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高楼大厦的唐朝夜空总是给人一种伸手可触的感觉。
怪不得有人会写“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种诗,也不知道这些人若是站在后世四五十层的楼顶会不会恐高……
长安的夜莫名的寂静,城市的作息与乡里都差不太多,除了皇帝下令天下大酺,估计这里的夜生活都是一样的无声。
一朱门白墙的府邸里,一老一少在进行着对谈,正是张文瓘与其父张瑕。
“这诗真是那小子当场所作?”
“他说是之前所做,但确是当场所书,儿亲眼目睹。”
“啧啧,张家村还真出来一个人物!?”
“父亲大人,咱们不要与他作对了,英公似乎也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前日在朝上还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我知道您暗地里挑拨了不少人弹劾他,可陛下似乎并没有惩戒他的意思,听说陛下做主让他拜了虞世南老先生与孙思邈做了师父……”
“你闭嘴,咱家与他们家素来势不两立,张鹏已经死了,你祖父怎么死的知道吗?就是被那张振宏的父亲用一把铁叉子捅死的!”
“……”
最难解的其实还是世仇宿怨,儿孙不能体会两家势不两立的原因,也只能继承家族的意志而已。
张翙此刻躺在矮床上,屋子四角放了暖炉香炉,可还是觉得有些冷,木头枕头张翙实在睡不习惯。
还是自己用麦壳粟皮填的新枕头舒服,在阳光下吸收足够的温暖,深吸一口,全是自然的味道。
宁儿跪坐在一旁,帮他整理着衣服,面色还是如下午一样,应该还在生气吧,女孩就是女孩,特有的敏感细腻,张翙能够理解。
“宁儿,是因为老程家来了管教妈妈的事情与少爷置气?”
张翙还是想保持自己和善的少爷形象,毕竟之后的日子里还要和这丫头长处呢,丫鬟可没有辞退一说。
只有赶出府门或者送给别家,估计今日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这女子明日就会上吊自杀,长安城被主人赶出去的下人哪一个有个好下场?
“宁儿不敢,府上来了妈妈管教宁儿没有异议,这几天咱们家确实安静规矩了许多,宁儿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听说昨日少爷去了平康坊?”
张翙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小妮子竟然是在吃醋。
“少爷在那只是喝了些酒,就睡着了,女人都被程怀亮他们拉走了,陛下命我去那办点差事而已,可别把你家少爷给想差了”。
张翙善于撒谎,更善于对小女孩撒谎,宁儿颜开一笑,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剂药发挥效果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张翙就带着宁儿与老洪邓猴子一块坐上马车去崇仁坊了,听说那里的饮食行业比较发达,张翙准备出手订下一套房子,开个酒楼,做大唐饮食行业的龙头。
这里离皇城比较近,紧紧挨着平康坊,说是酒楼其实也就是比瓦房稍微高出来一点点而已,和平康坊的半月楼一个规格,都是略微高出一点在室内建造小二楼,因为临着皇宫,房子不许弄得太高,这是禁制。
崇仁坊开了不少酒肆,张翙带着其他三人此刻正到处打量着,街上很宽,行人大多是官员或者是官家子弟,唐人的酒量确实不怎么地,这一会街面上已经出来不少走路左摇右晃的纨绔子弟。
昨夜睡得不好,一晚上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关于前世今生的,现在张翙的脑子乱的很,还发蒙,精神很差。
夜里做梦就等于大脑又工作了一天,丝毫没起到休息的效果,往日里的清风暖阳张翙也没有心思去体会了,反正日子还得过嘛,前世里那个失眠的自己,或许又要回来了。
脑袋疼,邓猴子昨夜在悲田坊并没有获得一点消息,那地方正常的让人看不出任何迹象,张翙也只能暂停这个好奇的试探。
来到了临街的一宅子前,外面是一层黄土围墙,里面是白墙朱门乌色匾,之前这里也是做酒楼的。
前主人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四合院左右方正,前后两进,前院确实是酒肆装修风格,低矮的坐蹲,方桌,酒缸,酒窖,厨房这一切都让张翙感到很满意。
吩咐老洪定下了,过两日让家里人来送钱,每月五百文的租金,已经是长安最贵的房租了,身上根本没带那么多钱,一贯钱就是四斤重,谁出门还提溜着那么多钱。
宁儿看出来了少爷的不舒服,连忙搀扶着张翙,原本张翙还想直接去看看所谓的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桥风雪,看来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回家补觉合适一些。
“啊”
一声尖叫从耳边传来,张翙猛的一惊,一下从刚刚昏蒙状态里醒了过来,宁儿的另一只手臂被一个约么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抓住了。
张翙一看这明显醉了酒的男子想要用手去摸宁儿的脸,便一把将宁儿拉到自己身后,握紧了的拳头对准了那小子的鼻梁打了过去……
“嘭!”
