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崇祯裁驿汰军
自从十五世纪以来,一直流传着一首民谣,民谣唱道:少了一枚马掌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失去了一匹战马。失去了一匹战马,打败了一场战役。打败了一场战役,毁掉了一个国王。这首听起来有些滑稽的民谣,讲述的是一个真实故事
1485年,英国国王查理三世与亨利伯爵在波斯沃斯展开决战,此役将决定双方到底谁成为新的英国国王。战前,马夫到铁匠铺为查理三世备马,铁匠因近日来一直忙于为军马钉马掌,铁片用完了,他向马夫请求宽限时间。马夫表示大战在即,等不及了。铁匠只好把一根铁条切为四份加工成马掌。当钉完第三个马掌时,铁匠又发现钉子不够了,要求去找钉子。马夫不耐烦了:“上帝,军号都响了,我等不及了。”铁匠为难地说:“缺少一根马掌钉,钉上去也不牢固。”马夫说,“你就凑合一下吧。”——这样,查理三世的战马的第四个马掌就少了一颗马掌钉。
战斗打响,查理三世率军冲锋。这时,意外发生了:他的坐骑因突然掉了一只马掌而马失前蹄,倒霉的查理三世栽倒在地,惊恐的战马脱缰而去。国王的落马使士兵们阵脚大乱,一时间溃不成军,原本胜算在握的查理三世竟然成了俘虏。绝望中,郁闷万分的查理三世长叹:“卖糕的,我的事业竟然毁在这匹马身上!”后来,莎士比亚对此也总结说:马,马,一马失天下。
从查理三世因一根马掌钉痛失江山,人类社会内在的普遍原则,东西方同样适用。如果用蝴蝶效应和马掌钉连锁来分析,大明王朝载撤驿站直接导致明末最大反贼李自成的出现。
首先提出载撤驿站的官员是监察御使毛羽健,毛羽健是湖北公安人。像大多数那个时代的官员一样,都是学而优则仕的佼佼者。毛羽健在京城任御史,也就是监察部的高级官员。毛羽健还算一个敢于说话、比较正直的人。这个正直的人有一大毛病:惧内。
在大明官场,纳妾是文人士大夫常有的事情,毛羽健想得牙痒痒,却碍于河东狮,提都不敢提,面对如花似玉的侍女们,从来都做出柳下惠再世的样子。
有一年,毛羽健好不容易把老婆哄回老家去探亲,老婆前脚刚走,老毛马上就偷偷纳了一房小妾。他哪想到,这事还是被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婆知道了。老婆大为恼怒,当即结束衣锦荣归的探亲日程,星夜赶往北京。正当毛御史和小老婆爱得兴高采烈时,老婆大人从天而降,傻了眼的毛御史除了讨饶,再没任何办法。
毛御史的老婆之所以这么快就从家乡赶到北京大发雌威,和她充分利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驿站系统不无关系。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叫做“乘传而至”,也就是乘坐驿站的车马,享受驿站提供的便利服务来到北京。
大明王朝的驿站兼有官府招待所、国家邮局和信息传递中心的职能。正是通过密密麻麻的驿站,帝国中枢和地方各级政府之间的公文来往、官员们的交通往返才能得到及时而必要的保证。
可气的是,毛御史的老婆竟然利用这个系统不远千里从老家赶到北京争风吃醋,令毛御史又悲痛又郁闷。惧内的毛御史不敢跟老婆较真,这个可怜的人只能把一腔怒气迁怒于驿站系统。
为此,崇祯二年二月初,作为监察百官、专事向皇上提合建议的监察御使,毛羽健向崇祯上了一道奏章。奏章里,他极言驿站之害,要求撤掉全国驿站。另一个叫刘懋的给事中也跟着附和,认为如果裁撤驿站,不但能禁止官员们揩国家的油,还能因裁掉了驿站工作人员而节省数十万两银子的财政支出。
节俭成性的崇祯听了怦然心动,崇祯二年五月正式议裁,刘懋改任兵科给事中,专管驿递整顿事务。然而裁撤驿站此举却招致极大反弹,刘懋不久上疏:“游滑不得料理里甲也,则怨;驿所官吏不得索长例也,则怨;各衙门承舍不得勒占马匹也,则怨;州县吏不得私折夫马也,则怨;道府厅不得擅用滥用也,则怨;即按抚与臣同事者不得私差多差也,则怨。所不怨者独里中农民耳!”。
然而陕北土瘠,百姓大多无田可耕,又有秦民饶有臂力,贫贱而无田者,借藉水陆舟车奔走自给维持生计,至驿所载撤后便无以谋生。而秦中又连年干旱迭饥,斗米千钱,民不聊生,草根树皮剥削殆尽,又失驿站生计,无以谋生的驿卒,遂相聚为盗。
无以谋生的下岗驿站人员中,有一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李自成。李自成家里几代人以来,一直以养马为生,家境中等,是故李自成小时候和侄儿李过一起上过一段时间私塾。父亲死后,家道中落,李自成不得不到一个姓艾的地主家里放羊抵债。成年后,李自成到甘肃当边兵,后来又回到陕西做驿卒。
驿卒虽然不见得是桩美差,但至少要比那些朝不保夕的农民好。如果不是政府突然宣布裁撤驿站,可以想象,李自成多半会在这个养养马、送送信,为来往官员们搬搬行李的岗位上干一辈子,若天下不是太乱,他当然会积攒几个钱,讨上一个粗手大脚的婆姨,再拉扯一窝乱七八糟的儿女,然后四十来岁就成为一个慈祥的爷爷,谦恭而又麻木。
然而,世道变了,李自成没法再在驿站混下去,要想活命,他就得另谋生路,而这所谓的另谋生路,于一个生逢乱世的粗豪汉子来讲,只有杀人越货才是最简单最直接可行的。没有生计的李自成索性投入了西川王左挂的起义军。
由于钱粮紧张,崇祯皇帝不仅裁驿还汰军,下旨让各镇汰军。顺天巡抚王应豸遵旨在蓟密永裁军,汰饷50万,结果酿成兵变。
三月十八日兵科给事中宋鸣梧疏陈:“遵化台军营兵、南兵每月一两五钱,北军每月米一石止折银一两,其新设营兵皆折色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有马家丁每月二两三钱五分,无马家丁亦一两一钱,犒赏丰腆。
北兵已叹不平,后欠饷日多,诸兵绝望,始离信索饷,各营闻风倡煽。
于是东游兵,榆木岭、白羊峪援兵营于二月初三日、初八日集于遵化西门外,伐木立寨,服蟒竖旗,大书‘赤心报国,饥军设粮’八字,民起而殴,军起而怒,要索全饷,思得潘中军而甘心焉。”
至三月二十二日,有司抚定之。次日,巡抚顺天右都御史王应豸以牟饷激变被逮,论死。
崇祯将王应豸下狱,并当成替罪羊斩首。换上王元雅代替,继续汰军裁饷。
顺天巡抚王元雅等于是在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因为他实施汰饷裁兵,已经造成了蓟密永三协守军的离心,并在后金破口后,演变成大规模的集体降敌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