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客人了。
张翙连忙穿上皮靴稍微整理一下衣衫发髻,在宁儿的陪同下出门见客。
来人是一个锦衣青年,是自己的老乡,也是一个爵爷,不过人家是家传男爵,这人正是把张翙杂交的良种带到京城献给陛下的刘祥道。
听张福在耳边轻轻介绍了他的信息后,张翙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道:“刘兄贵客到临,小子我未曾远迎,莫怪莫怪啊,小子我刚到京不久,没来得及上门答谢刘兄的大恩,失礼失礼啊!”
对面走着的刘祥道也哈哈一笑爽朗道:“唉,你我同乡,我又稍大你几岁,既然弟你尊我一句兄,为兄怎能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哈哈,好,今夜贵客到来,吩咐厨子备上酒菜,容我与刘兄稍诉衷肠!
刘兄,请!请!”
刘祥道长得一脸正气,看起来确实是个清官的样子,浓眉大眼,面目没有那些腐儒的严肃,笑起来还是一股子年轻人的阳光之色。
家里来了客人,平时不正经的下人们这会儿也规矩了起来,专心的布菜倒酒,两个侍女袅袅婷婷规规矩矩服侍着二人的酒食。
张翙一个劲儿和刘祥道聊着当年在老家的那些事,寻找着聊天的共同点,企图引起对方的共鸣,还不时的感谢着刘家的援手。
刘家与张翙家祖上有交情,刘祥道他老子不忍心看张家村的人个个去当了土匪,这些年一直也帮助了他们不少。
这次幸亏家里的老夫人明智,把那谷穗送了几枝给刘林甫后,老刘家人讲究,直接让刘祥道快马送到京师,可谓是全力相助了。
张翙念人家的情,记人家的恩,恰好没想到刘祥道和自己竟然十分投缘,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话也一句一句说着,总算能有个能说知心话的老乡,张翙把这段时间的苦全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同寿兄,我张翙在京城干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何止啊,如雷贯耳啊!今日我来就是父亲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不要太过张扬,现在陛下的目光正逐渐从平天下转移到治天下。
京城里的大鱼小鱼都平静的像死了一样,没人敢乱掀波澜,你还是不要太过于刺眼才是稳妥之策。”
“同寿兄,弟弟我苦啊,小弟怎愿意,怎敢在京城张扬跋扈?是有人逼着小弟在往前走啊,可我还不知道是谁。
从我刚刚踏进京城那天起,这一切背后都有人操纵啊,有人要把弟弟我放火上烤啊。”
“哦,竟有这等事?”
刘祥道眼色一暗,陷入了沉思。
“同寿兄,不必过于为小弟担心,昨日陛下做主,让小弟拜师于虞世南先生孙思邈先生门下,日后我就要潜心研究学问了,再不掺和京城风雨。”
“哦,虞秘监答应收你了?好好好!为兄在这先祝贺你了!”
“好好好,同寿兄,你我二人当再饮一杯!”
…………
直到天星冷月皆棋布在空,二人才同塌而眠。
次日清晨,坊门刚刚打开没多久,张家的厨子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煮了加枣的小米粥盛了上来。
按照张翙的话来说,有昨夜的酒,必然要配上今晨的粥,人生才能通达长乐,能如烈火燃烧,也能安贫守清才得人生至味嘛。
田牛二位伯伯要带着马三堂刘二一干人去昨日刚刚买下来的地去,这是他们的职业习惯,李绩对张翙还算可以。
给自己家的地是带着麦苗的上等田,看来改日还要去单独拜访一下,等长辈拜访自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儿,张翙也做不出来。
奶奶最近似乎和丫鬟们学了不少种扎辫子的方式,秀儿今天头上又换了一种发式,看样子礼制在唐代对小孩也是比较宽容的,有些发式可不是谁都能扎的。
张二黑最近老实了许多,看来程家来的管教妈妈连着它一块教训了,在院子里某一块地方成了它专门拉撒的排泄之地。
张翙端着粥蹲在它面前秃噜秃噜的一边喝着粥一边挑逗它,丝毫不顾及旁边刘祥道目瞪口呆的模样。
也算是世家子弟的刘祥道可没见过一个少爷能这种吃饭法,虽然自己年少时有一段时间非常想尝试一下这种随心所欲的事情,可碍于父亲大人悬在头上的家法,还是次次作罢。
今日没想到这张家少爷竟然如此潇洒,蹲坐站立都顺其自然,看样子道法自然这四个字也算有些道理,反正他现在绝对不相信虞世南大人是自己情愿收张翙做学生的。
自己曾有幸见过国子祭酒孔颖达教育皇家子弟的样子,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至今犹在脑海,想必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虞世南也不会得意于收这么一个徒弟吧。
张翙满不在乎,喝完后把碗递给随侍的丫鬟,席地而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门外来了几个捕快,说有人状告自己当街行凶,此时要把凶手缉拿归案。张翙对着刘祥道尴尬一笑,表示不好意思,小弟昨日刚惹的事,没想到今日才发酵成型。
“诸位,打人的是我家两个家仆,这二恶仆凶狠惯了,我也是屡教不改,今日劳烦诸位同僚拿去处理了吧。
张福!把老洪老邓送去衙门,要杀要剐都随县令打人处置!”
