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与六师伯赶到海边时,大船已经开走很远了。二人只好返回和城,等待下次开船的机会。
田中回到和城,问大师伯徐福道:“国内除了有二师伯、四师伯、我翁外,还有其他亲朋好友吗?”
徐福道:“还有终南山师叔公一支。”
田中道:“你知道我媪为什么要背着我们去国内吗?”
徐福道:“不知道。”
田中道:“你知道我媪到国内后会去找什么人吗?”
徐福道:“不知道。”
田中道:“你觉得我们该去哪里找我媪?”
徐福道:“之前,你二师伯找你媪二十多年、你四师伯前不久也去国内找你媪好几年,你大父说,你媪就在咸阳。可是,他们找遍咸阳的每个角落就是找不到她。不知道她藏在咸阳的什么地方。这次她回来,我没好意思问她,那么多年她都藏在哪里。以为她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了。谁知她竟又偷偷离开家。”
田中道:“她以前为什么偷偷离家?”
徐福道:“为了找你翁。”
田中道:“始皇帝?”
徐福道:“对。那时候,你翁还是秦王。”
田中道:“是不是因为秦王不愿见我媪,我媪因此生气躲起来?”
徐福道:“不清楚。反正从那以后,你媪就与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这次她到和城来。”
田中道:“哦。这次去国内,我要弄明白,当年是不是秦王不愿见我媪。”
徐福道:“算了,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把你媪找回来就行。”
田中道:“好。”
几天后,田中与六师伯终于等到去国内的船。在船上颠簸十几天后,船终于靠岸。
田中与六师伯赶奔咸阳,找到兰池酒肆,见到田仁,才知道伊人为始皇帝殉葬已经好几天了。
田中失声痛哭。他后悔自己没有将媪看住,以致让媪偷偷离开和城,到咸阳来白白送掉性命。
自己如果对媪多一些关心,早些了解媪的过去,自己就会想到,媪某天可能会离开和城,自己就会早作防备,媪就不能偷偷离开和城,就不会独自到咸阳来为翁殉葬。
媪竟在地宫被活活闷死,渐渐毒死,多惨啊!自己本来可以避免这悲剧发生的,可是由于自己的疏忽,竟让媪死得这么惨,我还配为人子吗?
看来,当年不是秦王不愿见媪。否则媪不会为翁殉葬。
还打算这次将媪接回和城后,就不让她再来国内,让她在和城被自己照顾着,与师伯们一起安享晚年。谁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媪,我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安享晚年。你失踪的二十多年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一定很艰难,很艰苦。
田中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哭得越伤心。王禹和田仁怎么劝也劝不住。
最后,田仁道:“中儿既然来了,就该去帝陵祭拜你翁和你媪。”
田中这才止住悲声道:“四师伯说的是。帝陵在哪里?”
田仁道:“在骊山脚下。我带你去。”
说着,师伯侄三人起身,在咸阳街市买上祭品后,向帝陵奔去。
始皇帝下葬后,地宫石门已经全部关闭,陪葬坑前的俑道门也是半封闭状态,只有管理者和制作兵马俑的人才可以出入。
地宫上面的封土已种上长青树及各种花草,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大山。
田仁将田中、王禹带到帝陵西边山脚下,这里没有通向地宫的通道,无人看守,三人摆下祭品,开始祭奠始皇帝和伊人。
祭奠完毕,田中环视四周道:“四师伯,我打算在帝陵附近建个茅屋,为我翁和媪守三年孝,可以吗?”
田仁道:“回去问问二师兄。只要他同意,就没问题。”
田中道:“二师伯不是只是宫里的一个宦官吗?”
