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牢内,韩信一个人靠坐在一间不大的牢室墙边,由于没有窗户,人待在这里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仅靠走廊上的几盏油灯提供着微弱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走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娘的,这家伙可真够沉的!”三四个县卒将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赵虎给拖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狱掾将韩信所在的这间牢室大门打开,对县卒们说道:“就关在这间吧!”
于是几个县卒像抬一头死猪似的将赵虎拖进了牢房,把人扔在地上后便扬长而去。
“赵虎,赵虎?”韩信凑上前喊了两声,见没反应,又用手往他鼻子前面探了探,“还好,还有气息。”
“唔……疼死老子了……”慢慢苏醒过来的赵虎疼得龇牙咧嘴。
“韩信?你小子也在这……”赵虎准备强撑着身体起来,但臀部随之传来的剧烈疼痛感让他的身体颤抖不已。
“行了,别逞强了,老实趴着吧。”韩信抱来一堆干草垫在赵虎身下,扶着他趴在了草堆上。
“可恶……让你看到了老子这么熊的样子……”赵虎闭着眼睛表情十分痛苦。
看到赵虎这个样子,韩信也没了取笑对方的兴致,重新坐回墙边,闭目养神起来。
……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走廊尽头忽又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韩信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连头都被罩住的人走了过来。
狱掾恭敬地将门打开,黑衣人走了进来,韩信疑惑地观察眼前来人,实在想不起在这个世界还有谁会来探望自己。
“韩信,你还记得我吗?”只见黑衣人缓缓掀开遮头的帽子,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竟然是县令夫人!
“你……”韩信在脑海里快速搜寻着有关眼前这个人的记忆……
“罢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你我都经历了太多变故,你一时想不起来也可以理解。”县令夫人微笑着从袍子里提出一个食盒,“牢里的伙食不好,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些饭菜,希望合你的胃口。”
“既然是故人,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多谢夫人!”韩信微笑着拱手施礼。
一旁的赵虎被饭菜的香味勾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韩信这才想起赵虎身上的伤,忙拱手对县令夫人说:“韩信厚颜,想问夫人讨要一些伤药。”
“怎么?你受伤了?”县令夫人一脸关切。
“呃……算是吧。”韩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莫不是你想给那厮讨药?”县令夫人皱眉瞥了一眼还趴在角落装睡的赵虎,面有不悦。
韩信笑而不答,只是拱手作揖。
县令夫人叹了口气:“罢了,那回头我派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多谢夫人!”韩信拱手拜谢。
“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牢里边我已经嘱咐过狱掾让他多关照你。”县令夫人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
“多谢,夫人请慢走。”韩信忙起身行礼送别。
县令夫人走到牢门口时脚步停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用她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韩信说出一句:“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
“嘿嘿!韩信,你小子艳福不浅呐!看这样子,县令夫人还是你的老相好嘞!”在角落一直趴着装睡的赵虎此时来了精神,忍不住调侃道。
“去去去,要真是老相好,那还不早把我给放了?”韩信心里并不确定这个故人到底是敌是友。
“那倒也是,诶,她做的饭菜味道咋样?也给我尝尝呗!”赵虎看着食盒中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韩信索性将食盒拿到赵虎跟前与他分享,笑着说:“你如果不怕她下毒,那就吃吧!”
“吃就吃,这么好的菜,吃完做个饱死鬼也不错啊!”赵虎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哎呀,真香!”
……
次日清晨,当韩信两人还在睡梦中时,狱掾领着几个县卒过来开门,开锁的声音将韩信惊醒。
“韩信,县令大人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县卒们迈步走进牢室。
韩信看了看对方的架势,似乎也没有留给自己拒绝的选项,只得起身。
“另外,这是大人让我们顺道带给你的。”为首的县卒递过来一个布包。
韩信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盒药膏,正散发着阵阵药香。
韩信将布包放在赵虎身旁后便跟随县卒们而去。
众人行至一处清幽雅致的别苑外,为首县卒面无表情道:“大人就在里面,你只管进去便是。”
韩信走过前院刚步入客厅,里面迎出来一个侍女:“先生请先入座用茶,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韩信在堂中一侧的客席入座,垫子松软,茶香沁人心脾。
不一会儿,从后堂走出一位身穿绛紫碎花襦裙的美丽女子,正是县令夫人。
“县令大人临时有公务要处理,特命我过来接待。昨晚上休息得可还好?”县令夫人微笑着入座。
“多谢夫人关心,乡野之人,在哪都能安睡。”韩信拱手回应。
县令夫人叹了口气:“委屈你了,我也未曾想到当年在鬼谷一别,我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韩信努力在脑海中回想有关早年为习兵法而游历四方、拜师求学的记忆……
“在下前不久遭逢意外,伤了神智,年少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惭愧……”韩信扶着额角摇头道。
“想不起来也好,有时候人记得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县令夫人边说边把玩着手臂上的镯子。
“不过目前这天下时局动荡,任何人都应早做些准备……”县令夫人用一双如水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盯着韩信。
韩信被对方看得心头一怔,拱手询问:“不知夫人所指为何?”
