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过去了两三个月,天气已经进入秋末冬初,明显冷起来。在这大半年里,曹操一直忙着巩固自己在黄河南岸的势力,全力准备随时都可能与袁绍军一触即发的大战。而袁绍恃与自己强大的实力,根本没有什么行动,只是不停派遣使者南下,前去招降那些不属于曹操的管辖的分散势力,企图给曹操的后方制造压力。
而作为曾经与曹操有过数次交战,且相互有辱婶杀子之仇的张绣,更是其最先拉拢的对象。在袁绍看来,张绣甚至不用自己去拉拢,都会选择站在自己这边的,不过碍于面子,他还是安排了使者前去穰城,对其言明自己相与之联合的意图。
当得知袁绍的使者到来时,张绣忙先让手下请到了大殿,自己则与贾诩一同前去会见来使。当使者向张绣传达了袁绍的态度及许以他的好处后,张绣想也不想,就要答应。然而,就在他想要开口答应时,贾诩却率先站了出来。
“请回去告诉袁绍,张绣将军已经决定投降曹操。”贾诩此言一出,不光袁绍的使者,就是张绣及心腹爱将胡车儿也都心中大骇。张绣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焦急地就要质问贾诩。然而,贾诩却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样,冷声道:“将军,若想活命,便听贾诩之言。”
张绣闻言心中一惊,见贾诩脸色凝重,不似在开玩笑,虽心中极是疑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在前几次与曹操的对战中,每次都是他不听贾诩之言,才导致了溃败。相反,每次贾诩只要笃定让自己怎么做,只要自己照做,肯定会成功。所以,如今的张绣,对于贾诩很是信服,甚至可以说是对其言听计从。
尽管袁绍的使者一时被贾诩这话惊到了呆滞,不过很快也就反应过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张绣。在他看来,穰城毕竟还是张绣说了算,贾诩毕竟只是其帐下的一个谋士。真正的决策,还是要张绣来定,他相信张绣应该不会犯傻到去听从贾诩的建议。
然而,使者还真就低估贾诩在张绣心中的地位,在看到自己的目光投向他时。张绣脸色凝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回去告诉袁绍,将来战场上见。”这句话说完,张绣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待袁绍的使者带着满脸气愤和不可思议离开之后,张绣看着面带微笑的贾诩,有气无力地问道:“先生,我知您定然不会害我,但我实在不明白,就算您不想让我投效袁绍,只需直接拒绝他便可,或者告诉他我们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为何却要刻意强调我要投降曹操呢?这不摆明了要与袁绍为敌吗?本来我就与曹操水火不容,如今这般得罪了袁绍,将来不管他二人谁赢了,都不会放过我的。”
看着张绣颓然的样子,贾诩轻声笑道:“将军,老夫并未与您说笑。”张绣闻言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先生,您不会真的打算让我投降曹操吧?”贾诩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张绣,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老夫怎会拿这种事与将军说笑。”
“这···这怎么可能嘛?我与曹操有血海深仇,就算我肯屈身投降,曹操也未必会接受我,我若投降,岂不是自投罗网?”当发觉贾诩确实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时,张绣有些急了。在他看来,曹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不可能接受自己。因为天下人谁都知道,曹操曾为父报仇,一怒之下,将徐州屠城的恶劣行径。
见张绣这般模样,贾诩淡然道:“将军莫慌,老夫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也敢保证曹操定会接纳将军的。”张绣还是有些不相信,贾诩便又跟他解释道:“曹操与袁绍不同,袁绍虽出身名门,但却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曹操则完全不同,其心胸宽广,任人唯贤,定会接受将军的。”
“可当初曹操为了给其父报仇,可是血洗了徐州,而其心爱的长子死于我手,他又怎会放过我。”面对张绣这个疑问,贾诩却是笑了笑,道:“将军难道看不出来,当年曹操攻打徐州,名其曰是为父报仇,其实就是为了拿下徐州,只是当时反抗者众多,曹操为了稳定局势,不得不将反抗他的人除掉,其中多为当时徐州豪绅,当然,也不排除有不少遭受无辜的普通百姓,但在那个时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听完贾诩的解释,张绣心中稍稍冷静了一些,贾诩见他还是不太放心,便又对他道:“将军,老夫劝您投降曹操,并非无据可依。其一,现今曹操挟天子令诸侯,终归是名正言顺;其二,袁绍势大,曹操较弱,后者自然更愿意拉拢盟友;其三,曹操此人,雄才大略,志向深远,定会不计前嫌,重用将军的。”
经过贾诩再三解释,张绣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绣便听从先生之言,马上开始整顿兵马,即刻便前往许都去。”贾诩听完,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感叹一声:“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同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萧筱的影子,略显苍老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
