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陈家谷之殇
金兀术倒拖着他的螭尾凤头金雀斧,鸣金收兵,宋军也停止了战斗。金兵很快在荒原一隅整理完毕,宋小鱼静静地在马上,匆匆目测了一下,金军大概还有七八千人。秋风寂寂,从每一个人脸上肆意地掠过,天色已晚,夜幕降临,他看不清金兀术的脸。金兀术垂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身影落陌而孤寂。
无奈同是穿越人,相识何必又相逢?而且还是相逢在战场上!金国也不是金兀术的金国,大宋又何曾会是宋小鱼的大宋?就连水泊梁山也不过是他从书上走入了梦里!几番浴血奋战,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这衣裳猩红刺目,是众兄弟以鲜血浸染。
宋小鱼望着远去的金兀术,双手抱拳一揖,轻若无声地说道:“保重!”
他居然叫金国的敌酋金兀术保重?他疯了吗?身边的花荣、马翼错愕地盯着宋小鱼,他呵呵笑着,大声对着漫野秋风喝道:“好风!”他的过往,不可说也无须说。
他慢慢走到鲁智深身边,跳下马去看,这个胖大和尚还活着,穆家兄弟早已气绝身亡,孔明、孔亮、杨林、邓飞、张横……还有被乱马几乎踩踏成肉泥的郑天寿、解珍、解宝等人,他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不止。没有人劝他,很快大家也都哭起来,哭声震天。
“刚才踏白军士来报,林教头已自回武州去了,五千强弩手只剩余不到一千,周通……”花荣低声说。
“林教头平安就好”,宋小鱼哭着打断花荣的话,以剑撑地,努力摇晃着想要站起来,“将兄弟们先运回代州……”
“离此地十余里有个狼牙村,我命人先去找些板车……”花荣顿了顿又说。
宋小鱼点点头,又说:“此地离朔州三十里,卢员外……”他目光扫过众人,却没看见卢俊义,“卢员外人在哪里?”
大家的目光就在荒原上搜寻,但天色已黑透,宋小鱼扶着剑踩在层层尸体上,踉踉跄跄地四处搜寻,马翼摸出随身携带的几根蜡烛,用火石点着,一会儿,许多士兵也点着了蜡烛。
“卢将军在这里!”岳飞惊喜地叫道,宋小鱼几乎是七歪八倒地冲过去,只见卢俊义歪倒在谷北口一块石头旁,他忙伸手去摸他的气息,卢俊义一把抓住他的手,轻笑道:“兄长这是何意?”
宋小鱼缩回手抹着泪说:“想是员外累了,竟在此处睡了?”
卢俊义忙站起来问:“兄长是要回代州吗?”
宋小鱼望着黑漆漆的荒原说:“将士们都困乏了,只得连夜回去。此处距朔州只有三十里,员外还领着朔州军马回去,好生歇息。”
他又哀哀长叹了一声,用衣袖擦抹着止不住的泪水,满原死去的将士尸首该怎么处理?
他叫来岳飞、马翼,命他们挑选一些强壮的军士,在谷北口旁,挖掘一个大坑,把战死的宋军都一一掩埋。
搜寻、搬运,宋小鱼和军士们一起匆匆把战死的宋军都掩埋好,大家都已累了个半死。
三更天了,宋小鱼跨上他的“追风”,喝道:“回代州!”
夜已深,夜晚塞上寒风冷的刺骨。
雁门关上,代州城头,灯烛依旧,吴用就站在旗下凝望着西北方向,四更天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踏白军士回报说,金兀术领着几千残军刚刚回了云中,完颜银术可领着两万金军回军时,在应州附近先后遭遇了河溯义军与义胜军的偷袭,也逃回了云中。宋军在三更时分从陈家谷北口回军,将士疲伐,行军缓慢,所以大约要到天明时分才能回到代州。
宋小鱼几乎是半睡半醒地颠簸回到代州,城门大开,吴用与张顺等人早已在门口迎接,吴用搀着宋小鱼下了马,张顺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没有张横,他一把抓住徐宁的马头,喃喃地问道:“我家兄长呢?如何不见我兄长张横?”
