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正月,曹操上朝奏请天子,说董卓余孽张绣屯兵宛城,意图进攻许都,恳请天子下诏,征讨张绣,献帝当下准奏。于是,刚刚过完岁旦不久,曹操便命夏侯惇为先锋,亲起大军十五万,兵分三路,围困宛城。
得知曹操即将来袭后,宛城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对于百姓而言,让他们印象最深的便是几年前,曹操为父报仇,率兵攻打徐州陶谦。破城后下令屠城,导致徐州人口锐减,虽事出有因,但曹操的凶名亦传将开来。
“报!主公,曹操先锋大将夏侯惇已在淯水扎下营寨。”听完探马的回报,张绣脸色阴沉不定。看向一旁一脸淡然的贾诩,张口欲言,却又忍住了。最后长叹一声,道:“罢了!”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议事厅。贾诩目送他出去,脸色依旧平淡无奇,毫无波澜。过了半晌,才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小姐,昨日军中传来战报,曹操大军将至,士卒百姓皆惊恐不安,您似乎并不担心啊!”紫伊见萧筱如往日一般悠闲,除了吃饭,就是读书练字,完全没有半点紧张之色,不由好奇地问道。
通过这几天的思考,萧筱心中对于将来婚姻大事的担忧渐渐消去,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不去给自己太多压力。放下手中的书简,喝口了热茶,听到紫伊的话,萧筱轻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紫伊闻言,更是惊讶道:“小姐怎会觉得没事,那可是十五万大军,我们怎能敌的过,一旦城破,即便侥幸活命,岂不也要全部沦为俘虏,任由曹军霸凌。”眼见紫伊越说越恐怖,萧筱不由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打起来的。”
“你是如何知道此战不会打起来的?”贾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萧筱和紫伊闻声赶忙起身,就见贾诩已缓步走进屋来,忙屈身行礼:“拜见(父亲)大人。”贾诩微微点头,看了眼她案几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书简,是五经之一的《礼》。
拿起来随意翻看几眼,便又放下,道:“你还没回答为父的问题呢!”萧筱有些紧张地站直了身子,轻声道:“适才女儿只是见紫伊有些害怕,为了安慰她便随口说了一句,父亲切莫当真。”
听了萧筱的回答,贾诩不置可否地轻声一笑,道:“巧了,当真被你言中了,方才将军已经做出决定,待曹军一到,便开城投降。”尽管已经知晓结果,但萧筱还是故作惊讶道:“将军怎会做出如此决定,这似乎不是将军平日的作风啊!”贾诩看着她满是惊讶的样子,有些玩味地反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为何要投降?”
萧筱被贾诩满含深意地眼神看的有些心慌意乱,不敢与之对视,微微低下头,低声应道:“女儿愚笨,请父亲明示。”贾诩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筱看了半天,忽然长叹一声,道:“你那两位兄长若有你一半聪慧,为父便心满意足了,可惜···”
贾诩感叹过后,又道:“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待曹操亲至,一切事宜交接完成后,身为降将,我等必要跟随曹操返回许都,为父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交与你去做。”萧筱微微一愣,没想到贾诩竟要给自己安排事情,忙道:“父亲请吩咐。”
贾诩淡然道:“也并非什么大事,晚些时候,你去为父那里取些钱财,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许都,寻一所差不多的民宅买下来,待收拾妥当,就去华阴将你母亲和兄长弟弟们接去许都。”
听完贾诩的安排,萧筱有些为难了。贾诩纵然再聪明,也不可能预料到,原本采纳自己建议投降的张绣,会因为曹操强纳其婶婶邹氏,而导致突然反叛曹操这一意外的发生。以贾诩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以曹操的能力,日后作为定不可限量。从他内心来讲,已经将曹操视为最终辅佐的对象,故而才会有此安排。
然而,萧筱却是知道,此次张绣投降之后发生的事。曹操非但没有拿下宛城,还损兵折将,惨败而归,其后更是几次发兵征讨无果。直到两年后,也就是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张绣才再次听从贾诩的建议,真正向曹操投降。
虽然自己知晓后续发生的事,但又不能说,萧筱一时陷入两难。见萧筱不说话,贾诩有些疑惑道:“怎么,可是有什么疑问?”贾诩的问话让萧筱回过神来,不及多想,忙道:“没有,父亲请放心,女儿定会将此事办理妥当。”
贾诩点点道:“切记,去了许都,尽量不要与旁人有太多交集,只需做好本分之事,一切待为父过去后再说。”“是,女儿定谨记父亲教诲。”对于萧筱,贾诩还是比较放心的,虽然至今还摸不清她的底细,但通过这一年多的暗中观察,贾诩发觉她虽聪慧过人,却没有什么坏心思,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她成为自己义女的身份。
两人又闲聊几句,贾诩便离开了,目送贾诩出了房门,萧筱才坐回去,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轻抿一口,看似冷静,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一旁的紫伊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道:“小姐,奴婢帮您续杯热茶。”
