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亮,韩睿将鹿茸换来的金块儿带上,就下了山。
隆城虽然也在隆县内,但路程并不算近,离着几十里,还有几段不短的山路。
而在这道路交通极其不发达,出门靠走、通讯靠吼得时代,这几十里路怎么都是要走个小半天的——
又不是朝着隆县一直走就行,要沿着路,更何况还要翻山而过。
路也不是径直通向隆县的,自然是九曲十八弯。
来回就是将近一个白昼。
这么说来,自己少说也要出门好几日,自然是要给老爹说一声,免得他担心自己。
这也是注重孝道的汉室对于个人道德的要求:父母在,不远游。
非要出门,起码也得让父母知道。
“老爹也不知道在叶家干些什么,好几天没回家了。”
思考着,就来到叶家门口。
院内,叶少儿正给父亲和韩毅准备朝食——两碗粟米粥。
见到未婚夫走进院内,小脸刷的一红,只低头淘弄着那早已洗净的粟米。
惹得韩睿也难得的老脸一红,上一世连恋爱都没谈过呢,这一世就快要结婚了!
只不过,未婚妻才十二岁···
暂时将罪恶感放到一边,韩睿转移话题般问道:“少儿,爹呢?”
叶少儿微微抬起烫的发红的脸,朝屋里努了努嘴。
韩睿摸了摸鼻子,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自己,就走进屋内。
老爹和叶伯正坐在榻上,端着碗,喝着茶汤。
交谈间,说到什么开心事,还不时呵笑着。
韩睿自然能猜出那开心事是什么,左右不过自己和叶少儿的亲事···
不正经得跟叶正打了声招呼,在父亲发火前赶紧说出,自己要去一趟隆城的打算。
待等老爹询问缘由,韩睿便将整个事情,从任桓欲要从自家征役,到“侥幸”捡到鹿茸并卖出去的经过娓娓道来。
自然没有说钱仁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汉室男儿,有仇自报!
被人欺负了就回家跟老爹哭鼻子,那是会被人鄙视的。
也不符合韩睿的性格。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块金子,掰开,拿了大概足够缴纳贱更钱的量,剩下的上交。
一旁的叶正听着,不住地点头,心想:“真是孝顺啊~又机灵、能干。”
只觉得将女儿托付给韩睿,真是正确无比。
言毕,韩睿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爹,心里忐忑不安。
记忆中的原主从没出过这顾李原,这应该是父亲第一次被“自己”禀告要出远门了。
韩毅听完儿子这几日的经历,那满脸胡茬的脸微微笑起。
双眼微红,感慨得道:“睿儿长大啦~成大丈夫了!去吧,记得回来时,给你叶伯和妹子带些物什。”
韩睿自是躬身应诺,便转身走出屋子。
刚出门,就看到未婚妻端着两碗粥,站在门口,一副偷听被揭穿的尴尬模样。
被可爱的未婚妻逗笑,忍住笑意道:“少儿可要大兄带什么东西回来啊?”
叶少儿的脸色瞬间就从尴尬转为欢喜:“少儿想吃荷叶鸡!”
这时的她才像一个小女孩儿,真正的自己。
爱怜的摸着未婚妻的秀发,韩睿轻声道:“好~大兄给你带,不过少儿要听话,要看顾好叶伯和父亲。”
小丫头一下就急了:“少儿一向很懂事的!一直都很听话!”
惹得韩睿又是一阵姨母笑。
说完,看着韩睿真的要走了,小姑娘这才感到不舍。
嘱咐着:“大兄一路小心啊,带着佩剑,碰上什么歹人,也好防身。”一脸的含情脉脉。
笑着应下,韩睿走出门,踏上前往隆城的道路。
·
路上搭了一段顺路商家的便车,韩睿于午时前后到达隆城。
于典当铺将金子换成铜钱,扛着满满一袋子、大概一千五百钱,韩睿问了路,便向着县衙走去。
沿途路过一家肉铺,想起自己前时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
真要扛着一片猪肉上县衙,固然很爽,也能好好恶心一下那任桓。
但,这么明显的挑衅,必然会让县衙颜面扫地。
害zhengfu丢失颜面?
他还想多活两天呢——
在汉室,地方官对犯人是有处决权的!
万一惹得县令不痛快,觉得丢了面子,随时能要了自己的命!
顶多死后给郡衙打个报告,给自己安上个大不敬的罪名。
亦或以自己不敬公堂为由,打自己几十棍子。
执刑的衙役不高兴或者太高兴,自己就“受刑不过”,不治身亡了。
只能说,在汉室地方,判处真的很唯心。
···
来到目的地,一股威武厚重的气势扑面而来。
抬头望去,略显破旧的大门之上挂着牌匾:隆城县衙。
跟门房道明了来意①,便在指引下来到司曹②办公之地。
那司曹惊讶于自己对律法的通透,欣喜的问道:“君可是习申商之言③?”
看来是个法家官吏了。
得到韩睿否定的回答,却根本不信一个猎户之子能熟知律法。
搞不懂韩睿“隐藏身份”的动机,便将其归类为有难言之隐一类。
明智的不再提,欣赏的看着韩睿,道:“鄙人张直,吾师乃今时法家之共师、故御史大夫晁错晁公之恩师,张恢张子是也。君若来日想习法家,自可来找吾。”
眼前的年轻人看着甚至还没及冠,就知道冷僻的“许民贱更令”,想来是对汉律烂熟于心的,这样的人才可不能错过。
自去年,晁御史在吴楚治乱中被腰斩弃市,法家就有些群龙无首了。
虽然廷尉赵禹算是稳住了局面,但终究资历太浅,撑不起场面。
如今的法家内部,人心动荡,越发的青黄不接了,正是需要人才之际。
韩睿自是连声应诺,暗暗记下这司曹的名字——
官面上有人,怎么都没坏处。
张司曹这才想起正事,翻出卷宗,告诉韩睿,这次徭役为二十日,需缴纳贱更钱六百钱。
韩睿道了声谢,赶忙将袋中钱取出,约莫留下三分之一,便将剩下的都推给张司曹。
——汉室官场,贿赂、孝敬,都成一种常态了。
宫中太监甚至敢公然收取贿赂,给大臣通风报信!
看着眼前根本不止六百枚的铜钱,张直眼角含笑:小小年纪就懂人情世故,不错。
数出六百钱,不多不少,便义正言辞道:“吾等法家拂士,唯富国强兵,致君尧舜上。怎能行这腌臜之事?”说着将多出来的钱退给韩睿。
韩睿略惊讶于眼前司曹的清廉,便拱手致歉:“公所言甚是,吾孟浪了···”
等韩睿告辞离去,张直就拿出一卷空竹筒,开始给父亲写信。
他想要问问父亲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意见。
张恢,不只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父亲。
要是收了那昧心钱,让老爹知道,只怕是要活生生打死自己。
再者说,他家境殷实,也不缺那几百枚铜钱。
来这穷乡僻壤,也只是父亲要自己锻炼一下,熬些资历而已。
县衙外,了事的韩睿只觉得神清气爽。
“总算是躲过一件祸事了。”
PS:1.电视剧中苦主敲鼓,县令升堂,冲天“威武”声的画面,其实都是假的,更别提民众围观了。实际情况是,有事跟门房说明来意,再有具体的官吏负责解决,县令只管统筹规划。
2.司曹:汉室县级单位的司法官,主要掌控刑事诉讼及与法律相关的事情。
3.申商之言:申指申不害,商指商君,均是法家巨头。一般是法家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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