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主公,您忘了吗?
派系斗争,一直是一种官场上人们都不愿意去赴汤蹈火却又必须玩得不亦乐乎的一种政治游戏的方式。
其核心,就是围绕着利益所在。
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或者都是老乡,甚至是同一天出生的;既然有缘来到这个国家提供的场所做官,那不互相往来,称兄道弟那是不现实的。何不如组一群小帮派呢?有利益的时候弟兄们一起分享,受牵连的时候大家一个也别想跑,组织越大,帮派的受益面就会越大;一旦帮派的部署区域覆盖了整个政治机构,那就可以近乎处于东方不败的状态了。政治上都是同一个帮派的人,所以,无论是造福人民还是祸国殃民,这里,你说了算。
这当然是一个近乎理想的模型,人是复杂的动物,任何地方的人都不可能随时同一条心的。
举个例子:司马和欧阳从小就认识了,但是小的时候司马抢了欧阳的一个苹果并且欺负了他,于是司马和欧阳这个时候就开始结怨了。
但好巧不巧,两对冤家长大后又在职场上相遇了,当时的司马已经组成了一个同乡会性质的老帮派,且一直控制朝政。问:假设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外界干扰的环境内,欧阳的怨恨一直记到了今天,也没有忍气吞声的打算,司马邀请欧阳加入他的帮会中,这件事情可能发生吗?
答: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发生的。除非他突然神经失常。
又问:假设欧阳也有组建一个小组织的能力,跟司马结怨并且同朝为官的人也是屡见不鲜,司马也没有打击任何人的打算(还没有发现),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答:欧阳也将会组织一个新的帮会,共同目标是为了反对司马的执政而分庭抗礼;双方的力量将会因为不相上下而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一直持续下去。而这,就是派系权力斗争的起因。
最后问:如果欧阳使用阴枪,让司马的派系土崩瓦解了,自己帮派的人管控了朝政,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答:那司马的帮派会部分倒戈于欧阳的帮派(都是混饭吃的,如果欧阳肯给与他们好处的话),另一部分又会挑选出有能力的人,继续创建新的帮派与欧阳斗争,这就是永无止境的派系斗争。
在现实中的情况,却要远远比这个循环模型复杂得多,又有外力的干扰,因此,许多王朝都亡于行政效率低下的派系斗争,要解决这个问题,至少是比登上李白的蜀道还难的事情。
当时的岛津政权轮换之后,同样面临着这么一个人心惶惶的玩意儿,大家都不知道能活得到几更。
但是岛津齐彬,在日本的政治圈内,只用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准确地来说,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在嘉永四年(1852年)出行前托人写的发给萨摩每个官员的布告:新萨摩藩主齐彬上任,不会改动齐兴的任何措施,请各位官员切勿惊慌,自己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俸禄与政策如旧。
但齐彬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们想担心我把我老爹搞定以后来搞你们,老实说现在我也惹不起你们,你们走人了我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还不如就在我底下干下去吧,反正无非就是个混,犯不着弄个头破血流;虽然萨摩财政拮据一点儿,但是养一些老官还是不成问题的。
最后这个意图,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如果当初东林党、阉党甚至崇祯懂得这个道理,说不定大明还能跟大清多嗑个几十年也说不准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齐彬懂得,妥协是为了更深层次的不妥协。
这是笔头上的工作,还有一个口头上的双管齐下的举措。
第二天,又是月黑风高之夜,齐彬秘密地组织着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会议。据知情人士透露,齐彬把以前老爹的重臣们都聚集在他的幕帐下,然后让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案席上,上面放着许多平时难得的丰盛佳肴。(注意,不是跪着,是坐着)
各位苦命的打工仔们自然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人都要走了嘛,最后一顿吃得好一些儿,也不过分;有些老臣甚至已经在讨论走了之后去哪个湖泊钓鱼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用诡异至极来形容。
首先是岛津齐彬的现身,没有怒目相叱,没有刀光剑影(类似鸿门宴),只有他手中捧着的一箱的黄金,金光闪闪的黄金。
然后,他也没有按程序说一下开场白,直接按照原官位俸禄把自己手里的黄金依次分发到每个他父亲老臣的手中,最后说了一句:“希望你们继续在岗位上干下去呀!”说完走人,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鸡的老臣。
......这黄金貌似也没有毒呀,本来要开追悼会的,怎么突然变成了真正的邀功会了?是齐彬脑袋坏掉了还是我们脑袋坏掉了?
