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申时末,郭嘉才幽幽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身边却空无一人,便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惊慌地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是在自己房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赶忙下床穿好鞋子,随后走出了房间。
虽说已经是三月份,但早晚的天气还是有些凉,一开门,郭嘉便感到一股凉意迎面袭来。也许是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郭嘉刚刚踏出房门,紫伊便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夫君你醒了,感觉好些了没有?”
郭嘉闻言点了点头,道:“为夫没事,夫人呢?”紫伊指着自己的房间道:“姐姐在我屋里休息。”郭嘉听完,便迈步来到紫伊房间,见萧筱正坐在紫伊的床上,而冬灵则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听到郭嘉和紫伊的对话,萧筱便要站起身来,冬灵忙抓紧她的手臂,扶着她慢慢站起身来。郭嘉见状,立刻加快脚步,来到萧筱另一侧,一手握着她的右手,一手环住她的腰身,紧张道:“夫人慢些。”
从萧筱醒来后发现自己失明,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尽管她已经尽力去适应没有光明的生活了,可一直处于无尽的黑暗之中,让本就怕黑的她,精神变得非常敏感。身边更是一刻都不能离人,否则她便会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
见郭嘉亲自来照顾萧筱,冬灵便识趣地松开了萧筱的另一只手,只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防止发生什么意外。郭嘉搂着萧筱慢慢走出紫伊的房间,本想带她回自己房间,却听萧筱道:“夫君,妾身想在外面坐会儿。”
紫伊闻言,赶忙叫上冬灵,将萧筱平时在外面晒太阳用的自制躺椅,搬到了外面。先在上面铺上一张垫子,然后才和郭嘉一起,扶着萧筱坐在上面。而冬灵则回屋去帮萧筱拿了件长袍,给她盖在身上。
这时,蔡琰也领着小郭奕,从自己的别院出来。见郭嘉等人都在,小郭奕便撒开丫子向他们跑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宣纸,边跑边喊:“父亲,娘亲。”等到了众人跟前,看到萧筱后,小郭奕又道:“姨娘,你感觉好些了吗?”
听到小郭奕的声音,萧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姨娘没事,你跟着昭姬姨娘学习的怎么样?”小郭奕闻言,忙道:“姨娘请放心,奕儿可乖了,今日还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昭姬姨娘还夸奕儿聪明呢!你快看看奕儿写得好不好。”
说着,小郭奕举起手中的宣纸,就想让萧筱看看自己写的字。可小手刚举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萧筱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当下,小郭奕有些失落地地下了头,沮丧着小脸说道:“可惜姨娘看不到奕儿写的字了。”说完,眼睛里已经汪起了一圈泪水。
小郭奕虽然才刚刚五岁,但已经很懂事了,而且他跟萧筱的感情,完全不输于跟紫伊之间的母子亲情。或者说,他也一直将萧筱视为自己的母亲一样,因为萧筱自己没有孩子,便将所有的母爱,都用在了小郭奕身上。
再加上萧筱比紫伊更惯着小郭奕,且对他的照顾更为细心,小郭奕反倒觉得,萧筱这个姨娘,比自己的生母待自己还好。当然,这只是小郭奕直观上的感觉,其实紫伊并非对他不好,只不过小孩子思想单纯,谁更宠着自己,便更喜欢谁罢了!
见小郭奕真情流露,紫伊等人也不禁感到一阵心酸,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红。感觉到场面有些异常安静,萧筱也大致猜到了众人的心思,便强颜欢笑道:“没关系,虽然姨娘看不到,但姨娘相信,你写得字一定很好看。”
听完萧筱此言,小郭奕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只不过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珠。他将头埋在萧筱的腿上,奶声奶气,却一脸认真地说道:“姨娘,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奕儿还想听您抚琴,看您练字呢!”
“好了奕儿,让希云姐姐陪着你去玩一会儿吧!”紫伊开口说道。希云闻言,忙上前道:“小公子,趁着天还未黑,我们去放会儿风筝吧!”小郭奕闻言,立刻兴奋地叫道:“好啊!去放风筝喽!”
