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纵马驰骋着,一阵阵风从他的耳边不断掠过。
说实话,何进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他确实不忍心让妹妹何氏在百年之后还背负骂名,所以无论如何,在发动宫变之前,他还想给何氏一个机会。
而且,当他孤身一个人迈进了宫门的那一刻起,他显然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驾,驾!”
从宫门进来以后,何进就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现在,何氏所居住的长乐宫终于就在眼前,轮廓也已经隐约可见。
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何进开始疯狂抖动起手中的缰绳,马鞭不断地抽打在座下白马的身上。
在何进的催动下,白马开始疯了似地撒开蹄子,全速往前奔去。
何进的发髯已经被完全吹乱,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再快一点,自己刚刚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会经白面太监之手传到十常侍那里。
到时候,十常侍一定会抢先去找到何氏,而自己在十常侍在场的情况下,是绝对万无可能成功地说动自己的那个便宜妹妹。
甚至到那个时候,就连何进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很难得到保证,绝境之中的十常侍很有可能狗急跳墙,直接在宫中对他不利。
所以现在,他必须抓紧时间,尽快地见到何氏,并且劝说何氏降旨诛杀宦官。
想到这,何进抓在缰绳上的双手不禁开始微微握紧。
而就在这时,何进的眼睛往前面瞥去,接着不禁惊呼一声道:“绊马索!”
放眼看过去,就在距离何进不到两丈远的地方,居然横拉着一根粗麻绳缠起来的绊马索!
这根绊马索显然在事先就被人浸泡过,整个绳子呈现出通体的青褐色,几乎与地面上的青色石砖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什么端倪。
“吁!”
反应过来的何进开始双手发力,死命地拉住了手中的缰绳,企图让座下的白马停下来。
但是白马经过了刚刚不断地加速,现在哪里还能够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停住,而只过了几个瞬息,白马的前蹄就挂到了粗硕的绊马索上。
脖子伸得老长,白马的前蹄也慢慢朝左边歪倒,在紧接着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声之后,高大的白马轰然倒地。
而何进也因为白马倒地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直接从马鞍上被甩飞了出去。
在半空之中飞出几丈来远之后,何进最终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前渐渐开始冒起了金星。
直到过去了许久,吃痛的何进才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扶靠在了一旁的宫墙边上。
何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一边揉着被摔得生疼的肩膀,一边在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现在的何进,不禁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已经搅翻了天,喉咙里也隐隐有些腥腥的温热感,而腹部传来的阵阵刺痛也告诉他,他的一根肋骨很可能已经断裂。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伴着零零星星的掌声响了起来:“呵呵呵,大将军怎么如此狼狈,实在是有失风范啊。”
“呵呵呵。”
“呵呵呵。”
接着,一阵阵足以令人听后寒颤不已的笑声响起。
何进强行稳住心神,慢慢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带着他们的一干心腹宦官,已经挡在了自己通往长乐宫的路上。
“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说着,张让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何进费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张让,不禁赶紧喉咙之中的暖流一阵上涌,接着嘴里一咸,忍不住往外吐了起来。
顿时,一嘴的污血开始四溅而出。
“哦哟,大将军怎么咳血了?”
双手一摊,嘲弄之下,张让的眼睛里开始放出点点的凶光。
何进慢慢抽回扶在宫墙上的手,然后从腰间掏出配剑撑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双手扶在配剑的剑柄上,缓缓从嘴里吐出一句:“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尔等莫要得意,袁本初等士族已经率领大军在宫外驻扎,破门杀入宫中只在瞬息之间。今日,便是你们宦官的死期。”
“闭嘴,何进!”
张让身边的赵忠大喝一声,猛地一个箭步冲向何进,飞起一脚踹向了何进的心口。
何进恍惚之间没有躲开,被赵忠踹倒在了地上,嘴里再次“噗呲”一口,吐出一团黑血。
赵忠看着已经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的何进,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接着又朝何进的脸上踢上了两脚,嘴里歇斯底里地骂道:“天下大乱,也不单是我们宦官的罪过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和那些士人要一逼再逼,非得置我们于死地不可!”
骂到后面,赵忠脚上的力气渐渐变小,音调之中也隐隐有了哭腔。
而张让也脸色一黑,缓缓走上前来,一只手扒开赵忠之后一把揪住了何进的衣口,眼神之中满是绝望地嘶吼道:“当年先帝和太后置气,几乎到了要废黜太后的地步,要不是我们这些人奋力解救,每个人都拿出千万家财作为礼物献给先帝来给太后说情,你和太后早就流落民间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的荣华富贵!”
接着,张让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鼻子微微抽动,嘶哑地说道:“我们这样做,不过就是想要托身在你的门下罢了,可谁成想,现如今你纠集那些士人,竟然想把我们全部杀死灭族!何进,你也太冷血了吧。”
此时的何进早就没了半分气力,软塌塌地趴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青石板上的点点砂砾,半晌之后,才从被血块塞满了的嘴里面费力吐出一句:“不是我冷血,是这百年来和你们争斗的士族们冷血,而我,我只是个不合格的外戚罢了。”
说着,何进颤颤地冷笑了两声,接着慢慢闭上眼睛,喃喃自嘲道:“看来,我还是要步窦武的老路了。”
尚方监的监领宦官渠穆看着地上的何进,瞥了一眼四周哭哭啼啼的常侍们,不禁恶狠狠地大叫一声:“诸公费这么多话干嘛,我们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不都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的,让我一剑结果了他便是!”
接着,渠穆抽出自己腰间的配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何进,推开张让和赵忠,一剑刺进了何进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