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贵族最后的傲骨
按道理说,田横这个条件不显山不漏水,是高难度问题,真的很难选。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失去另一个。
按照常人的想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亲近的。
也就是说,选择功臣。毕竟,刘邦的天下都是这些人给他打下的,怎么能为了一个旧贵族,委屈功臣。
对于别人来说,很难选。但,难不住刘邦。
贵族出生的人,考虑问题,要复杂些,也简单些。只要对自己有利,就选择谁。但,对于平民出生的刘邦而言,并不复杂。
刘邦解决问题,不会按常规出牌,只有一点:争取利益最大化。
刘邦爱分析问题,也懂得分清主次,抓主要矛盾。
当务之急,刘邦要做的事是安定齐地,稳定江山社稷,解决田横等为首代表齐国的旧势力。
只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牺牲点功臣的利益,他也不在乎。毕竟,反项,为了拉拢陈馀。刘邦不惜做了这样一件事:杀了一个和张耳很相似的人,满足陈馀杀张耳才出兵的条件。
也可以说,刘邦出生平民,讲究务实,不贪图虚名,也肯放下身段。
田横要什么,刘邦给。
田横怕什么,刘邦替他解决。
刘邦为了表明诚意,先召来郦商,态度强硬,说了这样一段话:齐王田横将要到京,谁要敢动一下他的随从人员,立刻满门抄斩!
简单说,刘邦告诉郦商,你哥的事,我记得。但,现在我要干大事,你别乱来。
你乱来,别怪我翻脸无情。
至于,郦商是什么态度,史料没有记载。通过脑补一下,不满的情绪定是有的。
但,刘邦态度很强硬,郦商要有眼力劲。报仇这件事,要暂时缓缓。毕竟,刘邦先打了招呼,他要懂事。
当然,刘邦不可能这样对待大功臣,他有威,也会有恩。
恩威并施,才能更好管理下面的人,安抚下面人的情绪。
从后来的历史告诉我们,刘邦镇住了郦商。郦商是聪明人,也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与刘邦闹得不愉快。
安抚好郦商后,刘邦又做了一件事:又派使者拿着符节把他下诏指示郦商的情况一起告知田横。
刘邦还附送了一句话: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
简单说,刘邦告诉田横,你提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你担心郦商对你报复,我替你解决了。
你来,大者,可封王;小者,可封侯。
我对你隆恩浩荡,诚意十足,你不会不来吧!
接着,刘邦不给田横选择的余地:要他必须来。
故而,刘邦也表达了一个强硬态度:不来,且举兵加诛焉。
刘邦意思很明确,你想留守海岛,当个平民,我不答应。
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也该知好歹。你若不给我面子,别怪我翻脸。
田横给刘邦出了一个难题,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又给了他一个难题。
以前,刘邦不好选;
现在,田横不好选。
刘邦多次表明诚意,田横也要表明诚意。
刘邦做这么多事,只有一个态度:来,还是不来。
你来,我封王侯。你不来,平民我都不让你当。
可以说,刘邦打出了漂亮的反击。
面对刘邦给出二选一的答案,田横没有多余选择,只能去。
这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田横已经答应投降刘邦,为什么又选择自杀?
来看看,太史公留下的这段话。
田横带着两个门客,从海岛向西前往洛阳。田横来到一个叫尸乡(刘邦曾在这里大破赵贲军)的地方,停下来不走了。
随后,田横对汉使说了一句话:作为人臣拜见天子,为了表示尊重,应该洗个澡,换一件新衣服。
田横提出的条件,在情理之中,汉使也没觉得不对。毕竟,田横选择臣服刘邦,路上也没有其他反应。
田横住了下来,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没有睡觉,与门客推心置腹,说了一番心里话。
他先表达了一个耻辱。
他和刘邦都是称王,刘邦为汉王,田横为齐王。如今,刘邦成为大汉天子,主导新秩序。他,国破家亡,成为亡国奴。
这种落差,让田横心里极度不平衡。毕竟,田横出生贵族,刘邦是平民。一向高傲的田横,反而想听刘邦的。
田横有了一个反应:莫大耻辱。
也可以说,田横觉得低刘邦一等,太丢脸。
北面称臣侍奉,更让田横觉得没有脸面。对于出生贵族的人而言,颜面比生命更重要。这也是贵族精神。
田横又说了另一个屈辱:他烹杀郦食其,再与他的弟弟来并肩侍奉刘邦。纵然郦商害怕皇帝的诏命,不敢动他。他心里这一关,也过不去。
简单说,侍奉刘邦,奇耻大辱。
与郦商同殿为臣,也是耻辱。
随后,田横又说了一句:刘邦召我来京的原因,不过是想见一下我的面貌罢了。
这句话,也表明了另外一层含义,刘邦召他入京不是想要给他高官厚禄,善待他。而是刘邦想要以胜利者姿态嘲讽他。进而,说明了另外一个现象:他活着,刘邦对他不放心。
与其受辱去死,还不如带着傲骨去死。
人虽死,魂长流,精神常在。
田横心意已决,做了一个决定:我不会去见刘邦,你们把我的头送去。
田横说完,挥剑自刎。就这样,田氏三兄弟最后一个王,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历史舞台。
其两位门客,捧着田横脑袋,前往洛阳。田横留在世间遗言,他们会替他完成。
按照刘邦设想的剧情那样,不久就会见到田横。可,刘邦怎么也没想到,他见到了田横的脑袋。
刘邦说了这样一段话: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
刘邦表情很丰富,为之流涕,拜其二客为都尉,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
田横是刘邦潜藏的对手,但,这个对手,宁可死,也不愿臣服。这样的对手,值得尊敬。毕竟,田氏三兄弟做的那些事,也是豪杰,是大英雄。
为了宣扬大汉王朝新气度,刘邦又做了一件事:厚赏田横门客为都尉。
又让刘邦没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门客不贪念富贵,选择自杀,追随田横。(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刭,下从之。)
还有一件事,更让刘邦大惊:当留守海岛五百多人,听闻田横已死。这些人,也不降刘邦,跳海殉节。
田横之死,不仅留下了一个流传千年的故事:田横五百壮士。
还留下了一种精神:宁死不屈。
对于田横选择死,有两种观点:
1.守护贵族最后的傲骨:同为王,反称臣,受不了奇耻大辱。
2.用自己的死,保存其他人的生: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不想因为自己,让更多的人为他而死。
舍生取义,这就是孟子写的《鱼我所欲也》: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义。舍生而取义。
田横用自己的方式,守卫了贵族最后的傲骨,也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了历史大舞台。那么,田横死了,谁会成为刘邦下一个清理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