徐宁一时心酸,一身的伤痕加上一天的大战,又累又乏,竟一头栽下马来。
宋小鱼满面羞惭,掩面痛哭,是啊,自己临时抱佛脚,看了几页兵书,就敢纸上谈兵,妄想用什么计谋大败金军……如今损失了这么多兵马,坏了那么多梁山兄弟性命,还有什么脸面回梁山去?
他拔出玄女剑,就想自刎,右手却被马翼紧紧攥住,花荣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宋小鱼大哭道:“哥哥若死,花荣岂能独活?”
张顺转身看着宋小鱼,目光中似有泪点,依旧喃喃低语道:“公明哥哥何须如此?又并非只死了我家兄长一人!”说完,他穿过人群找到后面运送尸体的板车,扑在张横身上抢天哭地地哭了起来。
宋小鱼听了心痛如刀绞,前尘往事齐上心头,一口浊气闷在胸前上下不得,又痛又悔又气又乏,他大叫一声,往后一倒,晕厥过去。
朔州亦是哭声哀哀,林冲在武州也病倒了,金兀术回到云州气急攻心,也一病不起。
几州城头灯火依旧,今夜却无人入眠。
“好叫兄长欢喜”,吴用冲到宋小鱼床前,大声夸张地说道,“昨日赵鼎、折彦质、陈遘在保州合力夹击完颜杲,大败东路军,完颜杲率领残兵退回燕山去了!”
宋小鱼躺在床上,淡淡地问道:“给朝廷的奏报发了吗?”
吴用微笑道:“今儿一早已然发出,都是依从兄长的意思,如实奏报,全无半点遮掩。”
宋小鱼爬起来靠着床头,轻声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吴用脸色大变,目光移向了别处,吱吾着说:“还请兄长好生将息,此事容后相告。”
宋小鱼笑道:“无妨,且说与我听。”
吴用急忙道:“兄长该换药了,安神医如何还不曾来?”
宋小鱼变了脸色,怒道:“快说与我听,你今日不说,我今日不安,宋江也是须眉男儿,历经多少厮杀惨烈,如何受不得?”
吴用无奈,只得低声说道:“六千飞骑军只折损了两千,四千神箭军与四千飞石军各坏了千余,一万水军都在守城,无甚伤损。两千踏白军在云中与燕山伤了几百。”
宋小鱼拍着床边急道:“马军步军呢?”
吴用拿眼去偷瞄宋小鱼,又去看看门外,想着怎么脱身出去。
屋外进来一人,朗声说道:“军师不敢说,我来说与哥哥听。”
吴用一看是花荣,忙以手掩口道:“兄弟,你如何也是个不省心的?”
花荣叹气说:“你一日不说,哥哥心里便一日不安。索性都说与他听,倒省了明日多少心!”
宋小鱼点头微笑道:“果然兄弟懂我的心思。”
花荣走到床前,坐在床边,替宋小鱼掖了掖被角,才缓缓说道:“我梁山两万马军只剩了五千多,步军四万只余万余,活着的都是留在城里守城的,陈家谷北口一战,活着回来的甚少。”他不敢去看宋小鱼,抹泪鼓起勇气自顾说道,“鲁智深重伤,魏定国伤重死在回朔州的途中,林教头伤重至今卧床。马扩亦战死,他的一万两河义军都战死在石竭谷与陈家谷,岳飞的三千岳家军而今尚不足两千。我梁山兄弟共战死二十一人……”
宋小鱼只是靠在床头呆呆地听着,不发一语。他没有想到结果比他预想的要残酷的多。他忽然闷哼一声,口里吐出一口血来,后背伤口裂开,血流如注,直挺挺往后一倒,又昏死了过去。
吴用一面急忙叫人快去请安道全,一面埋怨花荣太过莽撞。
花荣伏在宋小鱼胸前,哭的撕心扯肺,从昨天到今天,他觉得自己死了活,活了死,来来回回被折腾的筋疲力尽。
窗外没有阳光,阴沉沉的天空中,冷风呼啸着卷起尘沙,敲击着窗棱,只不过才是十月初冬,天气就这样寒冷了吗?
关山万里觅封侯?一将功成万骨枯,黄沙漫漫,白骨累累,古来几人曾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