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玗笑道:“何止《素问》,我还懂《灵枢》呢。”
义姁激动地一把抓住韩玗的胳膊:“你可知道五志生克?”
韩玗道:“你是说恐、喜、悲、怒、思?”
义姁声调猛地升高,指甲都快嵌进韩玗胳膊的肉里,喊道:“你知道!你真的知道?”
“疼,疼……”韩玗口中嘶嘶吸着凉气:“你轻点。”
“五志如何相克?”义姁平复了一下情绪,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还不简单,这题我背过。”韩玗气定神闲地说道:“恐克喜,喜克悲,悲克怒,怒克思,思克恐。”
“你可知……”
韩玗正要阐开讲述,义姁打断道:“怒为何可以克思?”
韩孺看到这边的异样,赶过来查看:“怎么了?你把义姁大夫怎么了?”
从激动情绪中恢复,义姁发现自己失态,撒开双手,理了理头发,说道:“没……没什么,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玗公子。”
韩孺道:“人家大夫问你话呢,你赶快告诉人家。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欠揍啊!”
韩玗苦笑道:“我说了……”
韩孺看了一眼义姁,又看了一眼韩玗,仿佛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你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那个……”韩玗小声道:“我也要去休息了。”
义姁道:“你还没告诉我,怒为何可以克思呢。”
方才在宴席上无聊,义姁不知不觉地喝了不少闷酒,现在有些上头,又有些兴奋,少了一些少女的矜持。
这样的爽朗,落在韩玗的眼里毫无违和感,反而有一种现代的亲切感。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灵枢》和《素问》,是中医的理论根本,两本书合起来,叫做《黄帝内经》。
这是一套完整的论证体系,以阴阳五行的相生相克展开,阐述人体的运行规律,哪里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
“我送你回房,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义姁说得斩钉截铁。
韩玗:“……”
卧室很大,一张床比现代的卧室都大。
卧室旁边的空地更大,比现代一套房子都大。
在一张案几上,摆着果干和果浆,点着两盏油灯,韩玗跟义姁一人坐了一边。
不知义姁怎么想,反正韩玗是心旌摇曳,差点不能自已。
“快说!”
看到义姁反常的模样,韩玗问道:“你是不是家中有人生病?”
义姁道:“别管那么多,你快说!”
韩玗大致猜了个差不多,反而抱着双臂,微笑道:“那我要是不说呢?”
义姁嘴唇动了动,身体前倾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紧接着,两行泪从脸上滑下:“你不说,我就死在这里!”
“使不得,使不得!”刘兰芝的故事就在这个时代,知道到古代女子的刚烈,韩玗不敢托大,赶紧收起轻浮的做派,说道:“怒归肝木,思归脾土。过思伤脾,过怒伤肝。脾若过若,则人后天之气不足,须降降肝火,给脾以恢复的空间。”
“《素问》怎么说?”义姁一抬手,擦掉了眼泪问道。
“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及怒克思、思克恐、恐克喜、喜克悲、悲克怒。”韩玗背书一般说了一遍。
见义姁在思考,韩玗又道:“气结须泄,而泄气,莫有过于发肝火者。”
义姁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还没有拐过这个弯来。
韩玗道:“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话说有一妇人,不知为何郁郁寡欢,彻夜失眠,附近的大夫请遍了都看不好,反而病情越来越重。”
韩玗一停顿,义姁插道:“心病还须心治,不知妇人为何郁郁,怎能治病?”
“可不就是么!”韩玗一拍大腿,进入了说书模式:“可是这妇人不张口,谁也不知道她为何郁郁。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张子和的大夫。张大夫说:‘心病还须心治。’那丈夫说:‘可是家贤不开口,如之奈何?’张大夫说:‘老夫既然敢说这话,就肯定有办法。不过你得听我的吩咐。’作丈夫的心疼妻子,苦苦求医多年未果,只好依了张大夫。”
义姁身子前倾,问道:“他用的可是怒克思之理?”
“咦?你好聪明,这都知道。”韩玗顺手拍了一记马屁,说道:“丈夫回家后,对妻子说自己请了个好大夫。但是大夫脾气有点古怪,一定要陪着他好吃好喝,玩痛快了才肯看病。那妇人是既好奇,又无奈,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张大夫跟妇人的丈夫是大吃大喝,每天醉生梦死,将家里的酒肉吃了个精光。着急之下,妇人去催丈夫,丈夫去催大夫,张大夫便说休息一夜,第二天给妇人看病。”
“你猜第二天怎地?”
义姁道:“第二天?想必是那个张大夫跑了吧,把那个妇人给气好了?”
韩玗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那张大夫不仅跑了,还连夜把妇人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噗……”义姁捂着嘴巴一笑,道:“这张大夫也太缺德了吧。”
韩玗道:“要么说是名医呢!就说这妇人,气得是五雷轰顶,站在大门口,直直从早上骂到了晚上,骂得嗓子都哑了才肯罢休。
骂了一天,又累又饿,回到家喝了口水,倒头就睡。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骂那个张大夫。
骂了这么三四天,病就好了。”韩玗也说得口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对自己讲的这个故事很满意,对这个故事产生的效果也很满意。
义姁两手托着腮帮子,说道:“这法子说来容易,但是想将人气成那个样子,也不是件容易事。”
“要不说是名医呢,自然有他的非常手段。”韩玗道。
义姁好奇道:“这张子和是哪门哪派的大夫?我怎地没听说过?”
韩玗道:“我也是听家中长辈说的,想必是我韩国的御医吧。”
张子和是金代的大夫,光荣事迹被韩玗提前了一千多年讲了出来,绝对是先进的医疗理念。韩玗把他安在了自己曾经阔过的祖上身边,小小地装了一把。反正王室多秘辛,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多的是,不差这一个。
义姁鼻子一皱,嘲道:“得意什么呀,还不是二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