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惊······”李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稍许不悦。可当他看到,正在由冬灵扶着,慢慢走上楼梯的萧筱之后,口中的斥责之言瞬间戛然而止。眼睛立时瞪得老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样。
“郭夫人,您……您何时回来的?”待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李峰赶忙一路小跑着来到楼下,既惊且喜地说道。听到李峰熟悉的声音,萧筱也是微微一笑道:“前几日刚刚到,多年不见,李老板一切安好?”
一开始,李峰还未察觉到萧筱的异常,可当两人面对面而立后,李峰才注意到萧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对劲,赶忙有些惊慌地问道:“郭夫人,您的眼睛······”萧筱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涩,随后却是神色淡然道:“没什么,之前身患恶疾,导致双目失明,李老板不会嫌弃如今我这副模样吧!”
听到萧筱开玩笑的话,李峰却是脸色一沉道:“郭夫人说得什么话,李某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您永远是我李家的恩人。”萧筱闻言心中也很是感动,微微一笑道:“李老板莫急,我与你说笑呢!”
“卫儿,去让伙计们都散了吧!今日闭店,将门关了,我要与郭夫人好好叙叙旧,不要有人来打扰。”李卫闻言,立刻应了一声,便去将店里的伙计都遣散了。而李峰见萧筱眼睛看不到,便没让她去二楼,而是将她引到一楼的休息间坐下。
“郭夫人,您···”“李大哥,这般称呼显得过于生疏了,此时又无外人,你我还是像之前那般,以兄妹相称吧!”李峰刚一开口,萧筱便打断了他。李峰闻言一愣,随后却是点点头道:“好,就依萧妹子之言,多年不见,妹子过得可还好?”
“小妹很好,想必李大哥这几年却很是劳累吧!如今李氏香皂的商行,几乎开遍整个大汉朝,天下谁人不知您的名号。”萧筱这几年,虽说没有与李峰有过来往,可也知道李峰这些年来,一直在扩张自己的生意规模,如今绝对是大汉第一香皂商。
“妹子就别笑话为兄了,对了,你这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让医师瞧过,可有治愈之方?为兄这些年四处奔走,倒也认识一些医术高超的医者,回头为兄将他们寻来,为妹子瞧瞧。”
听着李峰发自肺腑的关心之意,萧筱心中暗自感激,不过确实摇摇头道:“不劳李大哥费心了,我这眼睛已经没得可治了,而且,现在我已快习惯这种黑暗的生活了。”李峰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像妹子这般仁义之人,竟遭此磨难,实乃上天不公啊!”
萧筱微微一笑道:“怪不得上天,也许是小妹做了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故才遭此报应吧!”萧筱半玩笑半实话地说道。李峰怎会信她,不过他也只能安慰她道:“妹子能有此心态,倒是让为兄也深感敬佩。”
两人如多年未见的亲兄妹一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快到午时了。李峰本欲请萧筱吃个饭,但被她拒绝了,虽然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可毕竟身份不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萧筱还是和冬灵回去了。
而此时,郭嘉已经自曹操处回到家里。从下人口中得知,萧筱去了李峰那里,他倒没感到什么惊讶,而且他对李峰此人,印象也不错。即便快到午时时,萧筱还未回来,郭嘉依旧没有派人去寻她,只是在家安心等着,因为他知道,萧筱做事自有分寸。
就在郭嘉喝着茶水,安静地等着萧筱回来之时,一个侍卫忽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待见到郭嘉后,赶忙行礼道:“启禀大人,门外有一男子,自称是大人的家眷,属下等不敢确认,便让其在外稍等,特来禀报!”
