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郡城楼上。
王蕃望着出城而去的车队,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站在他身后的郎中静若寒蝉。
扶苏劫持王罰的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但是却没有主动现身。
直到扶苏当街杀人,他才派人前去查看。
其目的跟那名老仆一样,想要跟扶苏结个善意,让他放了王罰。
可扶苏根本没打算放了王罰,之所以下令杀那个奴仆,也有提醒王蕃别轻举妄动的意思。
不然他儿子小命难保。
王蕃无奈之下,只好让人送他们出城。
这一连串突兀的事件,看似荒谬,其实郡城里的各方势力都知道,这是扶苏对士族大家的一次试探。
就算没有王罰,扶苏依旧会做出跟今天类似的事情来。
如今想想,只是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罢了。
坐在回漆县的马车上,扶苏瞥了眼浑身数处剑伤的白桐,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包扎一下伤口?”
“不碍事,都是些小伤。”
白桐咧嘴一笑,随后拿了块绢布擦了擦溢出的鲜血,望向被困成粽子的王罰,道:“这小子是那个王家的嫡亲,公子打算如何处理他?”
扶苏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淡淡道:“十天后没消息,就杀了吧.....”
“嗯?”王罰闻言心中大骇,奋力挣扎,想要开口说话,可嘴里被塞了一团不知名的麻木,有口难言。
白桐皱眉,一巴掌拍在王罰的后脑门上,呵斥道:“老实点!”
王罰被白桐虐怕了,听到呵斥声,瞬间打了个激灵,赶紧卷缩到角落,眼巴巴的望着扶苏,希望他手下留情。
扶苏被王罰的表情也是逗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盈盈道:“本公子逗你玩的,你那么紧张干嘛?”
王罰现在见不得扶苏笑,特别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他发现扶苏的笑简直比魔鬼还恐怖。
此刻他瑟瑟发抖,心中暗暗祈祷扶苏的话是真的,只是逗他玩,不是要杀他。
扶苏见他没有了之前的傲气,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于是挥了挥手,让白桐取下他口中的麻布,道:“行了,你也别害怕,本公子不会杀你的!”
王罰虽然猜测扶苏不会真的杀自己,但听到扶苏亲口承认,他忐忑的心才渐渐平息。
隔了片刻,他颤颤巍巍的问道:“您真不会杀我?”
扶苏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我杀你干什么?你们王家跟我无冤无仇.....况且,杀人可是犯法的!”
“那你.......”他本想说扶苏刚才下令杀了自己奴仆,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口,只好转移话题道:“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扶苏将身体倚靠在马车上,双手枕头道:“本公子虽然不杀你,但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你。”
王罚不解:“为何?”
“为何?”
扶苏意味深长的斜了眼王罚,随后淡淡道:“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那名随侍你爷爷的老仆,为何会出现在新平?为何会出现在迎客楼包间?”
扶苏的灵魂三问,让王罰听得一头雾水,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想不通么?你只是你爷爷的棋子而已,本公子试探士族大家的底线,你爷爷也在试探本公子的底线。”
扶苏没有给王罰多少揣摩的时间,直接道破了其中玄机。
王罰心头一震,满脸不可思议的看了扶苏一眼,随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扶苏没再继续说下去,转头望向白桐:“白桐,刚才那老仆如果突然出手,你有几成把握应付?”
白桐嘿嘿一笑,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作为‘巨子’的护法,能应付就尽全力,应付不过就拼命。
这样想着,他又瞥了一眼窗外的护卫,道:“公子,这些人.....”
“没事,有眼睛也好。”
白桐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扶苏话里的意思。
从遇刺那一刻起,他们就猜测,护卫队里有暗线。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人,但是留着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此番互明深意的谈话后,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白桐也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如果不是跟在扶苏身前,他可能一句话都懒得跟人开口。
而扶苏的心思则全部放在了王罰身上。
以前只是在秦楼楚倌,打了个照面,互相也没什么交集。
可如今想来,这小子似乎没那么简单,或许从鸳鸯楼开始,就没那么简单了。
按照老仆话里的意思,这个王家嫡亲很受王家主喜爱。
这样的士族大家,这样的丑陋相貌,如果再如此蠢笨,那么王家主最宠爱这个孙子,纯粹无稽之谈。
可是反过来想,如果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呢,那么他真实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说王家主试探自己,其实也是扶苏的猜测而已。
扶苏现在很头疼,想找个人深入交流一下,但很可惜,白志没在漆县。
嬴政老爹现在也不太想管这些事情,问得急了,估计也是一些锻炼你的搪塞之言。
果然还是自己做的饭菜香……
不过还好,扶苏并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想不明白他也懒得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马车上对王罰说的那些话,也是为日后埋下一颗‘种子’。
他试探王家底线,没假。
王家是否借用王罰试探他,还不可知。
但不妨碍他埋下离间的‘种子’。
如果真是王家试探他,那这颗种子也就没用了。
反之,如果不是呢?
王罰真相信他爷爷不在乎他的小命,为了试探自己的底线,不惜拿他当棋子。
如此一来,这颗种子将会在仇恨和埋怨中生根发芽,到那时,或许会成为开刀士族大家的尖兵。
将一条条思绪归纳总结,扶苏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直到马车进入漆县县城,他已经理清了所有思路。
就在这时,白桐忽然开口道:“公子,赵管事在城门口迎接您。”
“赵高?”扶苏愣了下,旋即放下心中所想,探头问道:“你找我有事?”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看到扶苏,赵高长舒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车跟前,施礼道:“大王在县衙等您……”
“父王来漆县了?”扶苏心头一动,琢磨着不会是新平之事,传到他耳中了吧?
赵高跟在马车旁,边走边说道:“是啊,大王也是刚到。”
“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小奴也不知,不过……大王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谢谢。”扶苏沉吟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道。
看来应该是有人将新平之事告诉了嬴政老爹,所以才引得嬴政老爹如此大动干戈,亲自来漆县‘探望’他儿子。
“是谁告诉老爹的?王绾?”
扶苏皱了皱眉,将头伸回了车窗,然后瞥了眼王罰:“将他先扔进县衙大牢吧。”
“唯。”白桐应了一声,随后带着王罰,提前下了马车。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就到了县衙大门。
扶苏在这里下了车,然后瞥了眼被禁卫军守得密不透风的县衙,整理了一下衣冠,抬步进了大门。
刚一进去,就看到嬴政端坐在‘乞巧椅’上,面沉似水的问道:“怎么跟王家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