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瑜在击溃邓龙军,解除了柴桑之围后,也并没有继续北上进攻江夏,而是率军回到了秣陵。几乎在他抵达秣陵的同时,自邾县出发,一路东行的甘宁,此时也到达了秣陵附近。
所属地域忽然出现一支近千人的军队,自然引起了周瑜的注意。他立刻下令众将士打起精神,严阵以待,同时登上水寨的甲板,想要看看这支部队,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为首的一艘战船,进入水寨弓箭兵的射程范围后,便渐渐停了下来。身材高大威猛的甘宁来到船头,看着严阵以待的周瑜军,没有丝毫畏惧,深吸一口气后,大声喊道:“寨中守将是何人?”
周瑜见甘宁声音如洪,相貌不凡,也不像是来侵犯的敌军,便也高声回道:“我乃孙破虏麾下水军都督周瑜,汝是何人?又何故领兵到此,不知是何缘由?”
如今周瑜在江东和荆襄一带,也算很有名了,就连北方的曹操,在郭嘉的提醒下,也刻意留意了一下他。甚至还派人前来说降过他,可惜却是无功而返。
甘宁自然也知道周瑜的名号,在得知此地的守将竟是他时,赶忙一抱拳道:“在下巴郡甘宁,听闻孙破虏一直在广交英豪,招贤纳士,宁虽不才,特前来投奔,不知孙破虏可敢收我?”
甘宁知道周瑜的名号,而周瑜同样对甘宁之名也早有耳闻,知道他英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虽然在之前的对战中,他曾射杀了凌统的父亲凌操,但毕竟那时候各为其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他还敢投孙权,更是说明,他是个有勇无畏之人。
得知甘宁的来意之后,周瑜大为惊喜,赶忙下令士兵们放下弓箭,并高声喊道:“甘将军快请进寨。”听完周瑜此言,孙瑜有些担心地提醒他道:“都督,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万一他不是真的投降,进来后突然发难怎么办?”
周瑜闻言,摇摇头道:“不会,我之前听过他的大名,此人虽是拥有一身好本领,却因是水贼出身,得不到刘表和黄祖的重用,此番来投,定是真心真意,我自不能失了礼数。”
听完周瑜的解释,吕蒙也点点头道:“我亦听过甘宁的大名,此人不但武艺高强,且极为擅长水战,是个不可多得将才,若他诚意相投,对主公来说,当是一大助力。”
见周瑜和吕蒙都如此称赞甘宁,孙瑜也就不再说什么。待甘宁率领其部靠近水寨后,周瑜毫无防备地走上前去,握住甘宁的手,真诚说道:“主公得甘将军相助,乃如虎添翼也。”
面对周瑜的真诚坦荡,甘宁也很是感动,慨然道:“只恨未能早些来投。”周瑜闻言,呵呵一笑道:“现今亦是不晚,来人,速速设酒备宴,为甘将军接风。今日我等在此休整一晚,明日我便陪甘将军一同回去面见主公。”
翌日清晨,周瑜留下孙瑜镇守秣陵,自己和吕蒙则带着部分兵马,陪同甘宁一起回吴郡,面见孙权去了。得知周瑜凯旋而归,孙权大为高兴,亲自到城外去迎接他。
站在周瑜身后的甘宁,看到孙权这个年仅二十四五岁的新主公,竟亲自出城来迎接周瑜。甘宁很受感触,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十余岁的新主公,值得自己去追随。
一番寒暄之后,孙权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周瑜,并指着其身后的甘宁问道:“这位壮士是?”从周瑜他们一露面,孙权便注意到了,站在周瑜身后,显得格外高大威猛的甘宁。
听完孙权的问话,周瑜呵呵一笑道:“属下正要给主公介绍,这位是甘宁甘兴霸,乃是巴郡一带的豪杰,后辗转至荆州,委身在黄祖帐下,却郁郁不得志,早就想投效主公,奈何受黄祖制约,难以脱身,前些时日,终于找机会脱离黄祖的管辖,便立刻召集旧部,前来投效主公。”
吕蒙也点点头道:“甘将军有勇有谋,且极擅长水战,前几年,若非他在黄祖帐下,恐我军早就拿下江夏了。”吕蒙的话或许有些夸张,但不可否认,甘宁对于水上作战,确实是一把好手。
听到周瑜和吕蒙都对甘宁如此盛赞,孙权大为欢喜,忙上前拉住甘宁的手道:“能得甘将军相助,实乃我之幸也。”甘宁闻言,赶忙跪地拜道:“承蒙主公不弃,宁必竭力全力,助主公完成大业。”
孙权很是高兴,当下任命甘宁为破虏校尉,让其继续率领其旧部,并在此基础上,又分拨与他两千兵马。对于孙权的信任和重用,甘宁也很是开心,立刻拜谢道:“多谢主公。”
“今日得甘将军相助,我身为高兴,传令下去,在我府上置酒设宴群臣,同为甘将军接风洗尘。”孙权说完,一手着周瑜,一手拉起甘宁,便大步向着城内走去。
