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8年,三月。
距离李存孝上次得神兵之日,已过去六月有余。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其一,当朝天子,改年号光和;
其二,朝廷首次在宫苑西园开设邸舍,公开卖官!
第一件事嘛,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已经是这位当朝天子更换的第三个年号了。
而第二件事,无疑是把汉灵帝推上了风口浪尖。
百姓们口口相传,此刻的汉灵帝在百姓心中,已经成了史上第一的昏君!
不体恤民情也就罢了,居然公开卖官鬻爵!
这不是昏君是什么?这件事的发酵速度,就像有一只大手在幕后推动着。
究竟这个时代,是何人能将舆论之声掌握的如此娴熟?
此刻,李宅正厅中,李家两兄弟正彼此迎面而坐。
李儒娴熟地温了一壶热茶,品了一口,望向自家弟弟,
“安弟,汝自幼熟读兵书,也颇晓人情世故。
对于当今天子卖官鬻爵一事,有何看法?
今日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可但说无妨。”
李存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当今天子执政,依愚弟之见,行同儿戏!
年号频繁更改,重用宦官参政,放权外戚。
此人当真是昏聩无能!如今更是卖官鬻爵,皇权之威何在?民心何在?”
“安弟,汝之想法与诸多世家子弟倒是基本一致。
然,刘宏若真如此昏庸,又岂能从窦氏乱政之下,成为如今的霸道天子?
那些宦官,可没有气魄做出这卖官鬻爵之事!”
李儒又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李存孝闻言,心里一惊。
“弟愚钝!还请兄长解惑!
依愚弟之见,这卖官鬻爵之举,实乃祸国殃民之策!
若是地方之上,都是那些买官的谄媚之臣当政,百姓们如何生存?”
在李存孝看来,汉灵帝刘宏,历史上便是臭名昭著,这等昏君有何必要讨论?
就是一冢中枯骨罢了!
李儒也是不急不慢,待李存孝说完,反问道,
“为兄近几年来,对天子之生平多有研究。
天子早年世袭解渎亭侯,桓帝驾崩后,窦皇后临政。
侍御史刘鯈向窦武举荐宏(汉灵帝)素有贤明,后被接入宫中,承继大统!
大将军窦武因定策刘宏继位有功,被封为闻喜侯,其族人加官进爵,从此窦氏外戚权倾一时!
这番情况,换作安弟你,可有破局之策?”
李存孝思虑再三,即便作为穿越者,他也确实想不到这种情况,如何逆风翻盘。
“还请兄长解惑!”
遇事不决问李儒嘛!
“天子继位后,深知窦氏之威。
遂重用并拉拢宦官王甫、曹节等人。
建宁元年九月,众宦官发矫诏。
诛杀了窦武、陈蕃等人!
之后敕封各大宦官。
次年党锢之祸,中常侍侯览,指使同乡人朱并上书弹劾张俭等二十四位山阳名士结党,图谋不轨。
刘宏见到奏章后,问计于宦官曹节。
曹节借题发挥,解释说党人危害社稷,要求扩大到全国范围清剿党人,刘宏准奏!
最终这场灾难,导致了七百士人无辜被害!
安弟,此等事件观其表,刘宏只有准奏之举。
然而这一举动,却灭杀了如此多的士人!
这些被宦官所瓜分的权力,本就属于士人。
天子只需将这帮宦官分而宠之,这看似旁落的皇权,实则被其死死掌控在手中!
刘宏乃外戚干政,才得以继承大统。
世家大族对其的支持本就不足,他却能合纵连横,使宦官夺权,回于他手!
近日来,又分权于何进等外戚。
整个士族、外戚、宦官,如今皆是势同水火,却又有微妙平衡。
如此执政的手段,汝还觉得此人乃是一昏君吗?”
李存孝此刻内心激起千层浪!
这看似平淡的历史故事,在李儒的解读下,竟有如此多的阴暗面。
“这卖官鬻爵之事,与兄长前番所言似乎并无关系。
不管如何,这般祸国殃民之举!
也当的上昏君二字吧?”
李儒呵呵一笑,
“祸国殃民吗?
这才是我敬佩他的高明之处,天子此番卖官之举,你可想想,那买官之人都是何等出身?
无非士人耳!当朝为官者,本就多为士人。
此番卖官鬻爵之举,若是那些商贾,即便颇有家资,也只能购得六百石以下的官职。
若欲升官,还需任期内无重大失职。
光是这一句———无重大失职,便是朝廷说了算。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于既无出生又无才干者,即便买官又能任职几何?
而真正能更进一步,且有能力买官之人,唯有世家门阀耳!
如袁氏那般名门,自是不屑,但士族门阀之多,买官者必然比比皆是!
