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仅仅凭借着原始的公平正义作为标准活着。
后世小说里主角动不动就跟极端怼人的桥段确实看起来很解气,张翙却暗暗骂了无数次傻叉。
在张翙记忆里那样做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被娇惯出来的废物,而且几乎都没有好下场,笑脸相逢,逢场作戏才是成人的常态。
此时张翙就在践行着这一人生哲学:“哈哈,虎哥对吧,久仰大名啊,小子张翙,就是张家的小少爷,听说之前我张家几个不肖子弟跟着您混口饭吃?
小弟我在这先行谢过虎哥了啊,不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先有夏王窦建德被灭,后有刘黑闼继亡。
今日我张家不再吃响马这口饭了,还是守着祖坟回地里刨食吃去,虎哥,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再会!”
张翙说完拱了下手后拉起来愣在原地的张福就要走,那被叫做虎哥的人一个快步便把手搭在了张翙肩膀上阴冷道:“我供养了你们张家这么多年,你们就这么轻松抽身走了,不合适吧?”
疼,真疼,张翙的冷汗都顺着耳根流了下来,原来唐人的力气都这么大。
他曾经见到后人复原的唐代陌刀与光明甲彩图,当时还质疑这东西怎么拿的起来,这次算是有幸,亲身体验了一把,却后悔不已:“虎哥,虎哥,有话好好说,你想怎么样,你先说出来,咱们再谈不迟啊!”
一旁的张福握紧了拳头,却被张翙凌厉的眼神止住了下面的动作,他不知道少爷为什么阻止他,可他只能选择相信少爷。
既然少爷能用那把自己见所未见的手术刀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那他……手术刀!张福看到了少爷袖子里藏着的手术刀,他强行镇定下来,保持姿势与王虎身后的两个人对峙着。
那王虎没想到这张家的少爷竟然是这么一个没瓤的怂瓜,不由得松开手轻视的大笑起来:“要想洗手不干也行,我山上还有些兄弟需要吃饭啊,你们张家村每年秋收要稍微给兄弟分些粮食,大家都是在乱世吃顿饱饭嘛,我又何苦为难你们!”
哦,原来是想求些粮食,张翙倒是可以考虑给他们进贡些粮食,大家都是乱世的苦难人,帮扶一把是应该的。
毕竟还有些交情在,没必要你死我活:“之前我们老少爷们儿也给虎哥卖过命,张福肚子上的痂现在还没褪净,虎哥只要不狮子大张口,我张家必然对虎哥还是尊敬的”。
王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以至于他脸上的疤痕被挤得陷进了肉里,一张大脸揉成了一团,很有后世京剧丑角的风采:“哈哈,不多不多,官家十税其一,我王虎只要你们一半,怎么样?我王虎还算够……意……思……”
他只觉颈前一凉,下意识伸手摸去,手还没有伸到脖子上王虎的眼前便看到一股子血箭喷射了出去,“啊”……
当张翙一只手精准的对着王虎颈动脉划过去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就已经下意识去拉拽张福了。
王虎意识到自己被偷袭的时候张家的两个小子已经往驰道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背后跟着的两个手下从没经历过如此场面,面对王虎喷射的动脉只能用手紧紧把伤口压住,这点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常识——气管也在颈部。
最后反正不知道王虎到底死于失血过多还是窒息,王虎尸体回到山寨的时候,张翙与张福已经在另一个山林燃起了篝火。
张福也正在研究小少爷抓野鸡制造的巧妙机关,至于张翙,正啃着鸡翅鸡脖满嘴流油。
“他奶奶的,竟敢开口要老子一半粮食,那是在要粮食吗?那是要我的命啊!老子今天杀人啦,老子今天杀人啦,呜呜……啊……呜呜呜……”
张翙嘟囔着就又哭了出来,这已经是这一路他哭的第五次了。
他那把手术刀破开过很多人的肚子,也划开过很多人的皮肤,手术刀片确实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适合杀人的刀子,可他从未用它杀过人,除了今天。
稍微比张翙大两岁的张福相比就镇静的多,他拿起来一根鸡腿边吃边安慰着自己着实有些崇拜的小少爷:“没事儿少爷,杀得人多了就像杀鸡一样了,就麻木了。
况且如果今日你不在我也会把王虎杀了,只不过恐怕没你动手利索,最后一命换一命的结果我就满意了。
你也看出来了,他们根本不是要粮,就是想逼死玩死咱们张家,他死得其所,命里该然,就像你经常说的,人不能太贪。
只不过我现在就是有点担心家里,他们不会放过村里的,不知道石头哥他们能不能应付的过来,对了,你怎么不吃爱鸡腿啊少爷?”