等希云带着小郭奕离开,蔡琰上前一步,对萧筱等人道:“奕儿真的很聪明,只是有些顽皮罢了,他若认真起来,学得还是很快的。”萧筱闻言点点头,道:“是啊!小孩子嘛!顽皮一点是正常的,所以,紫伊,以后你不要对奕儿太严格了。”
若是以往,萧筱跟紫伊说这些话,她定会又要埋怨萧筱,嫌她太娇惯着小郭奕了。可今日,她却是点点头道:“好,听姐姐的。”萧筱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闭着眼睛,静静躺在椅子上,不知其在想什么。
在郭嘉回来后的第二天下晌,华佗也乘坐马车赶到了邺城,并第一时间来到了郭嘉的府邸。听闻华佗到来,正在陪着萧筱聊天的郭嘉,赶忙让人将华佗请进了后院。由于之前郭嘉已经告诉了萧筱,所以,对于华佗的到来,她并未感到惊讶。
而华佗此时也很紧张,对于萧筱这个女徒弟,他也很是喜欢。路上他一直在担心,是不是她的头痛症又犯了,可上次帮萧筱检查身体,并未发觉到她身体有何异常。但她又确确实实会出现头痛的症状,这让华佗也很是疑惑。
当华佗来到萧筱的房间,看到她眼下的状况后,脸色立时变得极为凝重起来。他让萧筱躺在床上,先是帮她诊了诊脉,和上次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然后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她眼睛的状况,可依旧不明所以。
在华佗看来,萧筱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单从表面来看,她的眼睛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萧筱又确确实实看不见了,这让华佗很是不解,他行医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症状,便坐在一旁低头沉思起来。
至于萧筱,虽然她看不见,但也大致猜到了,现在华佗一定很是疑惑。而她自己,却是表现得很淡定,因为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失明是由于受到精神反噬所致,便不可能是什么病症,华佗自然也就查不出缘由来。
郭嘉虽然也和萧筱一样,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他依旧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华佗能够治好萧筱。见华佗坐在一旁,半天不说话,郭嘉忍不住问道:“华老先生,夫人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又沉默了片刻,华佗才缓缓开口,沉声说道:“如果老夫所料没错,若伊的头痛症,还有她忽然失明,应当不是其身体原因造成的,而是因外界的某种异象所致,且其针对的,并非她的身体,而是直击她的灵魂。”
听完华佗这番话,萧筱不由大为惊讶。华佗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却能凭空猜出,自己的种种症状,并非因为身体发生病变,而是由于精神受损所导致的。这也足以让她,为华佗高超的医术感到惊叹了。
不同于萧筱的感慨,郭嘉在听完华佗之言后,却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其中的重点。立时一脸的惊喜,忙道:“既然华老先生知道引发夫人病症的真正原因,那定然也应知道,以何种方法能治疗夫人的病症了,还请华老先生,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夫人啊!”
见郭嘉如此激动,华佗忙安慰他道:“郭大人先不要着急,若伊既是老夫的徒弟,老夫自然也会想办法尽力救治她,只是目前老夫还未想到妥善之法,待老夫再好好想想,看能否想出救治若伊的万全之策。”
听闻华佗此言,郭嘉忙道:“好!好!华老先生慢慢想,只要能救夫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去尝试。”萧筱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很是感动。虽然她明白,华佗能救治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愿意配合他的治疗。
而此时,华佗也不再与郭嘉客气,当下对他道:“为了方便随时查看若伊的情况,还请郭大人帮老夫准备一间客房,老夫就住在贵府了。”郭嘉闻言,立刻点头应道:“华老先生请放心,嘉这就让人去给您安排住处。”
说完,郭嘉便将守在门外的冬灵唤进屋来,吩咐她去给华佗收拾住处。等冬灵应声离开,华佗犹豫了一下,忽然对萧筱说道:“若伊,为师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萧筱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师傅请问。”
华佗沉声道:“你是否懂得周易八卦占卜之术?”听到华佗提出的这个问题,不光萧筱,就连郭嘉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萧筱虽然不懂得占卜之术,但也确实拥有类似的能力。所以,当听华佗问出此问题时,两人均是暗自心惊,以为他发觉到了什么。
“徒儿并不懂得占卜之术,师傅为何忽然问起这个?难道这与徒儿的病症有关?”虽然心中有些惊讶,但萧筱还是如实回答了华佗的提问,并借此反问了他一句。华佗听完萧筱的回答,并未急着回答萧筱的反问,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疑惑之意更盛。
