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眼前熟悉的环境告诉她,自己依然身处汉代,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然而,她又觉得那似乎不是梦,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感觉头脑有些昏沉,萧筱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意图让自己清醒了些。
起身穿上鞋子,缓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轻声唤道:“紫伊。”很快,紫伊便从旁边的厢房开门走了出来,有些睡眼朦胧道:“小姐,你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就醒了?”萧筱摇头道:“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紫伊闻言道:“那小姐先稍坐一下,奴婢去给您泡壶热茶。”说着,进屋取过茶壶,便向后厨走去。
萧筱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却满是疑惑。来到汉代已经一年多了,但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并且让她很是不解的是,自己并不小说或电视剧中常见的灵魂穿越,而是整个大活人穿越过来了。
还有方才那场噩梦,她总觉得,好像真的不是梦。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敢打赌,自己脑海中从未出现过有关王喆的半点影子,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呢。
联想到自己脑海中残留前世的最后记忆中,就是在夜店喝完王喆递给她的柠檬水后,便晕倒在了厕所里。想来那杯柠檬水定是被他做了手脚,而且萧筱隐隐觉得,自己的闺蜜仿佛也参与其中了。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反倒让自己更头疼了,萧筱便轻叹一声道:“反正也回不去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当下便不再胡思乱想,转身回屋坐下,等着紫伊沏茶回来。
深夜,众人都已睡去,贾诩的房门紧闭,里面却还亮着烛火。贾诩身上披了件长袍,斜坐在案几前,手里把玩着一个乳白色方块物,竟然是萧筱制造出来的香皂。在他身前跪着一个人,全身包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就连头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其样貌,但从那略显瘦小的身型来看,像是个女子。
贾诩淡然问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举动?”“是,小姐每日除了在房内读书写字,不曾与外人单独相处过。”黑袍人低声回道。贾诩点点头,道:“做好你该做的事,退下吧!”
“诺~”黑袍人应声起身,开门退出贾诩房间,快步消失在黑夜里。贾诩盯着手里的香皂,将其凑到鼻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倒是有趣。”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年关将近,还有十来天便是岁旦,城中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各家年货,坊市比以往也热闹了许多。这日一早起床,萧筱发现天居然下起了大雪,而且已有寸许厚。用过早饭,萧筱便披了件裘皮长袍,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紫伊收拾完屋子,见她站在雪中,便赶忙回屋去拿了雨伞帮她撑着。“小姐,天气寒冷,别冻坏了身子,还是回屋守着炭火取暖吧!”紫伊劝道。萧筱却是摇摇头道:“没事,你若觉得冷便回屋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紫伊无奈,只好陪她一起静静站在雪中。
这是萧筱在汉代过的第二个春节了(汉代称之为岁旦或正旦),第一次是在华阴。记得除夕的晚上,和贾诩一家人在厅堂饮酒守岁。她中途却找了个借口出去,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放声大哭,心中极度思念在另一时空的家人。
如今又要过年了,现在的萧筱已然不像上次那般情绪激动,虽然仍对家人满怀思念,却将这份思念深埋心底,当作永远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若伊,为何站在雪中发呆,是有什么烦心事么?”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传入耳中,将萧筱的思绪拉了回来。
萧筱闻声转过头,却见邹氏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忙屈身行礼道:“不知婶娘驾到,若伊有失远迎,望婶娘恕罪!”邹氏缓步上前,将她扶起道:“不用太过拘礼,快起来。”“婶娘快些进屋暖和一下,紫伊,去再取些炭来添火。”
一边将邹氏搀扶进屋,一边安排紫伊将火烧旺一些。自从第一次跟邹氏见面以后,萧筱又先后几次去拜访过她,而邹氏在试用过萧筱送给她的香皂后,极为喜欢。对于萧筱本人也很是喜欢,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反倒比张绣夫人这个亲侄媳还要好了。
回到屋里,围在炭炉前,萧筱亲自为邹氏沏上一杯热茶,递给她道:“婶娘请用茶。”邹氏接过茶,轻抿一口道:“方才见你在院中发滞,可是有什么心事。”萧筱笑了笑道:“若伊哪里有什么烦心事,只不过看到这般美丽的雪景,一时有些出神罢了!不知婶娘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邹氏闻言,脸上略带诡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府上呆的烦闷,想找你说说话而已。”萧筱虽有些疑惑,却也没表现出来,道:“如此,日后婶娘若是觉得烦闷,大可不必屈尊前来,只需派人来唤若伊便是。”邹氏笑笑道:“无碍,我整日闷在府内,正好出来走动走动。”
闲聊数句,邹氏突然问道:“若伊今年芳龄几许?”萧筱闻言微微一愣,心中蓦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却还是如实答道:“过完岁旦,便满二十二了。”邹氏闻言点点头道:“可有心仪之人?”