“不必紧张,只是想问问你对如今这世道的看法。”县令夫人淡然一笑。
“在下一介布衣,又岂敢妄论天下?夫人实在是高看在下了。”韩信摇着头摆了摆手。
“啾——!”
惊闻院外鸟嘶声,县令夫人起身走到堂前,举目望向天空中正在啄咬飞鸟的灰脸鹰,喃喃道:“我便直言了罢,近来肆虐蕲县一带的反贼已经开始向周边郡县扩张,目下战火已毗邻我们东海郡。郡尉下令各县招募士卒支援前方战场,然而招募士卒容易,县里却无人有这作战指挥之才……”
县令夫人转身看向韩信:“我知你从小便痴迷于兵书战策、阅览兵家典籍无数,后来更是遍游四方寻访兵家高人……”
县令夫人走到韩信身边坐下,一把握住他的手:“县令大人欲拜你为县兵都尉,教率淮阴之兵……”
韩信被对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赶忙起身低头拱手道:“在下学的那点皮毛不过是纸上谈兵,怎敢担此大任……”
县令夫人站起身看着韩信:“如今兵燹将至,你既知晓兵法,就不能为家乡父老挺身而出、尽一份心力?”
“这……”韩信听到这番话内心不禁有些犹豫,沉默一阵后回应道:“领兵之事非同小可,且容在下考虑些时日再给您答复……”
县令夫人叹了口气道:“也罢,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你难免疑虑,但前方战事瞬息万变,还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
“那在下先告退了。”韩信躬身行礼。
“你且去吧。”县令夫人重新坐回主人席位。
韩信转身走出别苑与在门口等候的县吏一同离去。
这时从后堂走出一位身着县府官服的青年男子,眉眼清秀,五官与县令夫人倒有几分相像。
“姐,你何必为这样一个书呆子如此费心?我自担任县尉以来,已率兵剿灭淮阴周边多处匪患,这领兵剿贼建功的差事咱们何苦要假手他人呐!”青年一脸不满。
“薄昭!你不要以为我整日深居简出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你以剿匪为名搜刮百姓敛财的事,从一开始我就一清二楚,若不是念在你我骨肉亲情的份上,我早让人押你去见郡守问罪了!”薄姬一改自己往日县令夫人的温和仪态,怒斥这个胡作非为的胞弟。
薄昭赶紧跪坐到薄姬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满脸堆笑着说:“姐~!我那不也是为了给咱们薄家积攒家底嘛!你之前不也跟我说自打这二世皇帝胡亥继位之后,大秦朝野自上而下已经是腐朽不堪、世道将乱嘛,咱们不得多准备些钱粮自保啊?”
“可你把事做得太过,惹得民怨四起,往后我们还能在这待得住吗!”薄姬皱眉驳斥道。
“姐,如今淮阴县兵各级官吏皆是我之亲信,百姓谁敢闹事?我立马带兵剿了他!”薄昭边说边挥手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薄姬用拳头捶了薄昭一下:“杀杀杀,你就知道杀,现在陈胜反贼大军将至,你给我带兵去杀一个看看?”
“那……那我可没那个能耐……”薄昭耷拉个脑袋嘟囔道。
“所以我才给你物色了这么一个领兵之才,虽说是个书呆子,但却是个精通兵法的书呆子,如果用好了他,咱们必然能借着眼下这个乱局建立起一番功业!”薄姬眼中闪烁着对未来事业的憧憬。
“姐,还是你思虑深远、手段高明啊!小弟佩服、佩服!”薄昭忙竖起大拇指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