建安四年十一月初,当张绣举兵来投的消息传到许都后,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而萧筱便是那个最高兴的人了。先前她虽然知道张绣是在官渡之战前投降曹操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眼瞅着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张绣那里却始终没有动静,这让她很是有些紧张,害怕自己记错了时间,那就无法兑现与郭嘉的约定了。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萧筱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天气虽然很凉了,但是今天太阳很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萧筱躺在自制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厚披风,享受着太阳浴,眼睛微微闭着,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小姐,郭大人来了。”正要睡着时,紫伊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听到郭嘉来了,萧筱一下子精神了,赶忙从躺椅上坐起来。自从上次与郭嘉闹了次误会,虽然通过紫伊已经解释清楚,但萧筱心还是有些心存芥蒂,害怕见到郭嘉。而郭嘉也不知是何原因,自从上次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萧筱。
来到厅里,萧筱对着郭嘉盈盈一拜道:“拜见郭大人。”感觉到萧筱不像之前在自己面前那般放松了,郭嘉心中不由微微一阵酸痛,不过脸上却带着微笑道:“若伊小姐不必多礼,想来小姐也听说了张绣来投的消息吧?”萧筱闻言点点头,道:“是!”说完却是没有了下文。
郭嘉见她这种态度,心中更是不舒服,却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波动,笑道:“既然如此,那从今日起,郭某与小姐的两年之约也算结束了,小姐以后终于能以真实身份示人了。”萧筱依旧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站在萧筱身后的紫伊,见场面有些尴尬,忙道:“郭大人,不知张绣将军何时能到许都?”郭嘉闻言道:“应该明日午后便到,主公到时会亲自前去城门迎接。”萧筱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暗自思考,自己明天要不要亲自去城门迎接一下贾诩。毕竟是自己的义父,虽然当下不能相认,但也要去露个面,显得对其尊重。
“小姐,我们明天也去城外迎接吗?”紫伊问道,萧筱点了点头,道:“你去通知大哥一声,问问他的意思。”紫伊听完,应了一声,便出了房门,屋里便只剩下郭嘉与萧筱二人了。眼见萧筱又不说话了,郭嘉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若伊小姐,关于上次的事,是郭某的不对,不该那般轻易地怀疑小姐,请小姐见谅。”
面对郭嘉突如其来的道歉,萧筱一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忙道:“郭大人不必如此,站在您的立场,对我有所怀疑当属正常,况且,当时确实是若伊没办法跟您解释清楚。”郭嘉主动放下身段给自己道歉,萧筱自然要借坡下驴,还不会傻到继续与他对着干。
郭嘉并没有再纠结这些,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筱,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萧筱被他这么一直盯着看,显得有些不自然,不由低声问道:“郭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吗?”郭嘉闻言没有说话,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脸正色地说道:“若伊小姐,郭某有一事请教,还请不吝赐教。”
见郭嘉突然神色凝重,萧筱也不由将目光投向他,道:“郭大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问,若伊定尽力而为。”郭嘉顿了一下,道:“郭某想问一下小姐,您觉得日后主公与曹操的对战,谁输谁赢?小姐不需要解释理由,只需告诉郭某结果便可。”
虽然不知道郭嘉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道:“我觉得曹公会胜。”听完萧筱的答复,郭嘉脸上闪过一抹坚定,当下也不再多问。对萧筱一抱拳,道:“如此,郭某今日便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小姐。”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送完郭嘉回到自己厢房后,萧筱却是一脸的疑惑,总感觉今日的郭嘉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来,反正她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儿,紫伊回来了,对萧筱道:“小姐,大公子说了,除了夫人外,明日他们都去城外迎接贾大人。”萧筱闻言点点头,道:“那好,到时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萧筱起床后,便开始让下人们打扫整个宅院,阵势之大,就跟过节一样。到了快正午时,一家人穿戴整齐后,便一同去了许都城南城门。等他们到时,正好碰上曹操带着一众将士,也朝着城门外走去。