大家都摇晃着脑袋,丈二莫不着头脑地抱着这同样莫名其妙的金块,在一团迷雾中返回了自己的家。
相信如果认真看过前面的篇章,大家都还记得,齐彬当初来到萨摩之际,给自己老爹和由罗也是不计成本地送各种茶具珠宝尽管自己的老爹那群人还和自己是政敌;现在的行为,无非就是换了一群对象故技重施而已,但这群老臣却是可以被转换的。
所以结果就是这样,大家都收了齐彬的黑钱,也没有办法不替齐彬卖命;就这样,经验丰富老道的老臣们就从齐兴派做了不是很久的思想斗争(应该不超过几分钟)后就转变为了齐彬派,而年轻的官员都是齐彬的死杆粉。换句话说,以后萨摩的生杀大权,齐彬说了算。当然也包括大刀阔斧的改革。(不久以后)
因此聪颖的卓越政治家岛津齐彬与继承调所广乡行政方式的岛津老臣所组成的官僚政府,将把萨摩送上,日本军政最强盛的最高峰。从一个西南一隅最贫苦的未开化地区。
当然这个过程也相当的长,几乎贯穿了岛津齐彬的整个藩主生涯。
可当齐彬初上任之时,对于小税收员西乡来说,是有一点点不爽的。
大家可能会产生疑问了:西乡不是一直期盼着齐彬继承藩主之位吗?怎么会不爽呢?
原因就在于最开始的原政策不变的装孙子政策上。
虽然岛津齐彬答应了不再迫害新的萨摩官员,但是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赤山靱负的死、还有大久保的父亲被流放荒岛、大久保正助被禁足这些事儿,一周...快两周...三周之后,论凭西乡如何上书,齐彬都像没事人一般,完全不提起这揽子事儿。
于是,西乡心中就产生了这样微妙的怀疑:岛津齐彬,真的是回来革新的吗?
但他不知道,每一件信封,都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而这些信封的最后归宿,并不是废纸篓,而是藩政改革的篮子中,只是被恰好放在了中间。
妥协、慧眼、镇定,齐彬不会知道,他已经成为了超越了他父亲甚至调所的存在,一个无可挑剔政治家所具备的所有能力。
但是,这已经是事后诸葛亮了。最开始的萧规曹随的无为而治,是令人失望的;所以在西乡心里,齐彬也是令人失望的。任自己的肺腑之言如何传到齐彬之手中,也没有任何消息,如果还不觉得奇怪就真的是脑袋一根筋了。
西乡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是一根筋的,所以他很识相地在大久保的沉默中也选择了沉默。目前来说齐彬还没有完全透露出他的意图,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俗话说得好,好运不必成双至,祸从天降必踵来。
想法是好的,但是身边,总有一些人生的大事,它压根就静不下来。
过了几天,西乡带着今天捕获的鲑鱼前往大久保家看望。却看见他的宅邸少有的大门敞开着,而且里面时不时传出来不连续而又模糊的叹息声,这就引起了西乡吉之助的好奇,推开幕帐一看,折实不禁吓了一大跳:
琳琅满目的烧酒洒落一地,房间酒精味仿佛环绕着阴魂不散,而案台上,正趴着全体通红而喃喃自语不省人事的大久保,手中还握着半满而未饮尽的烧酒。
“正助....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从来不喜欢喝酒的吗?”
大久保看着一团疑惑的西乡,情不自禁地呜咽了起来,“吉之助....吉之助!阿丝......阿丝她明天就要出嫁啦!我.....吾不......呜呜呜....”
“啥?你慢点说,阿丝要出嫁了?你没有骗我吧?”此时西乡仿佛自己也有一点儿被酒精传染了。
“呜....是真的....嗝....是一个叫海老原氏的家伙.....他不愿意,然后就.....嫁过去了...是阿丝亲自给我说的!”
“正助,你现在还在清醒吗?那她最后给你说的话是什么?”
“她说,其实从小开始,最放心不下,也最向往的人,其实是你....西乡吉之助。”
“......啥????”
随着阿丝的出嫁,西乡今后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契机呢?容我们下一回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