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辟是死刑,高后元年(公元前187年),大辟之刑改为腰斩、弃市、枭首、磔。
贾谊想着这些刑罚的后果,脑海中闪过两个字——残忍。
一心不可二用,贾谊稍稍分心,贾明可就有罪受了。
贾谊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些严酷的刑罚上。
如此种种,皆会对身体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酷刑严苛,何其残酷?
若是肉刑继续施行,天下不知要有多少人深受其害。
贾谊越想越恼火,情绪激愤说了一句岂有此理,跟着右手就用力向下一拍。
擦药的时候,贾明还能勉强忍住疼,贾谊突然来这么一下,他可就忍不住了。“啊,疼疼疼,轻点轻点。”
贾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时走神,把你当成桌子了。”
好在药已经擦完了,贾明不用再接着受罪了。
贾明揉着自己的痛处,双眼哀怨的看着贾谊,“桌子也扛不住你这么拍啊,骨头都快叫你给拍碎了,公子啊,你行行好,发发善心,有点同情心行不行,你看我都多可怜了。”
“闭嘴。”贾谊可不想听着贾明无休无止的抱怨,他从钱袋里拿出两枚铜钱,是吕后二年所制的八铢钱。
贾明双眼放光,一把将钱币抓过来,“谢谢公子。”
贾谊长叹了一口气,“唉,我能想明白很多事,可我怎么就想不明白,你这见钱眼开的嘴脸是从哪学的呢?”
贾明傻笑着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牙。“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想多攒点钱娶个漂亮媳妇。”
傻人有傻福,贾谊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羡慕自己的书童可以活得那么简单纯粹。
贾谊看着贾明欢喜的样子,也露出了笑容,“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谢谢公子,公子,我明天不能陪你出去了。”贾明看着将要离开的贾谊,方才欢喜的目光变得失落。
“没事,你安心养伤,睡吧,我先走了。”贾谊拍了拍贾明的肩膀,随后离开。
来到马厩的贾谊轻抚着自己的白马,“素丹,最近三天,我不能带着你出门了,你不许闹啊,不然阿翁会不高兴的。”
白马用头蹭了蹭贾谊的手。
“乖,好了,我该走了。”贾谊又给马添了些草料才离去。
贾明不能过来伺候贾谊洗漱,府里也不会让贾谊这个公子没人照顾。
贾家也算是洛阳的大户人家,下人还是不缺的。
洗漱完毕,准备就寝的贾谊一想到明天要从家里步行出门,他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总得做点事情熬过这漫漫长夜。
方才给贾明擦药的时候,贾谊联想到肉刑对肢体摧残的残忍。
贾明受的是家里的私刑,若是官府那些审讯犯人的严酷刑罚,必是狠厉数倍。
如今所行的《汉律》多是沿袭了《秦律》,那些酷刑自然也就继续施行。
严刑酷法,并不能教化民众。
重刑之下,冤狱无数。
酷刑,是暴政的手段。
翻开《汉律》,那些文字,仿佛呈现出血淋林的画面,似乎还有悲惨的哀嚎声,许多无辜之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因为连坐二字遭受残害。
秦朝覆灭,究其缘由,严苛的酷刑也是秦朝末年民众暴动的原因之一。
始皇帝统一天下,也是秦朝先祖奋斗的结果。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秦朝灭亡,何尝不是暴政导致的?
民众不堪其苦,奋起反抗是必然的结果。
君王若无仁德,又怎能得到人民的拥戴?
治国之道,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一年前,贾谊也曾与自己的恩师张苍讨论过秦朝灭国的原因。
但那时的贾谊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入了解民众疾苦,诉说的看法大多是流于表面,而没有究其本质。
今日再度想起来,贾谊也就有了认真探求的意愿。
秦始皇能统一六国,不是他一人之功,是先祖们共同奋斗的结果。
秦孝公时,占据函谷关和崤山的有利地势,还有商鞅辅佐,对内变更改革法度,发展农耕和纺织业,训练士兵,修造用来防守和进攻的武器。
对外则是使用连衡战略,挑起争端,诸侯之间自相残杀。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国轻而易举就占据黄河以西的土地。
秦孝公之后,他的后代子孙承继基业,沿袭前朝策略,南取汉中,西取巴蜀,以虎狼之势吞并土地。
如此威势,令人生畏。
诸侯结盟,约定共同举兵削弱秦国。
九国之师,百万大军,并未攻占函谷关,反而是秦国不费一兵一卒,令天下诸侯望而却步。
秦国依据这有利的形势获得土地,还得到其他国家的臣服。
秦孝文王,秦庄襄王在位时间短暂,天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
到了秦始皇这一代,他消灭了诸侯国,统一天下,威震四海,以严酷的刑罚奴役百姓。
南取百越之地,修筑长城,保卫边境,击退匈奴。
废弃先王之道,焚毁诸子百家著作,使天下百姓变得愚昧无知。
贾谊想到这里,他决定将自己的想法用文字陈述出来。
可是今天不太凑巧,房间里没有空白的竹简了。
贾谊倒也不是不能去书房写,但是出去的话,从他的房间到书房的路,中途会经过贾回的房间。
贾回耳力敏锐,稍微有点声音就会醒来,贾谊可不想打搅父亲睡觉。
亥时过半,也是时候该休息了,贾谊想着明日去郡守府里写也是一样的,所以就上床睡觉了。
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今天吃过早饭的贾谊,就不能和往常一样骑着马出门了。
临出门之前,贾谊去看了一眼贾明,叮嘱他好好养伤,随后便离开了。
往日都是骑马到郡守府,今天走路过来,贾谊脸上的表情很容易能让人看出来他是心情不好。
郡守府门口的两个衙役瞧见贾谊到了,立即和他打招呼。
“功曹大人。”
“二位差官大哥早。”贾谊微笑着回礼。
平常都是瞧见贾谊骑马来郡守府,今天这人是走着来的,也就不免多问一句。“功曹大人怎么没骑马过来啊?”
这个问题,贾谊早就料到会有人问。
怎么回答呢?
肯定是不能如实相告跟人家说自己是被父亲罚了。
也不能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回答一句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