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客人确实不是人干的事儿,尤其是陌生的客人。
长安城这八卦传的也忒快了些,张翙终于明白古人的诗为什么会名扬天下了,有嘴就行,还要甚的快速的交通工具?
一上午张府接待了无数以邻居自称的诗人文官,都是那首《元日》惹来的附庸风雅的人物,元日还不能闭门不见客,原本在厨房学手艺的阎立德也被裹挟着出来见礼客套。
既然啥也干不了,张翙索性带着妹妹秀儿,拉着张福阎立德洪骧一起去“传座”一番。
一上午的时间,张家的马车几乎吃遍了整个长安城,程家、尉迟家,柴家、长孙家,刘家与李绩府上全都逛了一个遍,还有包括褚遂良家在内的那四位老先生家,每到一处,最快乐的就是秀儿,一些精美的礼物一个劲儿被夫人们塞进她的百宝箱里。
最难受的就是阎立德了,认识基本上都认识,可跟着张翙一块去拜访算个啥?他老阎自己又不能代表整个阎家。
好在后面的队伍里又多了些人,长孙冲他爹最猴精,张翙从府上告辞的时候他一脚把长孙冲踢出来:“臭小子,天天在府上待着,也不知道跟张侍郎探讨些学问……”
程怀亮与尉迟宝琳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不然这两个货在家也待不住,柴令武府上倒是一团严肃,柴绍虽然亲自接待了张翙,可他们一家心不在焉的样子张翙就知道,府里有事,也没有过多的打扰,礼数到了也就赶紧告辞,柴令武也只是出门来送,并没有选择跟兄弟们一块去寻乐子。
褚遂良在这里面与阎立本年岁最大,这些日子可算美了他了,张翙那一首《问褚二》诗里的主人翁可是自己,足够他在同僚之间吹嘘好一阵子了。
队伍浩浩汤汤,街道上人来人往,气氛非常的浓烈,寺庙里烧香拜佛的人不少,看来,随微风席卷旋转到天空的纸灰,带走的又是一年的轮回报应。
张翙的队伍里除了洪骧赶马车带着秀儿还算安静外,其他人早就炸了锅了,滔滔不绝讨论着八卦逸事和朝廷政策以及个人理想。
“老褚,你别嘚瑟了好不好,你就是运气好,那一日要是我在张府与张兄弟同饮,那首诗写出来就是《问阎大》了”。
“诶,不然,阎兄此话差矣,全长安都知道我老褚最爱喝那糜子酒,不,现在叫‘绿蚁’酒了,如若那日不是我老褚在,你们谁能引起张兄弟的诗兴,而写出那句绿蚁新醅酒?”
褚遂良恨不得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都知道这篇诗句,文人,千古都一样,就爱图个虚名。
长安城现在但凡读过两篇诗书的,大都会都为了应诗而去酒肆喝一杯这“绿蚁酒”,据说一夜之间酒坊的酒都卖空了几窖,张翙暗自叹息,也许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长安再无糜子酒,唯有绿蚁好入喉。
“今夜再去月半楼寻乐子,怎样?”尉迟宝琳还是那副德行,这才在家呆了几天,就又躁动不安了起来?
“正合我意啊,上次小翙写了首诗,不是就名动长安了么,这次给俺老程也写一首,让俺也出出风头,哈哈哈”。程怀亮与尉迟宝琳完全一副德行,就这,老程家想从武官转成诗书传家的梦想,估计是没戏了,败在了基因上啊。
一说写诗这事褚遂良与阎立德原本没兴趣的脸上稍微有了些动容。
“去倒是也行,不过几位可别再逼我写诗,今日小弟恨不得封了笔,诗最近绝对不会再做了,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兴于斯处败于斯啊”。张翙听说自己那首诗不但没有帮到半月楼那位杏儿姑娘,反而使人家深闺加锁,再也不见人了,张翙难以理解这种心理,不就是一首诗嘛,就这么轻易得了芳心了?
众人回到张府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晚照的时候了,田伯与牛伯正在院子里收拾着来年的农具,张翙微微惊讶了一下,这犁,怎么还是直辕?
程怀亮尉迟宝琳两个人一进门就跑着坐到了张翙给秀儿设计的能躺着的秋千上,众人一笑,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吩咐了一声厨子赶紧去准备饭食,这几个老饕都虎视眈眈准备着大快朵颐呢。
牛石头也在帮着长辈们忙活着,牛伯伯现在最操心的就是这个儿子了,来到长安这么久,老牛也打听过,这里像他这么大的青年,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就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昨夜守岁,老牛皱着眉目不好意思的把这事儿给少爷说了,少爷说没问题,就打发张福去附近给买宅子了,到时候牛家就从府里搬出去,活还是一样的干,就是让牛石头大哥成个家而已,还说找机会给他在长安找个好差事,这样娶妻生子,也就有了资本。
张翙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他倚在院子里的枣树上不怀好意的对阎立德道:“阎兄可曾娶妻?”