孙权麾下众人,听闻甘宁来投的消息,知道他本事的人,都替孙权感到高兴,不认识他的人,也不会排挤他。但唯独一人除外,那便是与他有杀父之仇的凌统。
当得知孙权要设宴招待群臣,为甘宁接风洗尘之时,凌统别提多郁闷了。可孙权已经派人来通知他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酒宴,可心中的仇恨之火,却难以磨灭。
待他来到孙权府邸之后,已经到了不少人,由于他辈分较小,同龄人也没几个。也就没跟其他人说话,一个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来到最外面的一个席位前坐下。
其实,周瑜率军讨伐保、麻二屯的山贼时,凌统也是随军而行的。只不过,当时他和督官张异等人负责围困麻屯,定好日期进攻。而在此之前,他们在一起聚会饮酒之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另一名督官陈勤,是个刚强气粗之人,为了督祭酒,欺负在场的人,罚酒也不按规矩来。凌统看不惯他的行为,就当面顶撞他。结果,陈勤就辱骂凌统和其亡父,凌统很是恼怒。
不过,为了内部和气,凌统还是忍着没发作,只是委屈地留下流泪不答话,而众人看出凌统被触及伤处,也就纷纷安慰他,并相继退了席。而陈勤却是因为喝多了酒,在回去的路上,依旧对凌统骂骂咧咧。
这下可把凌统给惹急了,抽出随身的佩刀,就将陈勤砍翻在地,没过几日,陈勤就因伤重而亡了。到了进攻麻屯的日子,凌统知道,擅杀督官是死罪,他就对其部下道:“反正我也要以死谢罪,不如活着的时候,多为主公立些功劳。”
于是,他便一马当先,冲在了队伍最前面,迎着敌人的刀箭奋勇向前。结果,在他的带领下,他所负责进攻的一面,敌军被其气势所迫,很快就奔溃瓦解了。各路部队便乘胜追击,最终大败敌军。
而凌统则自投军法,向周瑜告罪。明白其中缘由后,周瑜并未当场将他处决,只是按律先将其关押起来,想等回去之后,让孙权再做定夺。所以,中途甘宁来投一事,他并不知晓。
而回到吴郡后,趁着孙权高兴,周瑜便也将凌统杀人一事告诉了孙权。孙权听完,念及他父亲的旧情,再加上他此次剿贼,奋勇杀敌,立下战功。便将功赎罪,没有奖赏他,也没有治他的罪。
等他被放出来后,刚回到自己家里换好衣服,就被孙权派去的人给召集过来。看着众人都在交头接耳地闲聊着,凌统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自顾喝了起来。
周瑜本正在与吕蒙等人闲聊,无意间发现不知何时进来的凌统,正坐在角落里低头喝着茶水时,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无奈。几年前,甘宁射杀凌操一事,周瑜也是知道的。
虽然当时双方各为其主,但凌操毕竟是由甘宁亲手射杀,而且还是当着凌统的面,这跟死在乱军之中,又不一样。原本他还想着,将来亲手为父亲报仇,可现如今,曾经的杀父仇人,却成了自己的同僚,着让他还如何报仇。
周瑜自然明白此刻凌统的心情,跟吕蒙打了个招呼后,便径直走到了凌统面前。当发现自己面前来人之后,凌统放下茶杯,抬起头来。见是周瑜,忙起身道:“周都督。”
“不必多礼。”周瑜缓步来到他身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为了主公,也为了大局着想,我希望你不要冲动。”周瑜不提也罢,一提起此事,凌统立刻不甘心道:“周都督,难道我父亲的仇,就放弃不报了吗?”
即便周瑜聪慧过人,此时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凌统的发问。正在其为难之际,孙权携同甘宁,一起走进了大殿。周瑜只好拍了拍凌统的肩膀,示意他别冲动,便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其他人也都停止交谈开始对号入座。待人们都安静下来后,孙权才拉着甘宁的手,对众人朗声道:“今日得甘将军来投,我甚感高兴,特摆此酒宴,与诸位同庆,诸位请随意,不必在意君臣之礼,尽情畅饮。”
听完孙权此言,众人忙道:“多谢主公!”之后,众人便开始轮番向孙权和甘宁敬酒。甘宁虽酒量也不错,可也架不住众人的轮番上阵,很快便喝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趁着酒意,甘宁便对同样有些醉意的孙权说道:“主公,如今汉室江山,气数已尽,曹操骄横专政,终是要成为篡汉逆贼。而荆州之地,山势屏障利便,江河流畅通行,乃是我江东西面的屏障。主公应先下手为强,拿下荆州,不可落于曹操之后啊!”