“男子?家眷?”郭嘉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思索,自己双亲早亡,又没有兄弟,何来男性家眷。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人可有报上姓名?”侍卫回道:“没有,只说自己是从邺城来的。”
听到此处,郭嘉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了,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让他进来吧!”很快,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便快步来到了后院,郭嘉见到其相貌后,微微一笑道:“都已身为人母,还这么喜欢扮男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紫伊。自去年五月份,萧筱随郭嘉一起离开邺城,至今已有十个月了。紫伊很是担心萧筱,可又没办法去寻她。终于在前几日,常去曹操府中陪卞夫人聊天的蔡琰,得知了曹操得胜回朝的消息。
回去告诉紫伊之后,紫伊终于忍不住了,估摸着曹操大军已快到许都了。她便将小郭奕交由蔡琰和希云照看,自己则扮成了男装,孤身一人骑着快马,来许都寻郭嘉他们了,想着给他们一个惊喜。
“夫君,你的头发怎么了?”刚刚进到后院时,紫伊还一脸的笑意,可当她看到郭嘉那一头银乌参半的长发时,却是赶忙走上前去,一脸担忧地问道。郭嘉却是淡然一笑道:“为夫没事,对了,此事切记不可在夫人面前提起。”
紫伊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完郭嘉此言,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心疼之意,眼中更是泛起了水雾。“为夫真的没事。”郭嘉见紫伊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感慨,起身将其拥进怀中,轻声安慰道。
“姐姐呢?”在郭嘉的安抚下,紫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问道。“她去找李峰叙旧,应该快回来了。好了,不哭了,去屋里把衣服换了,等夫人回来,我们一起吃饭。”紫伊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郭嘉的怀抱,转身到房间换衣服去了。
“夫人回来了。”刚换回女装,紫伊就听到院中传来郭嘉的声音,便赶忙走了出来。而扶着萧筱刚回到后院的冬灵,见到突然开门出来的紫伊后,先是一愣,随后却是惊喜地失声叫道:“二···二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而萧筱听到冬灵此言后,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激动地问道:“紫伊,是紫伊来了吗?”“姐姐,是我。”说话间,紫伊已经来到萧筱的另一边,搀住了她的手臂。听到紫伊那熟悉的声音,萧筱很是激动,转身便和紫伊抱在了一起。
自萧筱穿越到汉代的第二年开始,紫伊便一直陪在萧筱的身边。从贴身侍女,到如今共侍一夫的好姐妹,两人已经朝夕相处了十三个年头,期间从未分开过。而这次分别,是两人第一次分开,没想到就是近一年这么长的时间,此时突然见面,都是激动万分。
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位娇妻,郭嘉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不过,等了一会儿,见二女似乎一时难以平复心情,郭嘉只好开口说道:“二位夫人,可否等吃完饭,你们再好好坐下来聊,为夫着实有些饿了。”
听到郭嘉此言,二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分开,萧筱则略带愧意地对郭嘉说道:“对不起夫君,妾身回来的有些晚,让夫君久等了。”郭嘉闻言忙道:“夫人莫要当真,为夫只是在与你二人说笑呢!”
这时,冬灵对紫伊道:“二夫人,您先照看夫人一下,奴婢去让人安排饭菜。”紫伊点点头道:“你去吧!”冬灵说完,对郭嘉施了一礼,便快步去了后厨。郭嘉和紫伊,则扶着萧筱,先进屋坐着去了。
待吃过午饭之后,郭嘉很识趣地跑去书房休息去了,给紫伊和萧筱创造了单独聊天的空间。虽然其实他本没必要这么做,可还是觉得,有自己在旁边,两人终归是有些不自在,一些女人间的悄悄话,也羞于说出口。
“姐姐,这些日子,你的身体可还好,头痛症有没有再犯?”紫伊和萧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道。萧筱微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很好。家里呢?昭姬姐姐和奕儿他们,都还好吧?”
紫伊点点头道:“都很好,就是自姐姐和夫君离开邺城后,奕儿经常说想你。我此番前来,他还缠着我,想要随我一起过来寻你们呢!”萧筱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轻声道:“奕儿也快六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当年跟随姐姐身边时,我才十六岁,如今也已快三十了。”紫伊同样感叹了一声。抛开身份不说,单论感情而言,萧筱和紫伊之间的感情,完全不输于她二人跟郭嘉之间的感情,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对了,师傅还在邺城吗?”萧筱忽然想起华佗来,便出声问道。紫伊摇摇头道:“华老先生于去年十月便离开了邺城,说是回谯县老家去了,不过他走之前,说是待找到能治疗姐姐眼睛的方法后,会再来找您的。”
萧筱听完,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即便知道自己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她也依然感激华佗的这份心意。刚要说什么,却听紫伊又道:“对了,去年姐姐和夫君离开邺城不久,仓舒得了一场大病,幸得华老先生及时出手,方才保住性命。”
“不过,华老先生说,仓舒得的是一种连他也无法根治的怪病,虽然现在暂时保住了性命,可今后很有可能再犯,到时连他也无能为力了,环夫人为此大为痛心,反倒仓舒很是坦然,不但安慰其母亲,还请求我们这些知情人,不要告诉丞相。”
紫伊忽然说起此事,让萧筱也大为吃惊。她没想到,因为自己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连曹冲的命运也跟着发生了改变。正是因为她突然失明,导致本欲向曹操请辞的华佗,忽然改变行程,跟随郭嘉一起去了邺城,从而躲过了遭曹操扼杀的命运。
而又因为华佗的在世,将本应在同年病逝的曹冲给救了回来。虽说没有彻底帮其改变命运,却也延长了他的寿命,这就是蝴蝶效应所带来的不可预测性。可让萧筱更为惊讶的是,自己既改变了历史大的走向,也改变了一些小的事件,为何现在自己依旧没再受到什么反噬呢?