听了张福用大人的口吻安慰自己,张翙突然觉得有些搞笑,也许这就是乱世的催熟效果吧。
以至于自己这个做过大人的心理状态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好一些,想到这顿时心生羞愤:“你懂个屁,鸡腿鸡肉哪有鸡脖子鸡翅有味道?
人那,不能只追求吃饱,要追求饱餐之上的享受。赶紧吃你的鸡腿吧,我需要你安慰?
我拿刀子剌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至于家里,你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安排。”
张福在尝试了一个鸡翅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吃自己的鸡腿,不过他倒是对张翙所说的后手有很浓的兴趣。
而张翙非要卖这个关子,就是不告诉他,两个人一打一闹,在月色下,对影成画。
夜里张翙,不争气的又哭醒了两次,就在他又一次鼓起勇气躺下与梦魔再斗一番的时候,已经远在百里之外的张家村,今夜却极不宁静。
张二黑似乎随了主人的性子,乱走乱逛这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它像往常一样从村口扫荡了一番美食之后,准备回到张秀儿给自己搭建的爱心小窝的时候,却闻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也听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声音,一声嘹亮的警鸣,从它喉咙中发出后,村里的烛火灯光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全部灭了,万籁无声,整个村子在这时沉寂成了一滴墨一般,什么东西融进去,都会变成黑色。
张鹏是一个管家,是一家大家族的管家。今天的手下的一个恶男子死了,被人一刀封喉,看样子是个高手干的,至于回来的两个喽啰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干的。
他是断然不信的,他看过了伤口,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知道,能如此精准一刀毙命的人,手里没有一百条性命,绝对练不出来!
既然小的们说杀人凶手已经沿着驰道向西南方向走了,那么他只能借此报复,在他的世界里,人命换人命是公平的,他王虎一条人命,换这一村的老少,是平等的。
人有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如果今日那张家老太太识趣,给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好,如果不然,毁了他们,自己也不失算了结了这一桩旧案。
附近山头能调动人的都调来了,再加上一些愿意来帮忙看热闹的绿林好汉,现在一共有二三百人围在了张家村口。
张鹏带着兄弟们慢慢往里摸进,说起来这里倒是有一些奇怪,这一支张家虽然说穷吧,但也应该没穷到夜里无光的这种地步吧?
但也由不得想那么多了,刀子抽出来就是要杀人,眼睛已经红了的张鹏一挥手,后面二三百人陆陆续续的朝着村子里进发。
突然一道火花跳跃着从张鹏十来米的正前方朝着他快速的奔来,在暗夜里飞舞如同一朵火焰的精灵一般。
它越来越近,光越来越大,愣在原地的二三百人全都注视着它,这种火花毕竟在唐朝人眼里美的恍惚,一持刀的男子似乎沉浸了进去,看着那火焰快走到自己脚下了。
他蹲下身子伸手想要用手捧起来它,在他刚刚伸出手的时候那火焰突然像钻进了地下一般突然消失不见,带给众人两秒钟的失落,两秒后……
躲在村子另一头的牛石头刘二等众人双手捂着的耳朵里传开了炸雷般的巨响!一道巨大的火焰直冲天际,又在众人注视下迅速湮灭。
“少爷乃真仙!少爷乃真仙!”刘二疯狂的朝着张翙出村的方向磕着头。
看来这一记九天雷霆,确实震住了不懂火药为何的唐朝农民。
牛田二位伯伯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深呼了一口气才看着爆炸的方向感叹道:“奶奶的!咱们张家的祖宗莫非是那九天之上的张玉皇?
这小子说请神雷还真给请来了,就像雷公电婆是自己家的下人一样,嗯,看来是错不了,不是张玉皇谁还有这么大本事?”
说完自己的推测,牛伯伯还不忘点点头夸赞自己的明智。
张家老太太已经抱着秀儿泪流满面,似乎这一辈子的委屈都有人替自己出了,农家人本就没什么大胸怀,不蒸馒头争口气而已。
爆炸的地方已经是残肢遍地,此时刘二的作用就又发挥了出来。
自古医道不分家,他按照张翙走之前的吩咐,穿上自己祖辈当“福医”时候用的道袍,故作神秘道:“今夜太白作祟,荧惑为孽,我张家村来了贼人,承蒙当今天子上合天德,下体百姓,黄龙翻身,吃了流寇贼人,吾皇万岁万岁!”
张翙也知道那个看似正经实则猥琐的刘二伯绝对能把这件事包装成一个皆大欢喜的神秘力量的故事。
至于火药的配方,在后世几乎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一硝二黄三木炭,只要找到足够的材料,张翙能让这种“雷霆”在大唐的疆域内遍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