谁。
毕竟从登基大典之后,自己就陷入了昏迷之中,认识自己的人并不多。
另外,自己身上再怎么也有一个南阳王的爵位,如果对方认识自己,应该不会毫无表示,只是点头一下就算了。
来到后衙,经过太监通传后,朱聿锷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苦命皇帝大哥。
虽只是时隔六天再见,但朱聿锷觉得,自己这位大哥的脸色似乎又蜡黄了几分,眼角的密纹也更深了些。
“恒宁,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用膳,就当祝贺你身体康复。”朱聿键一见到自己幼弟,脸上笑容立即浮现出来,而且他也不用朕之类的皇帝自称,只用亲切的你我称谓。
恒宁是朱聿锷的字号,这字还是大哥朱聿键给他取的,寓意是期望国家长久太平。
“皇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朱聿锷高兴的答应了。
本来按照皇室规矩,朱聿锷哪怕是皇帝的亲兄弟,也是轻易不得机会和皇帝一起用膳的。
但是在如今的特殊局势下,反而一切规矩都被打破了。
局势特殊的时候,一切规矩都可以被打破,这正是朱聿锷冥思苦想后的所得。
饭桌之上,三人围坐一张桌子。
除了朱家两兄弟外,还有朱聿锷的大嫂曾氏,她是如今隆武朝廷的皇后,更是隆武帝身边的唯一一个女人。
“大哥,刚刚我进门的时候,见一个弱冠之龄气宇轩昂的男子从行宫出去,他是谁啊?”朱聿锷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饭桌之上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哦,你说的应该是平虏侯世子,郑森……”
“郑森?”
简单思考一下,朱聿锷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平虏侯是郑芝龙爵位,他们郑家几兄弟扶持朱聿键登基为帝,自然个个都加官进爵,得以封侯。
平虏侯,这也是够讽刺的,等明年清军南下,郑芝龙迫不及待的就跑过去投降,可当真对得起平虏侯这个封号。
而平虏侯世子,自然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国姓爷郑成功,不过他现在还暂时只是郑森而已。
既然还没有变成国姓爷,朱聿锷觉得,那自己也许可以适当的“谏言”一下。
※※※
用膳过后,朱聿锷借口要借用大哥的书房。
朱聿键自然会意,把他引到了书房当中。
“四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进了书房,朱聿键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面对大哥的问询,朱聿锷调整心态,认真盯着自己这皇帝大哥的眼睛,慢慢说出了他准备已久的话语。
“大哥,现今国事维艰,满清鞑子屠戮中原,正该我辈朱氏子孙力挽狂澜之时。可你虽名为国主,却处处受制于郑氏兄弟,政令难出福京,究其缘由,皆因我们手下无兵无将而已。”
“所以我打算向皇兄求得一份诏书,亲自去岭南募兵,以助大哥一展抱负。”
朱聿锷的词句吐得斩钉切铁,掷地有声,颇有慷慨激昂之气。
结尾时甚至还带着颤音,就连他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可大哥朱聿键在听了朱聿锷这份精心准备的说辞后,虽一开始有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于是,书房中慢慢被沉默寂静充斥起来。
就在朱聿锷都微觉有些尴尬的时候,朱聿键才收拾心情,开口说道:“哎,四弟你能有此想法,为兄自是相当欣慰。”
“可你也知道,如今朝廷内外一切事物皆由郑氏决断。今天你见到的那个郑森,他就是平虏侯郑芝龙的大公子,我有什么政令,都要先和他说,等他通传之后才能发布出去。”
朱聿键的话语中满是无奈,让朱聿锷都有些替他心酸。
但他心底有自己的打算,只得抛开一切,继续发问道:“如今郑氏兄弟都在福京之中吗?”
“那倒没有,目前福京之中,是由郑森和郑鸿逵做主,郑芝龙和郑芝豹、郑彩等人则聚集在泉州……”
郑鸿逵是郑芝龙四弟,郑芝豹是郑芝龙五弟,郑彩则是郑芝龙侄子,这些都是郑氏集团的骨干成员,泉州则是郑氏集团的大本营。
郑氏家族也懂得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否则事有不谐,就会被人一网成擒。
而且听自己大哥的语气,朱聿锷可以肯定,他多半是起过那种念头的,只无奈郑氏家族势力太大,而他又太过弱小,根本没机会。
朱聿键不理自家兄弟的胡思乱想,继续说道:“继位之初,当时郑芝龙也在福京,我就向他提过派人去岭南募兵的打算,但当即就被他否了……”
“现在福京之中只剩郑森和郑鸿逵主事,我前段时间倒是找机会旁敲侧击了一下,郑森似乎对此事并没有坚决反对之意……”
“可你毕竟是我亲弟,我派其他人去募兵,郑森也许会同意,但派你去募兵,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答应……”
“藩王不可掌兵,那是祖制!!”
说道“祖制”二字时,朱聿锷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大哥的情绪波动。
有愤恨,更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