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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并、飞、补角

腊八宴 真红的闪电 3590 2024-07-06 15:46

  “第三十九手,并!”短暂的回忆没有动摇孙休掌控全局的棋士之心,眼前这个当年的“虎子”现在只是他用以争先的一枚棋子。

  黄乱与凌烈二人斗作一团,交错的剑光似是在殿内张开了一张大网,让四周的甲士没有插手的空间。众人屏息凝神,只听得到剑身相碰与剑刃劈风的声响。黄乱体型高大,却身法如电,“流星”在他的长臂带动下生出一道道凌厉的劲气,让凌烈寸步难前,几番挡架后都找不到变招回击的空隙。眼前这个山岳人凶光毕现的双目让常年跟随孙权打猎的凌烈感觉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猛虎的眼神。

  “虎之力,数倍于人,然虎用力而人用智。须知力之用一而智之用百,以一敌百,虽猛不能胜。”危急之中,凌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孙权在射虎时对自己的教诲,他意识到面对这个强敌不可力敌必须智取。

  不过还没等他想完,黄乱又是一剑逼来,凌烈侧身闪过,往后扬起的左手摸到了桌案边缘。他灵机触动,佯装滑倒,引得黄乱挥剑劈下。眼见剑锋将抵鼻翼,凌烈侧滚半周避过后,单手拍地而起,同时飞起右脚把桌案上一盏半满的酒樽踢向了黄乱。只听“当啷”一声,酒樽被“流星”一劈为二,其中的酒铺洒在半空。趁着黄乱被扰动的这一瞬间,凌烈猛地刺出一剑,“白虹”嘶嘶破风,摧叶纷崩。黄乱未及躲闪,被刺中右臂,手负痛一松,宝剑也跌落在地。凌烈还没来得及为这一击即中而欣喜,就听黄乱暴喝一声,竟右腕一翻反手握住了剑刃,奋力跳起左拳狠命朝下打向凌烈执剑的右臂。凌烈见无法将剑抽回,只得竭力将剑一甩,在剑脱开两人的手飞向一边时自己一个撤步躲开了这下重击。

  顷刻间两人都成了徒手状态,黄乱整条右臂血流不止,却气势不减,握紧没受伤的左拳朝着凌烈猛扑了过来。凌烈看出黄乱这是困兽犹斗,从容地半蹲后抬起左臂格挡卸去对方的大部分拳劲,随后双腿蹬地跳起,右手握拳画出一道圆弧后紧紧锁住了黄乱的脖子。这招名为“霸王掖山”,是孙策独创的擒拿之技,曾以此在战场上一招格杀了刘繇麾下大将于糜。后来孙策把此招教给了弟弟孙权,而孙权又教给了凌烈。

  被锁住脖子的黄乱死命挣扎,可凌烈的右臂却如钳釱般难以动摇。眼睑中逐渐渗出的血让黄乱的视线开始模糊,同样变得不清晰的还有他的意识,原本鲜红的嘴唇也慢慢地呈现青紫色,死寂的气息越来越重。

  眼见黄乱被杀,孙綝终于开始惊慌,起身想要逃到殿外。但四周的刀斧手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离孙綝最近的两人合力把他按住成跪倒状。孙綝挣扎着抬起头,双眼用力看向孙休,似是还不想认输。孙休知道孙綝在想什么,也不做声,只是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他。

  苍龙门内,只剩下一个什的宿卫留守,其余都跟着孙据去救火和维持宫中秩序了。被留下的什长对手下抱怨道:“这好不容易宫中出了点乱子,却不能跟着去活动活动筋骨,偏要留在这地儿干着看门的闷差事。”

  正说着,就听得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什长抬眼望去,只见扬起的尘土中射出一条笔直的黑线,十来个黑衣骑兵正朝着这里冲来。他忙招呼手下上前准备拦下来盘问一番,却不料这列骑兵刚一照面就毫无征兆地提刀猛砍,转瞬间就屠尽了这一什不明就里的苍龙宿卫们。

  宫外,丁奉领着五百部曲抵达了苍龙门。他正想着该怎么攻入最有效率,却见门已缓缓打开,两边各六名身着黑衣的骑兵下马奉迎,为首一人对着丁奉朗声说道:“奉征北将军令,助左将军除贼。”丁奉闻声看去,认出是陆抗府中的门下督吾彦。

  照理说,丁奉没道理会去记住吾彦这个级别的武官。不过,陆抗在把吾彦提拔到麾下之前,怕府上人不服,曾让一个士兵扮成疯子拿刀闯入了宴席。在大多数人都四散逃命时,吾彦临危不乱,坐在原地掀起桌子抵挡,使众人心悦诚服。这件事让吾彦在建业名声大噪,连丁奉都对他多看了一眼。可也正因为如此,陆抗才不敢安排他在腊八宴上对付黄乱,怕被孙綝事先认出来而坏了计划。

  随着夜色降临加上火势逐渐被控制,天空开始趋于昏暗。而对于宫中发生的这么多事,孙据这边毫不知情。他率领禁军奋力扑灭了邸阁的大火后,又急急往丞相府赶去。疲于奔命的他无暇做过多的思考,只是隐隐觉得这两处起火有些不太寻常。等孙据来到朱雀桥前时,丁奉已在桥对面摆开阵势等候了。