有了上一次失明的教训,萧筱并未因为当下的平安无事就庆幸不已,内心反倒更加不安起来。可她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是尽量不去想,珍惜当下的每一天,谁知道下次灾难降临,自己会受到何种伤害呢!
见萧筱脸色突然有些不好,紫伊担心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萧筱闻言,忙摇摇头道:“我没事,对了紫伊,你刚到许都,一路舟车劳顿,快去休息一下吧!晚上我们姐妹俩再好好闲聊。”
紫伊闻言,点点头道:“那姐姐也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夫君进来陪你。”萧筱点点头道:“好!”说完,紫伊便起身向外走去,而萧筱则静静坐在床边,眼睛虽看不见,却呆呆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郭嘉便走了进来,待来到萧筱身边后,顺势搂住她的腰身道:“为夫还以为,你们姐妹俩要聊很长时间呢!”萧筱闻言,没有说话。郭嘉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关心问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萧筱缓缓转过头来,低声说道:“夫君,妾身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如今越是平静无事,妾身心中越是不安。”说着,将头靠在了郭嘉胸口处。郭嘉闻言,一边用力搂住她,一边柔声安抚她道:“夫人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为夫都会在你身边陪着。”
郭嘉温暖的怀抱和深情的安抚,让萧筱不安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过了片刻,萧筱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对郭嘉道:“夫君,答应妾身,无论妾身今后发生什么事,不要悲伤,好好对待紫伊和奕儿,更不要······”
“夫人累了,还是躺下休息吧!”郭嘉忽然开口打断了萧筱,她自然明白郭嘉的心思,刚想再继续说下去。而郭嘉却是不再给她机会,搂着她顺势躺在床上,同时将头凑到她耳边温柔又霸道地说道:“夫人,早些休息。”说完,便起身出了房间。
“夫人要休息了,好好守着。”郭嘉对守在门口的冬灵吩咐了一句,冬灵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听着冬灵进屋的声音,萧筱既欣慰又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也就不再多想,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而此时,远在西北方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相貌却只有四十来岁的青衣男子。他负手立在崖边,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常人莫说是站立,就是趴在边上往下看一眼,也会觉得晕眩,而他的神色却极为淡定。
“你赢了,她终究还是做到了。”半晌之后,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躺在一张躺椅上的一名黑发男子,低声喃喃道。当他缓步来到黑发男子身前的案几,提笔正要写什么时,却听那黑发男子忽然开口道:“你不甘心吗?”
听到黑发男子忽然开口,白发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抬头望着他道:“四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话。”黑发男子微微一笑道:“是啊!四十多年了,我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你的耳朵也好了?”白发男子又是一惊。“好是好了,可我也要就此离开了,或许,应该说是要回去了。”黑发男子继续笑道。“你的意思是·····”对于黑发男子的话,白发男子似乎明白了一些,便不再多言。
“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不用去找她。她所做的一切,对于这世界来说,或许是有违天命,而对于另外一个平行时空来说,这就是她的使命,否则那个世界便不复存在。”“可她终究要为此付出代价,难道不是逆天而行的结果?”白发男子依旧无法理解。
“既然你都说过,世间万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那为何就不能理解,她的忽然出现和其存在的意义呢?你对于定数和变数的理解,太过于理所应当了。其实在我看来,从来都只有定数,没有变数。那些所谓的变数,本就是已经注定好的。”
听完黑发男子的话,白发男子陷入了沉思之中。黑发男子看着他,忽然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声音微弱地说道:“左兄,多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来生若是有缘,我们再见!”随后面带微笑地转过头,看向了许都所在的方向。
“该回去了。”黑发男子说完,眼睛缓缓闭上,头也软软歪到了一旁。白发男子看着他没了声息,忽然长叹一声道:“难道真的是我太执着了?”之后缓缓走到黑发男子跟前,衣袖猛然一挥,其身上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白发男子低声说道:“冷兄,有缘再见。”说完,转身负手离开。待其走到悬崖边时,竟似没有发觉一般,直接迈步踏在了虚空之上。瞬间,其身影便消失在无尽的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