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一路向东漫无目的的走着。
留在家中的玉琇以泪洗面,成亲这么多年,他们夫妻还是第一次这样不欢而散。
出门走了半个时辰,贾谊返回家中。
玉琇没有把贾谊关在门外,房门虚掩着,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贾谊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
玉琇看见贾谊回来,立即就扑了过去,带着哭腔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贾谊顺势抱住怀中的人,“傻瓜,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啊?好了,好了,别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玉琇抬起头看着贾谊,“那你以后别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四目相对,贾谊轻轻拭去玉琇脸上的泪滴,温声应道:“好。”
短暂的不愉快,经过一个夜晚,就全部消失了。
不论发生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
生活再不如意,但依旧满怀希望。
汉文帝六年,这是贾谊来到长沙的第三年。
冬去春来,孟春之时,日落西斜。
这一天贾谊的书房里飞进来一只鵩鸟,看起来和猫头鹰特别像,这鸟见了人也不怕,淡然自若的落在座位上。
突然间来了一只不祥之鸟,贾谊心生疑虑,开始思量这只鵩鸟为何而来。
于是贾谊打开卦书占卜,只见上面写着:野鸟入宅,主人将去。
鵩鸟似有叹息之意,目光注视贾谊,口不能言,只能扇动翅膀表达自己的来意。
贾谊见此,心情更为压抑,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悲痛伤感之际,写下一篇赋。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曰:“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请问于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兮,语予其期。“鵩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愚士系俗兮,僒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何足以疑!“
汉文帝对于叛乱之事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周勃没有叛乱,但是淮南王刘长已经准备要反叛了。
但是,刘长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朝廷发觉了。
汉文帝召刘长来长安,罢免封号,发配蜀郡,途中,刘长绝食而死。
现如今的朝廷人事变动很大,灌婴离世,周勃在遭受冤狱被释放回封地,此后安心养老。
汉文帝仍旧保持着对贾谊的欣赏之情,君臣一别已有三年之久,这三年来,他也在想念着远在长沙的贾谊。
再次看见汉文帝的诏书,贾谊喜不自胜。
终于可以回长安了。
贾谊接到诏书的时候,反复确认,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当初来长沙的时候,贾谊是心情沉重,现在要离开长沙,他的心情就畅快多了。
贾谊许久没有觉得这样轻松愉悦了。
汉文帝征召贾谊回长安的消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张苍得知贾谊不日归来的消息,他是发自内心的为贾谊高兴。
但是邓通就不高兴了。
汉文帝始终特别欣赏有才华的人,贾谊就是其中一个。
邓通是靠着什么得到汉文帝宠爱的人,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自从那次说错了话,汉文帝对邓通的兴趣就没那么大了。
从前汉文帝会花很多时间和邓通在一起玩新奇的游戏,现在不论邓通弄出多少花样来,汉文帝都提不起多大兴趣。
近几年,汉文帝更喜欢做的事情是陪自己的小儿子梁王刘揖一起玩。
梁王刘揖是年纪最小的诸侯王,年纪虽小,但是到现在为止,也做了六年的王。
父母偏爱幼子,汉文帝也是极其宠爱自己聪明伶俐的小儿子,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这次,汉文帝征召贾谊回来,也是准备让他去梁国做刘揖的太傅,从旁辅佐。
贾谊满怀期待和希望,以为自己回到长安之后能重新得到汉文帝的赏识,被委以重任,此后大展宏图,施展才华。
若是真如贾谊所预料的那样,也许未来就不会有那些令人惋惜心痛的事了。
但是这事情并不是贾谊想象中那么美好。
再次来到宣室殿,贾谊以为汉文帝会问自己对国家现状有何看法,律法如何修改以及治国良方。
可是,汉文帝想问贾谊的根本不是这些。
帝王对鬼神亦是心存敬畏。
贾谊博览群书,对事物的理解更是优于常人,所以汉文帝也就想和贾谊探讨一番鬼神之事的真谛。
三年谪居长沙的生活,磨练了贾谊的心性。
若是之前汉文帝问他这些,他必定是不愿意与君王探讨这些与国政无关的东西。
可是现在,贾谊就是再不愿意,他也不能放弃得到君主赏识的机会。
这个机会,贾谊太需要了。
怀才不遇是一种悲哀,空有一腔抱负不能施展更是悲哀。
贾谊不想再继续长沙那三年碌碌无为的生活了,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庭,还有尚未得到安稳生活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