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文。
刘邦提出议和,项羽也同意,但范增一票否决了项羽要和刘邦和解,于是项羽最终没有答应刘邦的要求,继续攻打荥阳。
刘邦这里吃不消了,很快敖仓失守,刘邦方面的粮食问题让刘邦不得不开始仔细琢磨陈平给出的离间计了。陈平说过,项羽待人仁厚,但只信任自家人,除了项氏族人以外的人他都不信任。项羽最信任的重臣无非四个人:范增、钟离昧、龙且和周殷,这些人都不是项氏族人或妻家的人,离间他们是最有可能的。
想起这些,刘邦把陈平叫来,问:“先生打算如何施这离间计?”陈平说道:“臣下恳请大王能给臣下四万金,臣下定能完成任务。”刘邦同意了,给了陈平四万金,当时的金其实是铜,但四万斤铜也不便宜,换算成今天的钱也要好几个亿。而且刘邦非常信任陈平,这四万金交给陈平,不问出入,一切都由陈平说了算。
项羽帐下文武两个重臣,文的是范增,武的是钟离昧,这两个人成了陈平要打击的头号目标。陈平拿着四万金,收买了曾经在楚营中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将官军校,让他们去散播一些谣言,就说霸王手下范增和钟离昧两个人的功劳最大,但是却没有裂土封王,他们两个人心里不痛快,打算和汉王刘邦联手,一起灭了项羽,事成之后把天下土地一分,裂土封王。
四万金的作用果真不小,谣言散播开来,很快就传到了项羽的耳朵里。项羽也开始怀疑这两个不是本家的臣子了,渐渐地疏远了钟离昧,不但夺了钟离昧的兵权,有些重要会议都不让钟离昧参加了。在楚汉相争后期,钟离昧几乎就成了一个看客,手里没有实权。项羽也不再对自己的亚父范增言听计从了。
离间计初步效果不错,陈平很满意,但是事情还没完。在项羽围攻成皋的过程中,刘邦还在试图和项羽讲和,想要割出一片土地,与项羽休战。项羽本来打算同意,但范增还是拦住了,说道:“当年鸿门宴上就应该杀了他,如今他已经成了气候,那就万万不能再放过他了。”项羽在大事上还是选择听范增的,最后宣布拒绝和刘邦讲和。这把陈平气得要死:“我要弄死范增这个老东西!虽然眼下已经让他离楚霸王远了些,两人之间少了交流,但万一有什么大事,保不齐这个项羽还要去问范增,范增要是再说不行,那岂不是白花了我这四万金?!”于是陈平又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是演一出戏,第二手是贿赂项氏族人的长者,也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项伯。
陈平的剧本是这样的:因为楚汉相争阶段互相也有使者往来,待到项羽的使者来到汉营时,陈平负责接待。使者一来,陈平马上把使者引到上座,摆好高档酒席款待使者。这使者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在战场上传递信息的小角色,竟然也会被如此礼遇,心里很感动。但陈平开口说的这话不太对:“项王的江山那可都是范老先生给谋划出来的啊!范老先生以年迈之躯侍奉项王,尽心尽力,殚精竭虑,忠肝义胆!这样的智者、长者,实在是不多见了啊。”
使者觉得不对,但是陈平突然凑上前,小声问:“不知范老先生有何吩咐啊?”
使者忍不住了,挑明了说道:“我是霸王的使者,不是亚父的使者。”
陈平一听,脸上瞬间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你是霸王的使者?我还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呢。来人,把这酒席撤了吧。”说完就有人上来把摆好的上等酒席撤了,换上了差的不能再差的饭食,如同喂猪狗一般。陈平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殷勤了,言语之间也不再那么客气了。
这使者心里也很气,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跟项羽说了一通。项羽更加不信任范增了。
恰巧此时,范增冒着冷风,咳嗽着来到项羽的大帐,对项羽说:“羽儿,此时此刻应该加紧攻城,刘邦撑不了多久了。”项羽心里还很疑惑,范增不是和刘邦串通好了要一起灭了我吗?怎么还让我加紧攻城呢?但无论如何,项羽都不会再听范增的话了,拒绝了范增的建议。
其实范增也早就听到了军中的传言,他起先还是相信项羽能够明辨忠奸,不被这些谣言所影响。但是渐渐的,范增就失望了,项羽还是信了这些谣言,和自己疏远了。范增心里又恨又气,恨的是刘邦,气的是项羽。
老头不干了,直接对项羽气呼呼地说:“天下大势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君王好自珍重,老臣年迈,恳请归乡养老!”项羽连挽留都没挽留,直接就打发了范增,还给了范增一匹好马,要他赶快走。范增心里更是冰凉一片,骑着马,走在猎猎寒风中。
范增要回到彭城,在路上,范增想起了很多。他满腹经纶,谙熟六韬,为的就是能够在乱世中找到一位贤明的君王,辅佐他成就一番大业。君王让他找到了,可是没能陪他走到最后。
范增记起第一次和项羽的遇见,山野小亭,绿水环绕。项羽在那时就已经展现出了远大的志向,振兴楚国,还不够;称霸诸侯,还不够;坐天下……
范增记得,当年项梁兵败定陶不幸战死之时,项羽的那绝望沉痛的脸。自己也曾劝过项梁骄兵必败,可是项梁没有听,还是难逃此劫……
范增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知道项羽也从没有后悔过杀宋义,如果不杀了宋义,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破釜沉舟,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分封天下,甚至都不可能活着看到今天的太阳,所以范增当时并没有阻拦项羽,看着他拎着血淋淋的大宝剑和宋义的头,冠以楚军上将军的军衔……
范增不后悔,但也很可惜,项羽新安坑杀秦军二十万降卒,自己也有劝过,可是这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如果留着这二十万秦军,联军的队伍里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何况粮食根本就供应不上。想那秦军,曾经也坑杀过赵国四十万兵马,想起来,此番做法不足为奇。但也不得不说,这次坑杀降卒,也让项羽背上了残忍的骂名,也是项羽从得人心到失人心的转折点,估计项羽的江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寸一寸流失的……
那咸阳城三个月的大火,还历历在目。范增阻止不了,包括那可怜的子婴,他没有错,错的是他的先人,或者说,这件事当中没有任何人错了,他们只是在处理自己的恩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上生存下去……
范增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对刘邦的警惕,他从来都不认为刘邦是个老实人,相反,他狡猾的不得了,项羽和他一比,差的太远太远了。刘邦啊,是一个想要做天下,当秦始皇的人呢……
问为什么不建议项羽在关中立足?范增也是楚国人,项羽的部下也是楚国人,谁人不思乡?在外漂泊无依,倒不如生在故乡,死在故乡……
范增还是不明白,或者说自己明白,却又不敢面对,项羽杀了义帝,再次背上了千古骂名,自己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不想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项羽成为弑君的不忠不义之徒?
这些问题,都在七日后一个凄冷的黄昏被范增带进了坟墓里,再没人能够知晓它们的答案了。倘若范增能够陪伴项羽走过之后的军旅生涯,还会不会有霸王别姬,会不会有乌江自刎呢?未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