田仁道:“他是二世皇帝的老师,已经被二世提拔为郎中令了。很多帝国大事都是他说了算。”
田中道:“哦,那回去问问他。”
田仁道:“我们现在回去。送你们回酒肆后,我就去找他。你们好久不见,正好叙叙旧。”
回到酒肆后,为免被外人打扰,田仁在酒肆门口挂上一个小木牌。小木牌上写着:小店盘点,暂停营业。
挂好木牌,田仁来到咸阳宫外。他对守门的宦官道:“我叫田仁,求见郎中令赵高。”
一个守门宦官道:“郎中令岂是你能见到的?你快走吧。”说完,他将嘴一撇,不再搭理田仁。
田仁道:“麻烦你通禀一声,如果赵高确实不见我,我再走不迟。”
那个守门宦官道:“我可不去找骂。”
田仁将一个半两塞给他道:“麻烦你通禀一声。我保证你不仅不会挨骂,还能受赏。”
那个守门宦官接过田仁递给他的半两道:“这个半两值得挨骂。”说着,他朝宫里走去。
功夫不大,那宦官满面含笑,从宫里走过来对田仁道:“郎中令有请。”
说完,那宦官在头前带路,引着田仁向宫里走去。不久,田仁被带进一个宽大的房间。
赵高正坐在房间的一张大桌子后面,见到田仁,他笑道:“师弟怎么有空来宫里找我?”然后,他又对旁边的宦官道:“上座,上茶。”
一个宦官端来一张凳子,田仁坐下。另一个宦官端来一小碗茶,田仁接过,喝一口道:“这茶好喝,润唇润喉,回味悠长。”
赵高道:“这是南边进贡给皇帝的茶。”说完,他对房间里的人挥了挥手。房间里的人便一个个离去。最后一人将门掩上。
田仁道:“难怪这么好喝。”
赵高道:“师弟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田仁道:“田中和六师弟来了。”
赵高一愣道:“他们来干吗?”
田仁道:“师姐是从和城偷偷跑到咸阳来的。他们来找她,想将她追回咸阳。”
赵高道:“怎么不早来?晚了。”
田仁道:“一时没有来国内的船。他们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赵高道:“你找我就为告诉我这事?”
田仁道:“我带他们刚刚从帝陵祭拜回来。田中说,他想在帝陵附近搭一间茅屋,为他媪守三年孝。我说这事要二师兄同意才行。所以就找你来了。另外,你与六师弟、田中二十多年没见,他们很想见你,叙叙旧。”
赵高道:“好。晚上我去酒肆见他们。”
田仁道:“那我走了。”
赵高道:“行。我不送了。”
天擦黑时分,赵高来到兰池酒肆。刚进门,他迎面看见田中背光站着,对他微笑,两排牙齿闪着白光。
赵高打了个冷战,以为始皇帝的鬼魂找他算账来了,吓得呆立门口,不敢动弹,红脸变得煞白。
田中道:“翁,你不认识我了吗?”
赵高这才反应过来,道:“田中?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始皇帝鬼魂”几个字,赵高咽了回去,没说出口。
田中道:“难怪大师伯让我到这里来后要易容或戴面罩,原来我长得那么像我翁。连二师伯都吓着了。”
当田中说到“原来我长得那么像我翁”的时候,赵高煞白的脸色又渐渐变成青黑。他恼恨地想,看来,我是不能将独夫的儿女斩尽杀绝了。
田中将赵高进门后脸色一变再变看在眼里。他想,二师伯是知道我和我翁长得很像的,他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何致见到我时害怕成那样?
还有,当我说到“原来我长得那么像我翁”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这有点不合常理。
虽然田中心里涌起一点疑惑,但随着赵高的恢复常态,以及接下来与师伯们的饮酒,聊天,田中的疑惑消失了。
田仁道:“二师兄快进来坐。”又看向王禹道:“这是六师弟,当年分别的时候他才十来岁。”
王禹对赵高道:“二师兄好。”
赵高边往里走边道:“六师弟好。当年的小不点长大了。”
王禹道:“我早长大了。二师兄才知道。”
赵高道:“那是。我们二十多年没见了。当时小田中才一岁,还抱在手里呢。”
田中道:“翁,坐这里。”田中说着,将赵高让到上座。
赵高道:“我不能坐那里,那是你的位置。”
田中道:“我是晚辈,怎么能坐那里?这里翁最大,理应翁坐那个位置。”
赵高道:“你虽是晚辈,但代表师傅,那个位置只能你坐。”
田中将赵高拉到那个上座道:“我哪能代表大父,何况大父不在了。现在,这里翁最大。翁别推辞,快坐下。”说完,田中将赵高推到上座,拉着他坐下。赵高这才安坐不动。
田仁道:“大家都落座。小二,上菜。”田仁说完,坐到赵高的上手,王禹坐到赵高的下手,田中坐到赵高的对面。
桌上已放好四副饮食器具和四小桶酒。小二听到田仁叫他上菜,答应一声“来了”,便从后堂端上盘盘碟碟的美味佳肴。
田仁给每个人的樽里斟满酒后,举杯道:“为我们的重聚,干。”
其他人也举起酒樽道:“干。”
每个人都将樽里的酒一饮而尽后。田仁一边给每个人的樽里斟酒一边道:“快吃牛肉,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
众人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然后纷纷道:“真香。”
王禹道:“这是怎么弄的?得教会我,我好到和城去做给师兄弟们吃,让他们也吃到这么好吃的牛肉。”
田仁道:“这些天,你就呆在橱房学吧。我把我们店里的绝活都教给你。”