方才与贾诩对话时,萧筱已经想明白了,去许昌也不错,反正最终都是要去的,早过去还能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只是在想到曹操来袭时,脑海中不由闪过一道妩媚妖娆的仟丽身影。
稍一犹豫,便对紫伊道:“紫伊,陪我到婶娘那里去一趟。”“诺~”紫伊正要给她倒茶,闻言放下茶壶,扶她起身后,从衣架上取下萧筱御寒的长袍,给她披在身上,便跟着萧筱往邹氏的府院行去。
坐在炉火前,邹氏轻轻擦拭着面前的古琴。忽听侍卫来报萧筱求见,便叫人请进来,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停下,依旧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心爱的古琴。“拜见婶娘。”萧筱进屋后给邹氏行了一礼。
邹氏轻笑道:“在我面前就不必拘礼了,今日前来,不会又要让我教你抚琴吧!”萧筱坐到她对面,笑吟吟道:“怎么,婶娘难不成还要藏私,舍不得教若伊了?”邹氏娇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有些嗔怒道:“我不是舍不得教,是没得教了,你这孩子,当真聪慧,才学了几个月,技艺就已经不在我之下了,便是我也要妒忌你的天赋了。”
萧筱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微红道:“婶娘谬赞了,若伊哪能及得上婶娘的琴艺,只不过之前学过点皮毛,有些根基罢了!”邹氏闻言,微微笑道:“你这孩子,聪慧过人,谦虚谨慎,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万分荣幸了。”
“婶娘,您又取笑我了。”萧筱有些娇羞地嗔道。顿了一下,萧筱才正色道:“婶娘,若伊今日前来,是要跟您告别的。”邹氏闻言,秀眉微微一蹙,问道:“你要去哪里?”萧筱回道:“想必婶娘已经知道张绣将军打算投降曹操了吧!”
邹氏轻嗯一声,萧筱继续道:“父亲命我明日一早先去许都,安置好住所,再去将娘亲和兄长弟弟们接到许都去。”邹氏轻轻点了点头道:“贾先生果然深谋远虑,做事总是先人一步,你便去吧!不日我便随绣儿他们一同过去,到时你便要做个向导,陪我好好逛逛那许都城。”
萧筱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好啊,那若伊此次前去,便先将许都城好玩的地方探索一番。”虽然在笑,可这笑容多少有些牵强。邹氏自然发现萧筱脸色有些不太正常,只当她有些舍不得自己,便柔声安慰道:“你一女儿家,去了许都,凡事要小心谨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对于邹氏,萧筱是打心底里尊重。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她经常来找邹氏聊天谈心,学习当代七弦古琴。两人虽差着辈分,萧筱心中却暗自把她当成一个知心大姐姐一样看待。
眼下历史上的重要时刻即将到来,史书及三国演义中都没有记载,张绣反叛曹操后邹氏的去向。只是在一些野史或者戏剧中,有的说邹氏被张绣杀了,有的说是死于了乱军之中,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故而,萧筱很是纠结,她既担心邹氏的安危,又不想因为自己改变历史走向,这让她很是为难。犹豫再三,萧筱还是忍住了,没有过多说什么,和邹氏闲谈几句后,也到了午时,便又留在这里吃了午饭。
临走时,萧筱看着邹氏亲和的脸庞,尽管已经尽力控制自己,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曹操大军进城后,婶娘尽量不要出府院。”面对萧筱突如其来地一句话,邹氏明显有些愣然,不解道:“若伊此言何意?”
萧筱轻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道:“婶娘不必多问,若伊自是为婶娘着想,希望婶娘多加注意,若伊告辞了。”说完便匆匆离去。邹氏有些茫然地看着萧筱离开,半晌才回过神来。
喃喃自语道:“不让我出府院,莫不是怕我见到什么人,可我并未与曹操军中任何人有过交集,若伊此言当真奇怪。”思来想去琢磨不明白萧筱的话,邹氏便不再多想,将侍女们遣散,躺在床榻上休息去了。
吃过晚饭后,萧筱便来到贾诩房间。见她进来,正坐在案几前看书的贾诩,将手中的书简放下,道:“坐吧!”萧筱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贾诩旁边。贾诩将身前的一个包裹推至萧筱面前道:“你去了许昌,选一处差不多的民宅便可,具体位置你自行决定就好。”
萧筱轻声道:“女儿明白。”贾诩点点头道:“以你的聪慧,为父还是很放心的,不过许都不比宛城,乃天子脚下,凡事还是要小心一点。”萧筱点头道:“父亲请放心,女儿定当谨慎行事,非必要之事,尽量不与人交往。”
贾诩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便早些休息去吧!”萧筱拿起包裹,屈身拜道:“父亲大人保重,女儿告退!”言罢,便缓步离开了贾诩的房间,只是在出了房门后,脸色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疑惑。
回到自己房间,紫伊已经打来了热水,见她回来,忙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放在一旁,道:“小姐,今日早些休息吧!”萧筱却是摇摇头道:“不急,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紫伊答道:“还没有,奴婢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就三两件衣服而已,等下回去再收拾也不迟。”萧筱略一沉吟道:“紫伊,你能去找两套男子的衣服吗?”紫伊闻言有些不解道:“小姐,你要男子的衣服干什么?”