“劳张兄弟挂念,愚兄娶了一房正妻,尚无偏方,张兄弟知道哪家有贤惠女子要做媒与为兄娶一偏房?”
“哈哈哈,阎兄多虑了,只是看到家里这牛家兄弟,与兄年岁相差无几,可还没有定下婚约,在下心生怜意啊”。
“哦?人各有命,张兄弟心恤下人,也不必过于操心,皆是缘分,皆有天意。”
“向让阎兄给牛家兄弟在司农寺谋一职位,不知能否给兄弟我这个面子?”
张翙这会儿也就硬上了脸皮,怎么也得给牛石头找个职位干干,司农寺下面有无数个可以光拿钱不干活的闲散职位,给他一个,也算是给牛伯伯一个交代。
“这……恐怕?”
“哈哈,小弟开玩笑,开玩笑,不为难阎兄了,哈哈……”
“哈哈……”阎立德毕竟刚刚认识张翙不久,虽然还算聊得来,但绝对还没到那一地步。
“褚师兄,您官高恩厚,有没有门路,帮这牛兄弟安排一下?先说好,这人没甚能力,就是种田算一把好手,力气有几分,我那培育良种之法他也就是跟着看了一遍,估计也没学会!”
日光透过晚霞,又穿过屋檐,落到院子的地面上,张翙的脸被褚遂良的影子挡住了一半,还有一半对着阳光,他表情玩味的看着对方。
“倒也不是不行,等师兄回去后看看吧”褚遂良考虑了一会后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已经出乎张翙意料了,这个老狐狸绝对是洞察了人心,才给出这进退皆可的回答的。
张翙让张福安排众人入座,自己带着宁儿跑回了书房,吩咐宁儿赶紧研墨,自己要做一件大事儿!
张翙看到院子里的直辕犁时才恍然大悟,曲辕犁是唐后期才在江东出现啊,现在即使有曲辕的,也都是短曲辕,长曲辕犁绝对还没有被大范围应用,这次张翙不来一手农用工具更新换代,真是对不起老祖宗。
张翙在纸上一边画着一边的回忆着,好在自己前世是个地道的农民,对农作物使用的工具天生亲切。
宁儿看少爷烦躁的作着画,时而不满意还把纸团成团子四处乱扔,就默默的去捡回来,收拢在桌脚处,凌晨少爷走的时候抱自己那一下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异常,这说明自己这些日子她的做法得到了认可,以至于今天一天她的心情都是好的。
曲辕犁下面的犁壁、犁底、压镵,体积质量较大,重心偏下,有极强的稳定性,张翙一点一点歪歪扭扭的在纸上画出来一个大概,剩下的,他相信工部或者将作监自然会有相关部门替他完善,而且功劳还算是自己的。
来到正堂,几人正抢食着厨子们端上来的每一道菜,不得不说在张府做厨子是极为幸福的事,自己做的菜不光赞誉不断,端上的菜品还没等自己离开就被一抢而空也是种非常幸福的事儿,毕竟被认可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情绪需求。
张翙大手无礼的一拍桌子,道了声兄弟今日研究出一利农工具,想着如果对大唐的农民有用的话,自己要用这东西给我家的仆人牛石头换一个闲职来。
这话一说出褚遂良就笑了,他心里明白的很,这次这小子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需要自己或者阎立德呈给陛下,阎立德刚刚表现不佳啊,这小子虽然心思活泛,比自己可还是差点,自己这小师弟出手能有凡物?
程怀亮与尉迟宝琳头也不抬继续吃着,并不是他们傻,这事儿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个事,只要小翙提一句,自己肯定回家让父亲把这事给办了,对国公爷来说,这还不是动动嘴的事情?
等张翙把图纸放在桌案上时,阎立本坐不住了,别人看不出这玩意的利弊,自己家世代干工程的,虽然农具没生产过,可身在工部也略有涉猎,他瞪着眼一把从案子上拿过来张翙画的那图纸,一个劲的点头,褚遂良想要过来看一眼被他一把塞进怀里了。
这货拱手向着张翙施了一礼,说牛石头的事儿包在自己身上了,转身就跑出张府回家找他爹汇报去了,好在坊门还没有关闭,不然他被坊内武丁打一顿是跑不了的。
褚遂良愣在当场,大骂这小子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