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文。
刘邦在郡守府门口徘徊着,看着小商小贩来来往往,很是热闹。若要放在平时,刘邦肯定会拉上自己的小兄弟这里逛逛那里瞧瞧,遇上漂亮姑娘还要上去搭个话。但今天不一样,刘邦根本提不起这个兴趣来。萧何在里面和郡守商量徭役征调的事情,也不知道谈妥了没有。
天上的云彩悠闲地飘着,刘邦的心里沉甸甸的,在郡守府门前兜兜转转地踱着步。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斜阳洒下的橙黄色余晖把刘邦的影子拉得极长,映在远处的郡守府墙角。刘邦一会儿仰头看看天上的火烧云,一会儿又低头叹口气,心想:怎么还没谈明白呢?
暮色很快浸染了整个天空,周围的空气也冷了许多,刘邦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只见此时郡守府中的家人出来说道:“先生,老爷说您先回去吧,不必在此苦等,事情谈明白了萧大人自然会告诉您的。”刘邦又不放心地向郡守府探了探头,最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就在刘邦还在心不在焉地用着早膳时,萧何差人叫刘邦过去一趟。刘邦正为这事着急呢,一听萧何要找自己,立刻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跑到了萧何的府上。
“什么?!三百人?!一个也不能少?!”刘邦万万没想到,自己等了一天一夜盼望听到的消息竟然是——徭役一点也没有减少,还是原定计划的三百人。这让刘邦很接受不了,火气就撒到了萧何身上:“你都跟郡守商量什么了?!之前征调徭役那是农闲时候,现在可是农忙时节啊!人都去给秦始皇修坟了他娘的地里的活谁干啊?!”
萧何连忙说:“你嘴巴有个把门的好不好?怎么什么话都说呢,你不要脑袋了?”刘邦沉默了,这件事不是萧何没认真和郡守谈,而是秦朝的律法就是那么严苛,说征调三百徭役就是三百,少一个都不行。萧何也没办法,只是长叹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希望是这个结果吗?你以为这种事我愿意干吗?但命令已经下达,你是泗水亭的亭长,这件事自然还要你负责。”
刘邦一扭脸:“什么破玩意!这亭长老子不当了!”说着就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扔在地上,气鼓鼓地不说话。
萧何把刘邦的帽子捡起来,放到刘邦手里,严肃地说:“这么缺德的事我也不想干,但这就是大秦的律法!你若不遵从,那么你要死,我要死,你的那群小兄弟们要死,整个中阳里的人都要死,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刘邦哑口无言,刘邦是沛县丰邑中阳里人,按照秦朝的律法,一人犯法,祸及家人和邻居,这就是连坐,整个村子的人都得赔进去。
刘邦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重新戴上帽子。萧何见刘邦的情绪平息了,这才缓缓地说:“我会帮你凑齐五十人的罪犯充当徭役,至于剩下的二百五十人,你自己解决吧。”刘邦起身,低沉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便走出了大堂。
刘邦的本事不小,二百五十人还真让他在规定的时间内凑齐了,加上萧何帮忙凑的五十名罪犯,总共三百人,可以交差了。但刘邦心里还装着一件大事,那就是自己的同事或者下属都给自己包了红包送了盘缠,均为三百钱。三百钱的概念,我们前文书讲过,差不多就是当时底层官吏一个月的工资,这是一个能与工资相匹敌的重礼。但刘邦念念不忘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迟迟没有收到萧何的红包,倒不是刘邦贪这几百钱,而是因为萧何是他的好朋友,这份情谊在啊。
到了出发的日期,刘邦早早地起床,用膳,吕雉为他收拾好了行囊,嘴里不停地嘱咐着刘邦路上多小心,注意安全云云。吕雉此时又有了身孕,这也让刘邦极不愿意在此时押送徭役到咸阳。但法令如山,刘邦也是迫不得已。