今天萧筱并未像往常一样穿着男装,而是恢复了女儿身。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城门外时,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跟在曹操身后的荀彧郭嘉等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不过,两人并未表露出什么异常来。
只不过,其他人见了萧筱他们,忍不住对其多有留意。就连曹操身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几次将目光投向了萧筱。而作为今日的主角曹操,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只不过,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张绣来投这件事上,并未对他们有太多关注。
今日的天气非常不错,又是正午时分,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没有了往日的那般寒冷。即便如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依然会有一丝凉意。紫伊手中捧着一件素白色披风,见萧筱双手握在一起,轻轻搓动着,忍不住对她小声说道:“小姐,要不还是将披风穿上吧!您这两天身子不能受寒。”
萧筱闻言微微一笑,道:“没事,就是手有些冷,不碍事的。”一旁的贾玑见她这样,也劝道:“大姐,您就披上吧!万一着凉受了风寒,父亲知道了,该说我们对大姐照顾不周了。”萧筱看了一眼刚满十五岁,个子却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的贾玑,爱怜地说道:“好吧!听玑儿的。”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一匹快马自南向北飞奔而来,快到曹操他们面前时,马上的探子翻身跃下马背,跪在曹操面前道:“启禀主公,张绣率领其家卷还有二百余名将士,已距此不足十余里。”曹操闻言大喜,忙对身后众人道:“张绣将军即将到达,都打起精神来。”众人闻言,皆不由地将身子挺直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一队人马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待距离众人不到百步时,萧筱等人已然看到了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张绣及其身边的贾诩,脸上均是不由露出了满满的笑意。曹操也是有些激动,忍不住迈步上前迎了过去,许褚见状,也赶忙紧随其后,始终与曹操保持一步的距离。
当看到曹操之后,骑在马上的张绣,此时却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贾诩。当看到后者面带微笑地对自己点点头后,这才又稍稍放下心来,却依然感觉心里没底,但此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距离曹操还有十余步时,张绣和贾诩等人,都不由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对着曹操跪了下去。“降将张绣,拜见曹公。”曹操紧赶几步,来到张绣身前,俯身亲自将他扶起来,脸上满是喜悦之色,道:“张绣将军快快请起,承蒙将军不弃,不远千里来投奔我曹孟德,操感激不尽。”
张绣见曹操对自己此番态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感动道:“之前与曹公多有···”话未说完,曹操却打断了他道:“过去的事,张绣将军就不要再说了,都是曹某的错,还望将军大人大量,不要再记恨曹某。”张绣闻言大惊,忙道:“曹公哪里话,张绣怎敢记恨您,再者言,之前···”
话没说完,就又被曹操给打断了,“都说了,之前的事不再提了,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已在府上摆好了宴席,就等将军前来赴宴了,外面天冷,我们先进城去。”说完,便牵着张绣的手,一同向城内走去,对于其身边的贾诩,曹操却恍若未见一样。
而贾诩对此倒也毫不在意,早在临近城门时,他便第一时间发现了站在城门一侧的萧筱等人。不着痕迹地对着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不再理会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曹操与张绣身上。待张绣被曹操牵着走进城门,他和其他众将,便也跟着进了城。
眼见曹操一行人进城后,直奔曹操府邸而去,萧筱等人便也先回家去了。眼下相认还不太方便,不过等贾诩赴完宴,肯定要来家里看看,到时一家人再聚在一起,好好叙叙旧。毕竟两年多没见面了,肯定会有好多话要说。
曹操府上,今日难得举办如此隆重的宴会,张绣投降,曹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且不说张绣本身就是一员猛将,其麾下的两万多士兵也很是厉害,大多都是当年跟随其叔父张济征战多年的西凉兵,战斗力很是惊人。而贾诩就更不用说了,当初连曹操自己都在他手下吃了不少亏,如今他的到来,也为他将来对抗袁绍,增添了不小的助力。
尽管当时在城外迎接时,曹操未对贾诩说一句话,这其实是为了照顾张绣的面子。贾诩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曹操的意思,所以他也并未说什么。看着曹操与张绣在那里一杯一杯的畅饮,贾诩落得清闲,便自顾自地在座位上小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