萧筱闻言,有些尴尬地说道:“婶娘,您这是何意?若伊还小,还未曾想过婚嫁之事。”邹氏却摇头道:“我十六岁便与夫君成亲,侄媳(张绣的夫人)十七岁便也就嫁给了绣儿,侄孙都已十三岁了,你怎还说自己小呢?”
萧筱闻言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她忘了这是在汉代了。换作是在二十一世纪,莫说二十二,就是三十以后还未结婚的女人都大有人在。可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这个年代的女人,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就已经结婚生子了。即便晚些的,也不会超过十八九岁,如此对比,自己确实是个大龄剩女了。
想明白以后,萧筱有些无奈道:“若伊眼下确实没有想过婚嫁之事。”邹氏又道:“你看绣儿如何?”萧筱闻言,当下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婶娘,若伊一直视将军为兄长,您可莫要想多了。”邹氏有些无奈道:“你这般聪慧伶俐,怎就。。。”
“婶娘,若伊虽是不才,却也有自己的想法,除非遇到真心喜欢之人,否则绝不屈身下嫁,而且,若伊绝不为妾,也绝不允许未来的夫君纳妾。”邹氏闻言大为惊讶,道:“你这孩子向来聪慧,怎会有如此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能左右的,若此番话是贾先生说与你听,你当如何应答?”
听到这些,萧筱一时语塞,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是啊!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自己一直都在琢磨怎么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似乎从未想过结婚生子这件事。
如若真的有一天,贾诩要给自己找一户人家嫁了,而自己又不愿意,到时该怎么办?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讲究自由恋爱,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由父母做主,子女哪有权力拒绝。
再者,现下是男权封建社会,莫说是有身份地位的官吏,就是普通百姓,只要条件允许,同样可以三妻四妾。所以,她不为妾或许还能做到,但不让未来的夫君纳妾,可是有些难度了。想到这些,萧筱忽然觉得,在这个年代,生存下去或许容易,生活下去却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见萧筱不说话了,邹氏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自己脸上也闪过一抹哀怨,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让你看池塘里的鱼儿吗?”萧筱闻言,恍然大悟,发现自己一直都好傻。
之前邹氏自比水中鱼儿,虽衣食无忧,却没有自由,自己还曾作为一个旁人感叹其悲惨命运。却没想到,原来自己同样也是这池中的鱼儿,如若哪天被人看上,只能任由其将自己从池塘中捞走,毫无反抗之力。
萧筱感觉自己之前真的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只要从言行举止,风俗礼仪上融入这个时代,再依附上贾诩这棵大树,就能很好的生活下去。却没想到还是忽略了很多,尤其关系到以后自身幸福的人生大事,竟从未思考过。因为她对待婚姻的态度,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
原本想着是件好事,没想到萧筱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可能同是女人,又身为过来人,邹氏多少能理解萧筱此刻的心情。见她陷入沉思,便悄然起身,带着侍女回去了。紫伊取了炭火回来,发现自家小姐正坐在炭炉前发呆,却不见了邹氏的身影,便将木炭添至火盆内,轻声叫道:“小姐,老夫人呢?”
萧筱猛然回过神来,发现邹氏已然离开,便低声道:“婶娘已经回去了。”紫伊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关心道:“小姐,您怎么了?”萧筱却置若未闻,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也只能顺应这个时代的风俗,向命运低头吗?”紫烟没有听清,疑惑道:“小姐,你刚才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萧筱凄然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帮我研磨吧!”紫伊一边帮其研磨,一边看着萧筱,虽然同往常一样练字,今日自己小姐却明显心神不宁,无法专心其中,忍不住道:“小姐,要不今天就别练字了,您上床休息一会儿吧!”萧筱却似没听到一般,手下奋笔疾书,来来回回却只重复写着一个字:殇!