孙权闻言,很是意动,却有些担忧道:“可是刘表在荆州深耕多年,且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想要拿下荆州,绝非易事。”孙权说的没错,虽然如今他实力大增,但刘表实力也不弱,正面对抗,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获胜。
甘宁闻言,却是不以为然道:“主公,宁之前在其麾下效过力,据我观察,刘表此人,既无深谋远虑,其子也弱,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荆州。而图谋荆州的第一步,则是先从江夏的黄祖下手。”
“属下在黄祖手下呆了数年,对其为人很是了解。黄祖如今已年老昏聩,贪图钱财,还经常克扣下属。其许多部下都心怀怨恨,战船等作战器具,破损之后也不加修整,军纪懒惰松散,还荒误农耕,主公现在出兵,定可将其打败。”
“一旦击败黄祖,占领江夏之后,便可以此为据,击鼓西进,直取荆州平原。待平定荆州之后,我军实力定然大增,到时,更可逐渐再向西进,逐渐谋取巴蜀之地,大事可成矣!”
甘宁趁着酒意,越说越激动,一时难以收住。但他的想法,竟然与之前鲁肃向孙权提出的建议,不谋而合。这让孙权听得也是性潮澎湃,并下定决心,尽快出兵江夏,以谋取荆州。
不过,两人交谈时的声音很大,距离他的不远处的张昭也听到了,却是对此不以为然,出声说道:“江东自身危机还未完全平定,如果真的对荆州大举用兵,必会导致内乱啊!”
虽然张昭身为老臣,也极受孙权尊重,可喝多酒的甘宁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听完他此言,当下毫不客气地反驳他道:“主公将当年萧何那样的重任交给阁下,您却担心出内乱,何以用来追慕古人呢?”
“你···”张昭闻言,大为恼怒,刚要与他对峙。孙权见状不妙,却是赶忙举起手中酒杯,对甘宁道:“兴霸,今年西进之事,就如同这杯酒,我便将它拜托给你了,你只管提出你的作战方略,只要先打败黄祖,拿下江夏,就是你立了大功,何必计较张长史之言呢?”
听闻孙权此言,甘宁也就不再与张昭争执,回敬孙权一杯道:“主公请放心,甘某定亲自斩下黄祖首级,以报主公知遇之恩。”言罢,便不再理会张昭,端着酒杯离开了,而孙权也不在意,又开始安抚起张昭来。
当甘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四下扫了一眼,却被一直未曾给自己敬酒,坐在角落只顾埋头自饮的凌统给吸引住了。当下有些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对其朗声说道:“这位将军,甘某敬你一杯,以后还望多加关照。”
凌统本正在自顾喝着闷酒,忽然听到甘宁的声音,便猛然抬起头来。当看到有些微醺的甘宁后,眼中蓦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机。而甘宁虽有些醉了,但身为当世一流高手的他,还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凌统眼中的异样。
甘宁疑惑之余,却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一脸戒备地望着凌统。刚才张昭虽然也对自己有意见,但也只是政见不同而已,可眼前的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却是实打实地对自己起了杀心。
而且,甘宁完全不认识凌统,两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面,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呀!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有这么强的敌意,甚至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呢?
“这位小将军,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为何会如此痛恨甘某?”带着各种疑惑,甘宁忍不住开口问道。而听完甘宁此言,凌统却是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而之前一直暗中留意凌统的周瑜,见到此般情形,赶忙走过来,拉起甘宁的手道:“来,甘将军,请随某来一下。”甘宁虽不解其意,又看了一眼凌统之后,便任由周瑜拉着自己离开了。
待两人来到一个稍显清净的角落后,甘宁才不解地问道:“周都督,方才那小将军是何人,甘某并不认识,更不记得何时的罪于他了,为何他对甘某如此仇视,更是动了杀心?”
周瑜闻言,苦笑一声道:“甘将军先莫要怪罪,此人名叫凌统,乃是主公帐下的一员骁将,甘将军虽不认识他,但不知甘将军可还记得,三年前,你还在黄祖帐下,我军大肆进攻夏口港,黄祖孤身逃至江夏,留甘将军断后一事?”
甘宁闻言,皱起眉头想了一下,道:“却有此事?可这与他仇视我······”话到一半,甘宁似是又想起什么来,脸上历史露出了惊讶之色。周瑜见状,知他想起来了,便轻叹一声道:“不错,当初甘将军亲手射杀的那名我军将领,便是凌统的父亲凌操。”
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之后,甘宁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何方才凌统会如此仇恨自己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竟是凌统的杀父仇人,怪不得他见了自己,杀意如此强烈。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当时两军对战,双方各为其主,甘宁也是奉命行事而已。不过再一想,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终究是自己亲手射杀了凌操这一事实,凌统怨恨自己,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儿,甘宁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便跟周瑜说,想再去找凌统敬杯酒,算是向他道个歉。不过,周瑜却拦住了他,说凌统现在一时难以放下对他的仇恨,现在过去,很容易激起他的仇火,还是以后再说吧!甘宁听完,也就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