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履,当下也称草履者为不借,称呼很是文雅,昔日文帝就以“履不借以视朝”,宋代《五总志》云:“不借者,草履也,谓其所用,人人均有,不待假借,故名不借。”一时间,王公贵族,乃至寻常庶民纷纷效仿,可谓形成时尚,而不借之名,则被传的天下知名。一双合适的不借,大概能卖到五六钱五铢。草席乃当季之物,凡适逢夏秋,寻常百姓家中常备。
当然,想要编织出结实耐用的不借及草席来,材料倒不是关键,一般来说,编织之材都取自田野之间,草席要用到芦苇,不借则使用麻绳、谷草等,亦或是用麻制作,寻常人家基本都会在秋收之后,将谷草备下,以作编织之用。
“这些日子,河岸芦苇等都被乡邻采摘干净,幸得早去,这才摘得这些回来,积攒多些,就可多编织些不借草席来,市集价钱也比较高,还有就是除了谷草编织,还得用到麻,这样编织的草鞋质量上成,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就会买。”
刘备在一旁仔细听着,随后便跟随阿母一同编织,刘母出身涿县大户,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嫁到刘氏后虽然日子尚显清贫,倒算是过得去,只是之前刘弘生病及丧葬所需钱财,加之供刘备拜师,日子逐渐艰难,刘母不得不靠着织席贩履维持家用,随同里媪妇,学习不少编织技艺。
刘母道:“大郎,你这手艺哪里学来的,莫非也是卢儒教的?”刘备心下暗道:“刚才太过用力,竟然将以前的技艺都展现出来。”于是他打算编些故事糊弄过去:“阿母,技艺都是之前跟随卢师时,恰好遇见一善于编织的老者,那人手法娴熟,技艺很是高超。”
刘母哦了一声,在想原以为同里的媪妇们技艺已经很高了,没想到这世上高超还是很多,以后要多多学习。刘母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学他编织,刘备有些不知所措,技艺都是阿母教给他,现在反倒是阿母学他了。
过了半刻,刘姬回来了,看到刘备也在,询问道:“阿弟今日省亲?”刘备摇了摇道:“不曾,卢师被公车征辟,前往雒阳为博士,这才选择返乡,以后随阿翁在族学读书,阿母让我学习编织以后好帮衬家里,阿姊听说汝要出阁了。”
刘姬道:“嗯,萧氏只是来纳采,还未定下吉日,到时自会举行仪式,不过那时还需要阿翁去一趟琅琊,阿母还有阿弟也要过去。萧氏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但家学渊源,世代习儒,且萧父在朝任五经博士,虽比不得阿翁曾经的六百石县令,但至少也是官身。”
过了一会,刘母就拉着刘姬,前往庖厨忙活饭食,民间不像豪族大户一日三餐,基本都为早食与晚食。早食一般在巳时用,至于黄昏酉时,进行晚食,晚食一般是正餐,菜色丰盛,大户都推崇分餐而食,庶民没有那么多讲究,都是一家人聚餐而食。
室外晚霞密布,却是黄昏。屋内阿翁诵读声传到耳边,刘备编织速度加快了些。
半刻后,庖厨内传出迷人的香气,那是饭菜气息。大翁从书房走出,前往院内。刘备这时也放下手中编织,跟着大翁来到庭院内,天边晚霞密布,已是黄昏,云彩绚丽华美,落日余晖将云彩染成了各种色彩,也染红了半个天际,刹那间天上地下共处一色,美丽且短暂,这便是夕阳,也如同这汉家江山,没有往日荣光,只留余晖而已。
半晌,大翁似乎吟诵起《长歌行》,但念到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时,不禁一声轻叹,这句固然是感叹暮秋,但其中真正叙述还是人生,不仅叹息年华将去,又感叹汉家天下不远了。“这天下就如同夕阳般,绚丽多彩而短暂,大翁是老了,今后要靠玄德了。”
刘备答道:“孙儿以为天下事首在人心,昔日光武中兴,靠的是王莽篡政后弊政众多,而使天下纷乱,民心普遍思汉,而今却是汉家气衰,人心散乱,天下苦汉久矣,若民心不在,即便朝野诸公再努力,也无能为矣。”
“吾孙所见正合大翁之意,只是朝廷诸公此刻最担忧还是党锢之祸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以及接下来党人四处逃亡,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过了半刻,厅堂内传来刘母的声音,晚食的时间到了,菜肴颇为丰盛,涞水的鲜鱼、家养的鸡鸭,还有菜蔬,不少都是刘备爱吃的菜,刘母固然教儿用力,但同时又十分疼爱,对于刘备来说,阿母的严厉从来都是装的,她从来都是慈母,却在大人去世后,扮演了严母的责任,这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刘备少时就懂得阿母,毕竟两世为人,带给刘备不仅仅是责任。
晚饭后,刘备让阿母回房休息,自己一人承担所有工作,从清洁庖厨到编织,再到清扫大堂。对于一个英雄来说,报国的同时,其实很多时候对于家人有很多难以补偿的愧疚,他可以选择忘记,但内心永远有一个伤疤隐藏在不知名的角落内。
刘备洗漱后,走进内室,撑起窗,坐在书案前点起灯,看着窗外的夜色,皎洁的月光下,四下一片寂静,随后捧起书简,认真看着书。他用这样的方式,努力提高着自己的学识,或许这样才能让躁动的内心真正平复。
直到夜半子时,刘备这才放下书简,打了哈欠,揉了揉眼睛,这时窗外已经是彻底黑透了,看不见一丝亮光,四下只有皎洁的月亮还在释放着光芒,这时的人患夜盲症太多,大多因为营养不良所至。
刘备吹灭灯火,倒在榻上,进入梦乡,而门外,一直都在的刘母见大郎熄灯,这才放心回房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