“华老先生,您是想起来一些什么事吗?”郭嘉见华佗又陷入了沉默,忍不住出声问道。华佗忽然轻叹了一声,随后才缓缓说道:“老夫确实忽然想起了一件几十年前的旧事,那时老夫才刚刚行医不久。”随后,华佗便向郭嘉和萧筱,讲起了发生在四十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的华佗才二十岁出头,由于家境贫寒,为了生存,他被迫成为了一名,被当世人们称之为卑贱行业的医者。在其医术略有所成之后,他便开始四处游历,通过给沿途百姓治疗各种病症,以此来丰富自己的医学经验。
某年冬季,华佗在外游历之时,在路旁发现一名晕倒雪地里的中年男子。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华佗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便将那男子扶起来,为他检查身体。然而,通过检查,华佗却发现,他的身体除了有些许冻伤之外,并无其它病症。
为此,华佗感觉很是疑惑,便先将那男子背至安全的落脚地,而后再进一步帮他检查身体。然而,令华佗没想到的是,自己用尽各种办法,都没将男子救醒。那男子却在昏迷了一天之后,竟然自己醒了,整个人除了气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之外,再无丝毫异常不适。
而那男子在醒来之后,得知是华佗将自己从路边救起后,先是对他表达了感激之情,才又介绍自己的身份。原来,那男子是一名江湖术士,因幼时得高人相传,学得一些周易八卦的占卜之术,便靠为人占卜算命,预测吉凶为生。
只是他没想到,开始几年还没什么事,最近十余年,他却患上了时常头痛的病症,且一次比一次厉害,最近几次,更是经常会突然晕倒。后来他便意识到,这可能是由于他经常使用占卜之术,过度泄露天机,有违天命,故才遭此惩戒。
之后,那男子便自此封卦,不再为人占卜算命。然而,为了感激华佗的救命之恩,男子决定破例,为他卜上一卦。年轻气盛的华佗,当时对此并不以为然,但既然男子想要表达对自己的感激之意,那他也就没有推辞,如实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在得知了华佗的生辰八字之后,那男子便开始为他卜卦。他所用的占卜之法为“钱筮法”。便是将三枚铜钱扣于两手掌心中,随意摇晃后置于地上,看三枚铜钱的阴阳几何。
这有点类似于,现代人抛硬币做选择的手法,不过与现代不同的是。古人习惯将无字的一面称之为阳,有字的一面称为阴。而现代人则习惯将有数字的一面称之为阳,也就是所谓的正面,而有图案的一面称之为阴,也就是俗称的背面。
当时的华佗,对于医术也只是刚刚入门,对这些高深的占卜之术,完全就是一窍不通。看到那男子一系列奇怪的行为,他虽感到很是疑惑,却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有些无聊地看着他。
盯着地上的三枚铜钱看了好一会儿,那男子才缓缓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望着华佗说道:“你这一生基本平安无祸,但到晚年之时,却会遭遇血光之灾,只是……”
那男子说到此处,却是停了下来。而华佗听闻自己晚年会有血光之灾,虽说对此将信将疑,但心里多少还是会在乎的,忙道:“先生所言可是真的,切勿要吓我啊?”
面对华佗的质疑,男子并未生气,反倒也有些疑惑地说道:“我自没有骗你,只是你这卦象显示,有些不同寻常。表面看确实是一死卦,但仔细一看,却又蕴含一丝生机,当真是奇怪。”
说完,便皱着眉头,又对着地上的三枚铜钱,仔细观察起来。华佗见状,虽然心中有些焦虑,却也不敢开口打扰男子,只是一脸紧张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说法。
半晌之后,男子终于再次抬起头来,可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疑惑,随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这副卦象着实深奥,我实难以参透,不过我可以确定,你晚年确应会有血光之灾,且会因此而要了你的命。”
“不过,此卦倒也有破解之法,只是我亦看不出,具体该如何破解,只能给你一个模糊的提示。”华佗听男子说自己会因此丧命,吓得正要向他求救,却又听他说还有机会破解此局,赶忙道:“还望先生救我。”
男子犹豫了一下,随后叹道:“罢了,你既好心救我,我便破例为你解上一卦,就算是将这条命还给你了。”说完,男子顿了一下,然后一脸凝重地说道:“花甲年,授予技;鬼陨日,续之命;忆今时……噗……”
话未说完,男子却是忽然喷出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便软到在地上。华佗赶忙去扶他,道:“先生,您怎么样?”那男子气息变得很是微弱,道:“你的命数中还牵扯到其他人的命运变数,我实不能再言,否则必当下死于非命。”
见那男子已经如此状况,华佗也就不好再问,便先紧着照顾他的身体。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觉醒来,那男子竟同时丧失了听力和语言能力,变成了一个聋哑人。
面对这一变故,那男子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地上写了一句:万物皆有命数,妄自逆天改命,必遭天谴。之后,便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华佗,蹒跚着离开了。
而萧筱和郭嘉,在听华佗讲完这桩陈年旧事之后,均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尤其是萧筱,在听完“鬼陨日,续之命”这两句后,心中更是如惊骇万分,因为她很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