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常常会回忆起今天下午郭汜对我说过的话。

　　“人生最快意的事，莫过于喝最烈的酒，上最野的马。”

　　那时，他的脸上透着一股英雄豪杰的快意恩仇。

　　而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前出现的画面是赵子龙银枪白马，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我比较喜欢赵云，所以我帮他脑补了一些事情。比如，郭汜和子龙兄双骑并辔纵马，两人携手天涯。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一直以为郭汜这里说的上是一个形容词，毕竟这话经常有人说，结果他亲自向我证明了这是一个动词。

　　然后这句话就时时环绕在我耳边，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我有点想和子龙道歉一下，但其实他应该不知道我曾经把他和郭汜联想到了一起，所以，我没地方可以道歉。

　　当时我看到了那匹在郭汜身下不断挣扎哀嚎的小黄马，这种画风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所以我移开了我的目光，顺便悄声嘱咐了一下我旁边的侍卫，以后务必要让他离我的赤兔马远一点。

　　“咱们西凉男儿，就应该如此豪迈。”

　　郭汜收拾着衣服仰天大笑，他的笑声粗犷中蕴含着豪迈。如果不是刚刚看过他的精彩表演，我一定会以为他是刚刚打了一场大战得胜回朝。

　　我偷偷地鄙视了一下他，你的人和你的豪迈差别有点大啊哥们。

　　那么，如果这种时候不应该如此豪迈，那什么样的情况才配得上这种豪迈呢？

　　我想了一会，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只猴子举着金箍棒豪情万丈。

　　“对对……”

　　这货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得力手下，为了避免太过冷场，我只好哼哼了两声，然后瞟了一眼旁边的李傕。

　　我注意到了一点小小的不同，在郭汜大展雄威的时候，所有的西凉男儿或是面淡如水看着，或是摇旗呐喊津津乐道，但李傕露出的是不以为然。

　　那是无言的轻视。

　　但也有可能是羡慕中带着嫉妒，然后用尽全力表现出他的不屑一顾。

　　“李将军，你怎么看？”

　　李傕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马鞭在我眼前甩了一甩。

　　我只得勒马退了一步，一面回忆着我刚刚说的这句台词似乎很耳熟一面腹诽，喂，好歹我现在是朝廷大将军，是你的顶头上司，也是带你们从西凉走出来见识天下的天纵英才，你能不能先给我个谄媚的表情？另外你甩马鞭的时候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

　　“才半柱香的时间，不值一提，若是我，这匹马三天站不起来。”

　　我伏下身轻轻的拍着马腿，这完全是无事找事，我只是用拍马腿这个小动作掩饰一下我的心理活动。真不知道董卓这厮以前是怎么带兵的，别人的是虎狼之兵，他居然带出了一群虎狼之将，对，就是字面意思的那个虎狼。

　　不错，我现在就是董卓，三国时那个废了少帝刘辨，为貂蝉和吕布打得头破血流的董卓。

　　但我不是很确定，我究竟是不是就是董卓，或者明白一点说，我究竟是不是就一直是董卓，毕竟不久前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何进何大将军。

　　趁他们在检查小黄马状况的时候，我稍稍回忆了一下不久前的事，我曾经是一个程序员，我精通四种程序语言，我可以只用三个星期的时间就编出一个黑白画面的俄罗斯方块。

　　当然，如果有人喜欢彩色的，我也可以给它画上彩虹色，不过得加钱。

　　作为一个已经毕业三年，却已经有不少于十家公司996经验的程序狗，我一向对每一份工作极其用心，老板说996我就996，非要007也行，我可以视厂为家，毕竟现在租房子也很贵的。好吧，所谓的“现在”已经是曾经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深夜，我加班正开心，忽然间很想看书，特别是纸质书。我端着放了三袋免费咖啡的杯子环顾公司，发现大部分人都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片，对于我这种除了写程序就是遐想未来的人来说，这些内容我一向不屑一顾；于是，我悄悄的打印了一套《寻秦记》，厚厚的一叠A4纸塞在我的包里沉甸甸的。嗯，这个打印机质量挺不错的，尤其是在速度和静音方面。

　　当天晚上我看书的时候有些后悔，公司里有订书机的，我应该带一个过来，否则也不至于仅仅十分钟的时间，我就完全弄乱了所有页码。

　　我原本是抱着研究的态度想看看项少龙是怎么在战国纵横的，这里的纵横有很多个意思，包括了一般意义上的纵横和我有点不好意思提到的隐藏引申义。

　　但看书的时候我完全忘了我到底要看什么，另外，其实我也没看多少页，因为我忘记加页码了。

　　而一觉醒来以后，我就变成了大将军何进，我在懵逼了三天之后，终于弄清楚，这不是梦，也不是误入了哪个剧组，我也可以确定这不是我的某一个朋友对我的一个恶作剧，话说我也没有有这种能力的朋友。

　　我当了三天的何大将军，现在想起来挺可惜的，那几天也没干什么事，光顾着想事情去了，直到某一天我手下一堆将军拥着我或者说推着我牵着我的马把我带到宫殿前，我还在想我奇奇怪怪的心事，紧跟着我进了宫殿，突然间我眼前一黑，就像坐久了突然站起来看一下我前面不远处心仪的美女的背影，然后有些头晕的那种。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我就成了董卓。