  这一幕让孙据确信宫中出了巨变,不过他没心思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挥手让苍龙宿卫们列阵发起强攻,迅速冲过朱雀桥。而丁奉的部曲层次分明,前排皆附伏在大楯之下,顶住了对方的冲击,然后中间士卒踏着大楯奋身跃起,挥舞短刀朝敌人猛砍,在苍龙宿卫受挫后撤时,前排迅速散开,后排长枪兵发起突刺,桥上顿时被鲜血覆盖。孙据开始有些焦躁,苍龙宿卫作为禁军中的精锐从来都是所向披靡,何曾像这样狼狈过。借着月色,他注意到丁奉所领士兵皆头绑青巾,腰挂吴钩。

  “见鬼,是解烦卫!”孙据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得有些发颤。

  解烦卫,过去是直属于孙权的吴国至骁至锐之兵,号称“战无不胜,专解困危”。最早的统帅是与程普、黄盖并称“东吴三老”的韩当,曾随“江东猛虎”孙坚攻入洛阳,与天下闻名的“飞将”吕布斗得平分秋色。他率领解烦卫在猇亭之战中长驱直入猛插蜀军后部并断其退路,立下奇功。孙权临终前,担心幼子孙亮驾驭不了这支虎狼之师,便宣布将其解散;实际上却悄悄留了一部分归入丁奉部曲,让其在关键时刻匡扶社稷。

  孙据知道解烦卫的实力,却还没到被吓破胆的地步,毕竟自己的兵力比对方多了一倍。他定了定神,准备指挥第二波攻势。不过还没等他下令,丁奉已跃马出阵,左手从怀里掏出陆抗给他的密诏,展开后高举着喊道:“逆贼孙綝与孙据有不臣之心,我等奉诏讨贼,谁敢阻拦便是助纣为虐,以反贼论!”

  虽说苍龙宿卫归属孙据统领,但毕竟是皇宫禁军,不可能忤逆皇帝的旨意,况且以丁奉的威望,根本没人会认为他矫诏,故不少禁卫都将武器的锋锐朝下,相顾而视,失去了向前的斗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孙据始料未及,怒急攻心之下他挽弓在手,拉满弦瞄向丁奉一箭射去。丁奉知道孙据的本事,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当利箭飞来的一刻,丁奉头一偏躲了过去,同时右手一扬,一把飞刀以更快的速度凌空刺了回去。孙据也算得上反应神速,他下意识地举起弓抵挡,只听“咔嚓”一声,弓臂被飞刀打成了两截。

  “我的腿脚不太灵变了,手还好使得很。”丁奉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

  孙据也不搭话,随手丢开了断裂的弓,双腿一夹,挺枪催马直取丁奉。后者收起了诏书,横枪在手正待应战,却见一路跟随解烦卫而来的吾彦从斜刺里冲出,策马挡在了丁奉身前,大声道:“何劳左将军动手,看我取了这厮的项上人头。”

  丁奉一生遇到过的强敌无数,面对曹仁、关羽、张辽这些人都尚有争锋之力,又怎么可能应付不了孙据?这个道理陆抗不会不懂,他多此一举让吾彦来帮忙无非是想帮他创造立功的机会。这一点丁奉也看得清楚,所以见吾彦出阵后,便按下枪退到后方。

  孙据明白只有快速斩杀丁奉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局,见竟还有人敢来阻挠,不由圆睁双目举枪猛刺,裹着红缨的枪尖似灵蛇吐信,向着要害处撕咬。吾彦全无惧色,提刀逆迎,寒光随白刃嘶风,抵住了长枪的锋锐。孙据一击不成后,手中的枪一紧,一招狠似一招如漫天鹰爪将对手罩住;奈何吾彦一柄刀舞得滴水不漏,轻盈若流风回雪,刚猛若惊涛拍岸,让孙据寻不得突破的缝隙。

  二人刀枪相击恶斗了二十余合后,孙据气势转弱、枪法渐乱。吾彦看准破绽,自上转下骤然挥出一刀,孙据招架不及被劈中面门,落马而亡。

  便殿内,被制服的孙綝有些后悔没听吕徽的劝告,但他思忖着宫中禁军都掌握在几个兄弟手里,孙休若要杀自己无异于自掘坟墓。正当孙綝努力平复心境时,殿外突然响起了士兵聚集的声音。

  须臾,丁奉大步踏入殿内,手中提着孙据的首级向孙休报告道:“陛下,征北将军府上门下督吾彦将孙据斩杀,臣已全数接管了苍龙宿卫。”

  一番话如惊雷般击中了孙綝,他面目狰狞地看向了丁奉,眼神从不可置信逐渐变为愤恨,吼叫道:“老东西,合肥新城时你抛下我差点让我为诸葛恪的惨败陪葬的仇还没跟你算,现在居然又来害我,早知今日就应该不顾一切除掉你!”

  “第四十一手,飞。”孙休的声音波澜不惊,他根本不理会孙綝这个将死之人说的话。可诸葛玉却心里一沉,她听到了一些自己很在意的事。

  几乎是和丁奉前后脚的功夫,陆抗也走进了便殿。他一身戎装,行半礼对孙休说:“陛下,臣奉旨星夜带兵赶回建业,及时压制了孙恩、孙干和孙闿的谋反行径,并已将三人就地正法。”

  “第四十三手,补角。”棋落局定,看着满脸绝望瘫软在地的孙綝,孙休背后一直握紧的双拳终于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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