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夏末的晚风,夹着一丝凉意吹进屋内。
炕上挺尸的李享双目滚动,猛然间睁开,坐了起来。
许是动作过猛,脑袋嗡的一声,一阵头晕目眩,还伴着阵阵胀痛。
李享急忙抬手捂着额头,缓了好半晌,这才舒缓一些。
挪了下身子,向里斜靠在墙边,紧了紧被,小心打量起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四面龟裂的墙面,靠墙立着一个木柜,一张木桌摆放中间,桌上一盏空油灯,两个陶碗,还有一本残边破皮的旧书。
“此处明显是家徒四壁的困户,而不是阎罗殿。”
自己急着给买家送餐,闯了红灯被货车撞飞,死的不能再死了啊。
“难不成”
李享急忙抬手仔细的摸了摸脸颊,又掀开被子瞧了瞧身子,惊喜道“果然是穿越了”
待李享捋顺了脑中两世人的记忆后,便从劫后转生的喜悦中,堕入到无比悲催的现实里。
崇祯元年,陕西饥民即将引领的造反狂潮,十多年后满清鞑子趁虚入关。
在这个天灾人祸,命如草芥的王朝更迭时代,李享抖了抖瘦爪弱骨,仰天悲怆“让俺咋个活啊。”
正当李享尚自感慨时,门口突兀的响起一声惊叫“鬼啊”,紧接着就是啪啦咣当,碗碎,人翻,门颤,一连串的声响。
李享吓的一哆嗦,捂着心口,转头看去,已是不见了人影,听声音,知道是从小受自己欺负的李铁柱,破口大骂道“你个龟孙,追死了一次不算,还想再把老子吓死不成?”
李享骂了几句,抬腿下了炕,披着大被走过去将门关好。
低头发现一只烤得油亮的烧鸡,此时还隐隐冒着热气。
李享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个没完,昨个前身只是吃了半块粗饼,挨到现在着实饿得不轻。
弯下身子一把抓起烧鸡,吹了吹土,跑回炕上,张口开吃,一口气吃了半只,这肚子算是有了底。
“李享?你没事吧?”
李享吃的太过专注,连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两个大活人都没发现。
循声看去,只见一鹤发老叟拄着拐,站在门边,正注视着自己。
门外还有个挎着药匣子的壮硕少年,手里攥着一打黄纸,紧张兮兮的往里张望。
正是去而复返的李铁柱,还有被其喊来的七叔公。
“原来是叔公来了,快进屋坐,门口风大。”李享说着话紧了紧大被,十分自然的将半只烧鸡遮了进去。
七叔公借着落日余晖,眯眼看了看李享嘴角的油渍,知道这是个活人,再说这天还没大黑,哪里来的鬼。
想来白日里,李享是假死,这样的事倒也不稀奇。
七叔公拄着拐缓步来到炕边,瞧了瞧李享额头的伤口,此时血已经凝固,捋须说道“伤口尚未愈合,需敷上一些草药,免得邪风入脑,只是额头,将来恐怕要落了疤。”
“落疤?叔公,可有法子治?这要是落疤了,岂不毁了相貌?”李享顿时不干了,虽然还未曾照镜子,可凭借记忆却知道,自己长得十分俊秀。
“哼,又不去做面首,堂堂男儿,在乎什么相貌!”七叔公斥责一句,回身示意李铁柱将药匣子放到桌子上,从匣子里捡挑了一些草药,塞在嘴里开始慢慢咀嚼起来。
李享嘀咕一句“做面首怎了,总比饿肚子强。”
许是叔公年岁大,耳背没听到,倒是旁边李铁柱听了后,呵呵傻笑起来,李享死而复活,属他最为高兴,这一天他被吓得着实不轻。
“笑个屁,你险些害了我性命,你可要记得。”李享骂道
“这你不没事吗,倒是俺家的大花,被你吃了,它才没了性命。”李铁柱反驳道,眼中还浮上一层怒火。
跟这傻子掰扯不明白,李享也懒得再纠结,随口说了句“那就两清了”
这时七叔公将嚼碎好的草药吐到一条布带上,托着布带走回来。
李享看着那黄绿粘稠的草药,一阵恶寒,不过自己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将眼睛一闭,任由七叔公在他额头鼓捣。
片刻后,李享额头传来丝丝凉意,那股胀痛感也消散了不少,心里暗赞这药真不赖。
“过两日伤口就能愈合结疤,你这两天就少出去走动,乖乖在家待着。”七叔公心里则念叨,庄子可算能消停几天了。
“那不出去,我吃啥?”李享见李铁柱搀着七叔公就要走出房屋,连忙开口问道
“饿不死你”七叔公木杖顿了下地,没好气地说道,头也不回的和李铁柱扬长而去。
李享重新掏出烧鸡,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盘算着生计。
等到吃光了烧鸡,也没想出个活路。
最后总结一句“武力是硬伤,知识是软肋。”
将骨头随手一扔,“等死吧”。
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肚子叫了,李享才悠悠醒来。
摸了摸肚皮,起身走到桌旁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旧书,百无聊赖的翻看着。
七年前一个落难书生在庄子里寄居了数日,就住在他家的厢房,平日里教授李享读书认字,李享聪慧,学得很快,他爹李老四去县城时,就顺便买了这本书。
也许这段往事是李享最引以为傲的事,所以那书生的相貌和姓名至今仍未忘却。
放下思绪,李享看了看窗外,嘴里嘀咕道“怎没个人送饭呢,难道语气听差了?是饿不死你丫的?看来万事还需靠自己啊。”
李享来到院中简单洗漱了一番,整了整衣衫,便推门而出,一如既往的没有上锁,在这庄内只有他偷盗别人的份,还真没人光顾过他家。
李家庄做落在两座山丘沟壑之间,又叫李家沟,一条弯曲的沙土道,贯穿整个村庄,两旁房屋错落而建,泥土砌的矮墙,墙皮大部分干裂脱落,有几户逃赋的院墙和房子被庄户们拆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人跑了,田赋却着落在其他户头上,拆几个砖木回家也是情有可原。
李享漫无目的闲逛着,寻思哪里弄些吃的,走着走着,经过一家门前时,忽然站住了身子。
越过矮墙,可以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娃,手里正拿着木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李享眼珠转了转,趴在墙上,冲着男娃笑道“小墩子,干嘛呢?”
男娃闻言抬头看了过来,见是李享,忙起身跑了过来,仰头看着李享说道“原来是享叔,俺在写字呢,还是上次你教俺的。”
“哦?小墩子竟这般聪慧,这么快就会写了,我再教你几个字如何?”李享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问道。
小墩子闻言很是高兴,说道“娘去后山挖野菜,门锁上了,俺这就给你开。”
李享等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