萧筱道:“我们此次前往许昌,有五六百里,至少也需要两日的时间,现今天下大乱,流寇横行,我们两个女儿家出行在外,多有不便,且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扮作男装,会安全一些。”紫伊听完,微微一愣,随即赞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全,小姐稍等,奴婢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我们尺寸的男服。”说完,便出了房门。
大约过了一刻钟,紫伊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灰一蓝,两件材质一般的男士长衫,喜道:“小姐,咱们府上的一名侍卫身高与我们相仿,年前他夫人为他裁制了两身新衣服,还未穿过。”
萧筱虽也是很欣喜,却问道:“这是他夫人亲手为他裁制,怎忍心拿出来,你莫不是强行要他拿来的?”紫伊忙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小姐向来体恤下属,是那侍卫听闻是小姐所求,主动献来给小姐的,还说让小姐莫要嫌弃。”
萧筱这才放心下来,道:“纵然是他主动献上,我们也不可平白拿其衣服,你取些钱给那侍卫送去。”紫伊既感动又有些为难道:“小姐,怕是送去了他也不会收的。”萧筱闻言怒道:“他若不收,回来我便扣你的饷银。”紫伊听到这话,不敢再言,忙应了一声诺,取了钱小跑着出去了。
淯水郊外曹军中军大帐中,一个面白短须,相貌平平,年约四十的中年将军端坐在主座。微眯着眼睛,阅览着手中的军报,随即将之递给身旁的一个青年文士,笑容有些玩味地问道:“奉孝以为如何?”
青年文士不过二十五六岁,长得面目清秀,嘴角微扬,看着有些叛逆,放荡不羁的感觉。他随意却不失礼仪地起身接过中年将军递过来的军报,飞快地扫了眼,略一沉吟,便俯身一拜道:“恭喜主公,兵不血刃便拿下宛城。”
中年将军问道:“奉孝觉得张绣是真心投降,还是为了诱我进城,诈降埋伏?”名唤奉孝的青年随性笑道:“主公心有疑虑自然也是正常,不过嘉以为,张绣不会蠢到用诈降来引诱主公,应是真心请降,不过,为了确保稳妥,主公可先接纳其降书,再派人请张绣及其部下来我军中置酒高会,如若他敢来,便足以说明其真心,若不敢来,定是诈降。”
这中年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出征曹军的主帅,当世枭雄曹操曹孟德。而这青年文士,是去年才被荀彧举荐给曹操的郭嘉郭奉孝,乃其随军谋士。听完郭嘉的建议,曹操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奉孝也!来人,请于禁将军来我营帐议事。”
“诺~”门外立刻有人应命而去。郭嘉见曹操很是高兴,同样也是面带喜色,道:“如若张绣真心投诚,主公自然实力大增,日后面对吕布袁绍等人,便更有底气了。”曹操笑着点点头道:“吕布不过一匹夫而已,不足为惧,至于袁绍,他向来自负,好断无谋,也不值一提,但其四世三公的身世,也为其麾下召集来不少文臣武将,并坐拥雄兵数十万,不可小觑。”
郭嘉听完,却是淡然一笑,道:“如今还未到与袁绍对峙的地步,主公现下大可不必担心,当今之际,应是趁着袁绍正与公孙瓒决战,将吕布袁术等人逐一击破,日后方可安心与其决战。”
曹操微笑着点点头道:“奉孝所言极是,此番若顺利将张绣收降,我军便可不做休整,回到许都后,我便奏请天子,征讨吕布。”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粗犷的声音,道:“主公,于禁将军到了。”曹操闻言,立刻道:“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极为雄壮的魁梧大汉和一个相比之下,显得有些矮小的带甲将军掀帘而入,那带甲将军对着曹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吟有力地拜道:“末将于禁,拜见主公。”
曹操忙扶他起身道:“文则不必多礼,快起来。”于禁顺势起身道:“主公找末将有何要事?”曹操对那魁梧大汉道:“典韦,你在帐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营帐。”典韦应声出了营帐,将侍卫们都遣散,自己则如凶神恶煞般伫立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