　　然后我又想了几天的心事，而这几天我准备真诚地面对一个问题，我可能穿越了，至于为什么以及如何等等，那些都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我确认了一件事，这是三国，毕竟我读过书。我知道董卓肯定是要完蛋的，但我现在是董卓。我又在想，我穿越到这里，究竟是见证了这段历史，还是我协助成就了这一段历史，还是我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改变了历史？

　　“将军……将军？”

　　我有些恍惚了，这哥们声音又太小，虽然很恭谨，但声音的确是太小了。我觉得他说大声点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我从前常被老板吼，吼着吼着也就习惯了，你声音那么小我还真不敢确定是不是在和我说话。

　　“是李儒啊，怎么了？”

　　我应该称他的字或者官职名称也行，但我读书读的有点少，我两个都不知道，我的穿越是半成品，没什么光环也没继承这货的记忆，将就着就这样吧，毕竟现在我最大，我可以把这直接称呼别人姓名的方式当做我的风格。

　　而且，大家也会一致觉得，其实董老贼不怎么尊重别人称呼这种事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事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可去你的吧，我当董卓才几天，我能记住你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怎么知道董贼跟你说过什么？

　　“哦，我跟你说过的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事是哪个事？如果是和马有关的，那我们暂时先不提。”

　　看得出来李儒被我噎了一口气，等有机会我一定要找人证实一下，所谓西凉男儿和马的关系是只有西凉男儿如此，还是天下本就如此。或者说，这可能只是李傕郭汜的个人爱好，出于某种不可预测的心理，他们故意要让别人以为西凉人就是这样，以便掩盖他们常常宣诸于众的嗜好。

　　“废帝。”

　　这货的声音这次更小了，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不过我是听见了。但他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一个词，獐头鼠目。我有点感慨，历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我创造了历史。

　　我应该是高兴呢还是自豪？

　　但反过来想想，即便我无所事事一事无成，我同样也创造了属于我的历史。那我是应该沮丧呢还是难过？

　　“汉献帝其实挺不错的……”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对三国不是那么熟，我肯定说错了，不过你也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

　　“汉献帝？”

　　嗯……等我想想，汉献帝似乎不是我废的，另外献帝这个词应该是等他死了才有的名号，我现在说出来未免有点提前了。但其实也有可能有人记下了我说的话，过个若干年后，等献帝需要这个词的时候，某些人商量了一下，虽然这是董贼提出来的，但没必要因为是我提出来的所以就一定要反对，我们要辩证的看问题。

　　“就是那个……那个谁……现在皇帝是谁来着？”

　　李儒悄悄看了一眼小黄马，它倒是挣扎着爬起来了，看来郭汜兄的战斗力要逊李傕一筹。李儒大概以为我是在回味刚才的过程，只能是回味而不会是震惊。同是西凉人，我不可能震惊的，即便李傕郭汜放了谣言，说这只是他们专属的爱好，而且以前从未有人见过，但我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可能惊异于这点小场面。

　　但是除了回味之外还可能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我在心里偷偷的对比我和他们的战斗力。

　　我觉得李儒这等心理不正常之辈一定会对我的行为习惯产生遐想。于是他默认了这一个事实，为了方便他展示他的计划，他只好看着小黄马跑着离开了才又重新开口。

　　“当今天子乃是刘辨，我们废了他，然后拥立陈留王，这样我们就有了拥立之功……”

　　好主意，这有点像腾讯起飞之前我入了股，若干年后，我就可以靠着当初省下的给了老马的早点钱的红利一直混吃等死。

　　嗯，我认识的有两个老马，也不一定非要是腾讯的，另外一个老马也可以。

　　“等一下，陈留王是不是叫刘协来着？”

　　这是很明显的事，而且我以前应该和他聊过这个事，当然，是以董卓匹夫的身份。在李儒的记忆中，我的记性应该没有那么差。

　　李儒又想去看那匹小黄马，但那匹马很明显已经跑远了，他只好看了一眼我现在骑的这匹，我怀疑他会特别注意一下我的手或者其它我和马有接触的部位。他很失望，我现在很正常，他会很疑惑，因为我现在真的很正常。

　　这很奇怪，他会想，按我的推理，你现在应该不正常才对。但是他会进一步的推想，按他的推理，我现在的确应该有点不正常的行为，但正因为我现在确实会有一些不正常的行为，所以我特别做了伪装，比如，我的袍子就比别人的长了一点，还宽了一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李儒可能会觉得，他是心怀天下的人，我个人的点点爱好他不应该过度关注，毕竟这其实影响不了什么。

　　“是。”

　　他的声音一直很小，这让我很不高兴，我可以理解你为了避免消息外传所以一直很小声。但这里是郊区啊喂，周边都是我的兄弟，不，都是我的手下。你用不着低到我都快听不到了吧。

　　“将军摆一宴席，召集百官前来赴宴，然后提出废帝，看看众人谁反对谁赞同，咱们也好应对。”

　　我憋着笑，谁反对谁赞同，你说的很认真，但我想到的是一个沙雕画面。慢着，我记得董卓最后是太师相国啊，怎么你叫我将军？嗯，也许是废帝之后我就成了相国。一个名称而已，这并不能改变我有或者没有实力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