田中道:“这肉里面加了好些调料。从养生的角度来说,还是吃蒸或煮的比较好。酒肆对外做生意,靠口味招揽顾客,所以菜里必须加调料。调料菜偶而吃吃,换换口味没关系,如果居家,天天吃,会伤脾胃。饮食还是原汁原味的好。”
田仁道:“田中说得对。师傅早告诫过我,可我就是禁不住菜香的诱惑。我的脾气、胃气已经差了许多。”
田中道:“以后四师伯要忍住。”
田仁道:“我努力。来来来,大家继续喝酒。为二师兄光大田门,干一樽。”田仁说完,举头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王禹举起酒樽道:“祝二师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完,他也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田中举起酒樽道:“祝翁身体好,事业好,一切都好。”说完,他也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赵高道:“为我们的重聚,干。”说完,他也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田仁再次给每个人的樽里加满酒道:“二师兄现在在朝廷几乎是说一不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田中道:“翁,我想在帝陵旁边搭一个茅屋,为我媪守三年孝,可以吗?”
赵高想,田中长得这么像赢政,在帝陵边住三年,很有可能会被人知道,他是赢政的儿子。那沙丘之谋就有可能会暴露,自己夺取赢氏天下的计划就将落空。可是又不能不答应他。怎么办?
田中、田仁、王禹三人都看着赵高,等着他回答。
赵高道:“可是可以。但必须建在比较隐蔽的地方。而且,田中不能到处走动。非要走动的话,必须戴面罩。免得引起骚乱。”
田中道:“行。谢谢翁!我干了,翁随意。”说完,田中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田仁为他斟满酒樽。田中又对王禹道:“我明天回和城向大师伯禀告此事。六师伯与四师伯先选好地址,尽快将茅屋建起来。”
田仁、王禹道:“好。”
二世元年(即公元前209年)七月,陈胜、吴广所在的一支赶赴渔阳服役的九百人的队伍,因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难行,走到旧楚国大泽乡的时候,天仍然下着大雨。他们知道,除非他们能飞,否则,根本不可能按规定的期限到达渔阳。
按照秦法,服役误期是砍头之罪。于是陈胜、吴广聚集同伴,鼓动众人起来造反。
陈胜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失斯是死,造反也是死,同样是死,不如起来造反。大丈夫就该死得轰轰烈烈。”
陈胜寥寥数语得到众人响应。吴广、陈胜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装神弄鬼,制造造反是天意,一定能成功的种种神秘事件,又把率领他们前行的两个朝廷命官杀了。
失期加杀朝廷命官,罪上加罪,众人只得破釜沉舟,揭竿而起。
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大泽乡起义竟然如星星之火,迅速燃遍大半个帝国。
陈胜起义军势如破竹,连连攻克好几座郡县,占得一大片土地。眼见势力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好,陈胜便建立起一个叫“张楚”的政权,自立为楚王,定都陈。
使者出使东方,回到咸阳,将所听到的,好多地方已经发生年轻人结伙刺杀郡令县丞,揭起反旗的事禀告二世。
二世听后,非常生气。他对使者道:“尔安敢造谣,惑乱民心!来人,把他抓去坐牢。”
另一个使者吸取教训,当他来到咸阳,向二世汇报情况,二世向他询问“造反”一事时,他答道:“不过是一群无足轻重的盗贼,郡守尉早已对他们进行追捕,现在已经全部抓获了,陛下不用担心。”
二世听了,非常高兴。
实际情况是,武臣已在原赵国自立为赵王,魏咎已在原魏国自立为魏王,田儋在原齐国自立为齐王。沛公刘邦已在沛县起兵,项燕之子项梁带着侄子项羽已在会稽郡举兵。
形势越来越危急,赵高终于让二世知道了真相。
二世又惊又怒,召集群臣道:“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你们不能消灭盗贼,还一个个消极怠工,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将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撤职,押送大牢,等待问罪。”
冯去疾、冯劫自杀;李斯就狱。
杨端和见志同道合的老同僚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心灰意冷,留下一封辞呈,带着家人,秘密离开咸阳,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