临行前,家里人都出来送刘邦,深知这次咸阳之路极其危险,搞不好就是九死一生。刘邦回头望了望家人,踏上了官道。忽然,刘邦好像想起了什么,三步并两步跑了回来,离着家人还有几步远时,刘邦忽的跪下,向着家人磕了个头,扬起了不少灰尘。吕雉已是泪流满面,刘邦深情地望着家人,起身挥手喊道:“小四走了,不用担心!”刘太公也是老泪纵横,一旁的刘媪不停地拭泪,目送刘邦消失在官道远处。
挥泪辞别家人,刘邦来到约定汇合的地点,重新清点了一下人数,三百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他们多是当地的农民,手工艺人或者小商贩,还有一些因为不能按时交纳租金而被入狱的穷苦百姓。
萧何走过来对刘邦说:“这些人多是老百姓,除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敬而远之即可,其他的你都能管得过来。一路上多加小心,捎着些盘缠,以备不时之需。”说着,萧何把自己包好的红包送到刘邦手上。刘邦在收同事及下属的红包时没什么别的感觉,但拿到萧何的红包,感觉这红包要比别人的沉一些。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五百钱,比所有送礼的人都多了两百钱。刘邦惊愕地看着萧何,眼中充满了欣喜与感动。萧何还是满含深意地微笑着,看着刘邦说道:“多加小心,你的妻儿老小我会帮你照顾好的。”刘邦小心地收起了这份大礼,谢过了萧何,带着三百徭役上路了。
不要小瞧了这多出来的二百钱,这二百钱的恩情,刘邦一辈子都没忘。后来刘邦做了皇帝,在给萧何定食邑时,特意给萧何多加了两千户的食邑,并且挑明了说就是为了报答当年萧何多给的那两百钱之恩。倒也大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意味,毕竟人在困难之时所受的恩惠往往是最刻骨铭心的。
刘邦押送徭役到咸阳且先放下,翻回头来看到秦始皇的车队经过泗水与沛县之间这一带时,道旁观瞻的百姓不可胜数,其中就有这么两位。一位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但却十分精明和稳重。另一个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生得膀大腰粗,身高九尺,皮肤黝黑,尤其是那瞳孔,仔细瞧来竟是双瞳。
这中年人看着秦始皇的车队走过去并未表示什么,小伙子却冷笑一声,说道:“此人可以取而代之。”这句话可吓坏了身边的中年人,连忙捂住小伙子的嘴:“羽儿!不可胡言,这可是要灭门的大罪啊!”中年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流露出了喜悦。小伙子不以为然,冷傲地看着秦始皇的车队远去。
这中年人名叫项梁,这小伙子是他的侄儿项籍,字羽。他们乃是楚国贵族项氏一支的成员,如果往上翻,项梁的父亲,项羽的爷爷,就是那位楚国与王翦抗争到最后的大将军项燕。楚国灭亡,项燕战死,项羽的父亲,也就是项燕的儿子也随同父亲一同战死沙场。对于项羽来说,他从小就身负杀父之仇,亡国之恨,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灭掉暴秦。因为父亲早亡,项羽便从小跟着叔叔项梁。此外项羽还有一个叔叔,就是前文书我们提到的项伯,与张良交好的那个项伯。项羽还有一个堂弟,名叫项庄。这就是我们这部书中所要提到的项家的主要人物。
项羽生得与众不同,尤其是“目生重瞳”,关于“重瞳”,一般有两种说法,一是一个眼珠中就是两个瞳孔,这样说来,至少这个人还是一个正常人。另一种说法就是病变导致瞳孔的分离。但不管是那种说法,都注定了项羽并非凡人。
项羽出身将门,是个“官三代”,从小就立下了图秦复楚的志向,又孔武有力,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梦想,这把揣在兜里的匕首刻意裹住自己很多年,只为等一个时机。如今时机成熟,他就要划破兜带崭露头角了,这个时机就是秦末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