此举与老百姓并无大碍,若上任一昏官,朝廷可快速罢官。
将此官位再度出售,如此便可缓解国库空虚之急。”
“终究是不义之举,百姓何其悲哀?”
李存孝瞧不上这等卑劣行径,对此举表示不满。
“安弟虽熟读兵书,又怎知如今的大汉国库何等空虚?
从建宁三年到如今,年年天灾;
皇帝三改年号———建宁、熹平、光和。
皆取吉字祈求上苍!
自光武帝始,朝廷征辟南匈奴、乌桓等族,每年军费便是数亿钱。
如今国库空虚,赋税又增,导致外有异族作乱,治下百姓更是常年饥荒,食不果腹!
反观世家门阀,却是良田万顷,富可敌国。
朝廷纳的人头税,对百姓来说苦不堪言,可对世家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们读着圣贤书,致君尧舜,却是罕有替国家捐赠者。
如此卖官鬻爵,至少能延续国命,在为兄看来,当今天子,一代雄主也!”
李存孝这次是彻底服气了,且不说那汉灵帝如何雄才伟业,单是李儒为他今日解惑的这一番辩答,已是让李存孝对其兄五体投地。
——自家兄长真乃多智近妖之人!
自己前世距如今相隔约七百年,却无一人能如李儒这般,去解析那汉灵帝。
也难怪灵帝在世的时候,除了张角、张举、张纯这等蠢蛋。
即便董卓这些封疆大吏们,还是遵循着灵帝定的规矩。
哪怕这个规矩不合理,也无人反驳!
“兄长大才!安心服口服!
那朝堂之上,若能有几人,有我家兄长之才,这大汉王朝也不至于走向灭亡了……
不是,兄长切莫误会,愚弟的意思是,大汉王朝若有几人如兄这般大才,定能长治久安!”
因为李儒的那番话过于震撼,李存孝一时心神失守,竟道出了内心所想。
“哦?莫非安弟认为,这大汉王朝日后必将成为泡影?
如此看来,你我兄弟二人倒是心灵相通,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儒也是颇感惊讶,自家这个弟弟还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
“兄长说笑了,安只是觉得,如今的大汉,内忧外患。
朝堂之上朽木为官,百姓民不聊生。
长此以往,即便天子雄才大略,却是巧妇无米。
不打破世家大族的统治,朝廷终究是独木难支!”
李存孝见自家兄长并未指责,也是大胆的做出了预测。
若此刻李赫在场,听到自家二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怕是要大义灭亲!
毕竟大汉四百年基业,可不是说说而已。
忠君思想根深蒂固,如今的曹操,都还是个一心报国,立志做征西将军的爱国之士。
“安弟能看透本质,实属难得。
既然话已至此,为兄到想问问,安弟之志何如?
是做一个征战沙场,忠君爱国的将军。
还是如董凉州一般,割据一方?”
李儒目不转睛地看向李存孝,似是要看穿这个弟弟心中所想。
李存孝搓了搓手,双手抚脸后又放下。
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愚弟如今之志,在陇西、在西凉!
我欲借讨伐羌族之机,建功立业,平定西凉!
若有兵权在手,便勤于结交西凉士族子弟,晓之以理,将来若出西凉,可借士族之手平定一方!
天下不乱,我无大志,握有一军可保我李家无忧。
若遇乱世,则趁乱起势,广纳天下人才!
陈胜曾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处乱世,愚弟必争!”
李儒听后,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自家弟弟竟有如此志向。
李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李存孝既有争雄之心,只要李家能在西凉站住脚,将来还真有一争天下的资格,前提是董卓死后......
忧的是,这争雄之志,可没有回头路!
若李存孝自立一方诸侯,一旦失败,丢的可能便是李家全家人的性命!
尤其是这两弟兄,绝无活路!
在内心好好谋划了一番后,李儒微微颔首,
“安弟有如此志向,为兄自当支持。
如今,你我兄弟皆奉于董凉州,当以仕途为先。
你在军中根基尚浅,那华雄你可好好拉拢,以助你在西凉军中羽翼渐丰。
为今之计,切不可生有二心,你我兄弟需助董卓平定西凉!
你需切记,今日之志不可再与他人言之!”
说完这番话,李儒一脸严肃的看向李存孝。
“兄长之言,安定当谨记!
兄长放心!军中之事,安有十成把握!”
李存孝深深的拜了李儒一礼,两兄弟便不再多言。
谁能想到,如今距离黄巾起义都还有六年之久,这兄弟二人竟然已经开始谋求自立!
若干年后,大晋史书有记载。
“汉光和元年,三月。丞相儒于祖宅中,为武皇帝定策,运筹帷幄,以谋天下!”
———《晋·武皇帝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