此时的将军府内,张绣坐在主座,手里拿着一封密报,脸上异常凝重。缓缓起身,将密报递给坐在一旁的贾诩,道:“看来,曹操是想先除掉我张绣,再去跟吕布决一死战,哼!他吕布势大,难道我张绣就是好欺负的,他若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贾诩默不作声,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手中的密报,看着张绣怒气冲冲的样子,稍一沉吟,道:“将军以为曹操是觉得将军势弱才对将军起兵?”张绣愤声道:“难道不是?论兵力,我只有三万余人,自不能与吕布相比。”
贾诩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非也,正如方才将军所言,将军据守宛城,麾下只有三万余将士,为何此番曹操却欲起雄兵十五万,分三路包抄,自己更是亲自随军出征呢?”
张绣闻言,却未再出声,而是陷入了沉思。贾诩见状,继续道:“如若曹操真的藐视将军,大可不必亲征,只需留一员大将,领万余将士守卫许都,预防将军出兵偷袭,便可放心与吕布决战,为何如此这般声势浩大,亲率大军来攻打将军?”张绣有些懵懂道:“先生道意思是,曹操对我张绣非常忌惮?”
贾诩点点头道:“将军治军严明,体恤部下,将士齐心,加之将军自身武艺勇冠三军,曹操自是不敢轻敌。”张绣听完贾诩的分析,心中竟有些小得意道:“既然曹操视我张绣为劲敌,那便让他瞧瞧我张绣的本事,想取宛城,那便放马过来。”
听完这话,贾诩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暗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道:“面对曹操大军还有如此豪气,将军真英雄也。不过,将军此战可有把握取胜?”张绣闻言,神情忽然凝重起来,道:“我张绣虽自负,却也知道曹操的厉害,再加上兵力之悬殊,此战必败。但事到如今,唯有死战而已,难不成让我不战而降吗?”
说完,便转身看向贾诩,却发现贾诩此刻竟垂头不语了,一时有些愣然。半晌,张绣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先生莫不是真的要我向曹操投降?”贾诩没有说话,却是不置可否地缓缓点了点头。
张绣有些恍惚了,方才他还觉得曹操藐视自己,觉得自己势力弱小想先消灭自己。经过贾诩的一番分析,又让他觉得自己很受曹操重视,原本以为贾诩是帮自己分清形势,却没想到,他最终目的居然是为了让自己投降。
有些反应过来的张绣很是气愤,平时对贾诩向来敬重,此刻却是有些不满道:“原来先生与我说这些,便是为了劝我投降曹操?”面对张绣的质问,贾诩居然面不改色,反倒认真地点点头,道:“正是。”
“你···先生何故如此,莫不是曹操···”张绣没想到贾诩如此痛快的承认了,一时气急,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贾诩仍不紧不慢道:“将军不用怀疑,贾诩并未私下勾结曹操,此番决定,贾诩完全是为了将军着想。”
张绣没有说话,只是气愤地瞪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贾诩继续道:“曹操此番来袭,军势浩大,纵然拼死一战,也难挽败局,且曹操持有天子的征讨令,即使我们向刘表求援,刘表也绝不敢派兵救援,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曹操一怒之下,恐牵连众多。如若将军举众归降,曹操兵不血刃拿下宛城,乃大功一件,曹操定然大喜,以将军的能力,定受到重用。”
张绣也并非不识时务之人,贾诩说的道理他都明白。然而他势力虽弱,却也是一方诸侯,在宛城也算是个土皇帝,一切事物都是他说了算。而一旦投降,就要屈居人下,一切看别人眼色行事,心理的落差感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贾诩见他渐渐冷静下来,便继续道:“将军先不急做决定,曹操即便率兵来袭,定然也会过完岁旦,还有十几日的时间,将军可认真思考一下。”轻叹一声,又缓缓道:“此乃时也,势也!”
言罢,不再说什么,起身缓步离开将军府,留张绣一人在那里默然不语。想到自己的妻儿,还有待自己如己出的婶娘邹氏,张绣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任命般,有些颓然地低下了头。
雪花不大,却是整整下了一个白天,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停了下来。萧筱今天的情绪格外低落,连晚饭都没吃,便早早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了。至于睡不睡的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来今天邹氏的一番话,对她的心理产生了不小的冲击。紫伊见她神情不对,虽然很是担心,却也不敢多问,伺候她宽衣上床后,便默默退出房间。在门外站了许久,不见萧筱有什么异动。
紫伊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只得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而躺在床上的萧筱,却是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煤油灯。烛火轻轻摇曳着,宛若翩翩起舞的伊人,婀娜多姿,风情万千,却又那么柔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