张翙从腰间把自己的手牌摘下扔给了张福,随即又冲着洪邓两位做一张自求多福的表情,就任由他们被万年县衙的人带有了。
此刻的万年县衙后堂,青绿色官服的县令正焦急左右走着,昨天自己的儿子出去买醉被人打的遍体鳞伤,就连子孙根都断裂了。
下午排出去的人手就查到了是朝中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新贵子爵张翙张神医干的,调查清楚后刚刚上任不久的县令潘文犹豫了,自己儿子那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德行自己知道。
而且此事绝无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扪心自问家里可没有排出去三十几位下人跟着少爷出门。
这是一个局,一个关于自己和张侍郎的局。
所以潘文并没有轻举妄动,就连向来宠爱孙子的老母亲给自己施压自己都没有动容,做京官最重要的是机警,走错一步的话可不仅仅会失去官帽,一家老小的性命也就在眨眼之间。
直到昨夜,有人给自己来了一封信,一封让自己不得不对张家动手的信,信里没有致命的诱惑,只有致命的威胁,话很直白,人,你潘文必须得罪,至于得罪谁,你可以选。
所以今早府衙大门一开,自己就派捕快就张家拿人里,潘文很慌张,万年县虽然是个县,可它在京畿之内,天子脚下,这因为献良种而得封子爵的张家这颗软柿子,真的有这么好捏?
全长安的风吹草动,不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听到捕快来拿人张翙心里很明了,昨天就跑老邓利用仅剩不多的天星卫资源调查清楚了,被自己胖揍了一顿的是万年县令潘文的儿子,那些打手留下的痕迹则是江夏王李道宗家的线索。
张翙清楚的很,这李道宗是个冤大头,自己还是没抓到背后那人的尾巴,所以张翙来到长安那么多天了,只能被动应付。
此时的他恨的牙根痒痒,清河张家没有这么大实力,清河崔氏没有动机,可别让我找到你,不然第三条腿给你打断!
这潘文既然选择今天来找事,肯定是那人又出手了,那么他必然会留下痕迹,张翙昨日就与洪邓商量好了。
让他俩去当凶手,张福那些爵爷的手牌估计那县令也不敢怎么滴,如果那潘文非要连扯自己,凭他的官阶还不够资格审理自己的案子,不说三堂会审,刑部尚书或者大理寺卿亲自审理是没跑了。
到时候自己如果看到他,张翙绝对能猜到是谁在背后作怪,况且把老洪送过去,张翙也顺便看看陛下是否真的舍弃了他这个中心不二的心腹,虽然掉不了脑袋,一场牢狱之灾是有了。
上一次马三堂说自己与夫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一行走江湖打扮的女子,丢给了自己十文钱,告诉自己长安西市能卖身做工,求一口饱饭是没问题的。
张翙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遇见的所有女人中会有此类人物,可能也只是个侍女罢了,这次如果把尾巴漏出来自己必须抓住他。
潘文把洪骧与邓猴子关进了大狱,派捕快来通知明日需要张翙上堂作证,明日午时开堂。
张翙望着天空又无奈一笑,刘祥道似乎也理解了这同乡小兄弟的不容易,他决定回家动动关系,看看能不能帮张翙找到这幕后黑手。
张翙深施一礼,洒脱一笑告诉他莫要乱动,以防打草惊蛇,刘家的恩我张翙承了,日后若是有需要,跨越山海我张翙也要报答,咱们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长安梦久,咱们日后山高水长。
送走了刘祥道,张翙坐在门槛上,对着天空沉思,吩咐下人准备肉干,绢匹等礼物,张翙准备去虞世南先生家去拜访一下,毕竟,自己还欠人家一个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