男子倒地,鼻孔流出来了鲜血,对于这种醉汉张翙还是宽容的,挥挥手止住已经瞬间赶到自己身前的邓猴子,示意没必要非得把人打残示威,况且对方也只是酒后失德而已。
不过对方却看起来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左右不知道从哪里又涌出来一群仆役下人打扮的人,一下把自己四人围住,不得进退。
看样子又是有备而来,张翙怒了,太欺负人了啊,又给我来这一出,这次又是谁?是医家联合?还是清河张氏?还是不知不觉间自己又得罪了一批人?
张翙现在没有能力能对抗京城任何一股力量,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有人可能不能容忍一个小子对医道指指点点。
有人可能看不得京城新贵目中无人,有人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欺负一下这个京城深潭里已经传遍了的神秘爵爷。
哎,越是不舒服,有些人就非得来烦乱,宁儿使劲儿抓着张翙的衣服,身子不由自主有点颤抖。
她觉得少爷这回不一定能应付的来,毕竟少爷长得又瘦又弱,这两个护卫虽然看起来临阵不惊,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饿虎架不住群狼。
张翙给老洪老邓使了个眼色,眼神中露出一丝阴狠,他被玩够了,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我小张急了,揍你奶奶的!
只见洪骧一下就站在了张翙后面,邓猴子站在了他前方,张翙眼前影子一闪,邓猴子就真像一只猴子钻进了人群,后面的老洪也大喝一声冲着人群杀了过去。
张翙怎能坐观其成?
地上还躺着一个年轻醉汉,我这满腔的火气不对你发泄一番怎么对得起你小子?
宁儿只觉得自己的少爷就像发了狂的饿犬,趴在地上拳头抡得漫天拳影,一次一次对着下面惨叫的男子冲击。
邓猴子每次都巧妙的打在那些仆役的关节处,争取每一招都用最少的力气打出最适合的效果。
他是从军中练出来了一身的杀人本事,才不会顾及武者的尊严,眼睛,鼻子,喉咙,小腹,就连子孙根都成为了他轰击的对象。
那些打手们只觉得眼前影子一过,便腹背一疼被这人击打到,不一会大半的人就都躺在了地上。
与邓猴子不同,老洪的功夫就大开大合,阳刚横练,一招一式都打在肉上,老洪每次踢出一脚,张翙就听得旁边传来“咔嚓”的声音,当然还有伴随着的嚎叫声。
等那二三十人基本上都躺地上哀嚎的时候,张翙身下的这小子也惨不忍睹面目全非了,这辈子估计传宗接代是够呛了,女人绝对会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阴影。
张家的马车又缓缓的回到了张府,今天啥也不干,就是睡觉。看到精神萎靡的张翙回来,张福赶紧凑了上来,说着今天他的成果,城外李绩家的百十亩地划给了张家,虽然皇帝禁止土地买卖,可还是阻止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私人交易。
张翙有气无力道:“有空去西市买些年轻仆役回来,今日我从崇仁坊定下来了宅院,咱家要开酒楼食肆,可能会有人来闹事,多买些,到时候把家里的厨子调过去几个,很快就能盈利。
可以去病坊看看,哪里的孩子多,到时候端端拿拿的能干什么就让他们给干些什么,给那些苦命的孩子一口饭吃。
关老爷子到时候也得去崇仁坊给镇镇场子,马三趟他婆娘不是算学很有天赋么,到时候让她跟着老关学学,咱们家里可以用女掌柜,用人用其能,亦要看其德。”
老邓老洪累的不轻,今天算是出力了,家里正好开饭两个杀人为业的护卫又乐乐呵呵和仆役们又一块吃饭去了。
张翙实在吃不下去,他需要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他要好好梳理梳理京城里这些对自己有隐患的豪门世家,看样子今天那被打的小子只是个替死鬼儿。
宁儿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张翙吩咐她回去休息,自己衣服也不脱,怕在床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