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建康的茶叶价格全部大涨,最高的涨了一半,最低的也涨了三成。
对正在酷暑折磨中的建康居民们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掌握存货的人来说,这就是发财的机会。
几天后,茶叶的短缺加剧,茶铺继续涨价,均价很快超过之前一倍,接着两倍。即使如此,茶叶依然严重缺货。
“郎君真是好手段!”
张选看着屋子里堆积的茶叶,已经佩服的无以复加。
几天时间,茶价疯涨,跟王志当初说的一模一样。
“钱没到手,说这些为时过早了。”王志整理着茶袋,漫不经心的道。
“郎君谦逊了。”
王志揪了几根茶,放口中嚼着,说道:“水路何时能通,新茶何时能到,这都是变数。我也不贪心,就定下十日之约吧。十日之后,不管价格如何,这些货都要出手了。”
……
天才微亮,王志就被院外的动静吵醒了,细听几声,立刻想起今日是邻居梁六成亲。
起床不久,梁六果然再次来邀请参加婚宴,王荀推说没空,王志倒是应了一句。
吃了早饭,王荀自顾自的赶车去了五馆,王志则出门去打听消息。
茶价仍然在上涨。作为历史上第一个人口超百万的城市,建康对物资的消费量惊人,茶叶又是家家常备的东西,只每日的消耗量就近万斤。仅凭江南地区的产量,是绝不可能供应上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可没有炒茶,也不是捏一撮泡着喝,而是做成茶饼,茶粥,每次的消耗量多很多。
所以,即使高价赶走了不少人,但茶叶极度短缺的情况下,依然不愁卖。
等王志回来时,太阳已经西斜,巷子里热闹极了,梁家的婚礼正在进行。
附近的居民都凑来看热闹,小孩子则叽叽喳喳的乱跑着。
王志到了家门口,看到王谢氏也抱着采薇在门口瞧热闹。
“阿嫂,新妇到了吗?”说着,王志踮着脚从敞开的大门瞧。
王谢氏往梁家院内指了指:“刚到。在青庐里,正拜堂呢!”
梁家院子西南角,果然搭了一个青布帐篷,这就是所谓青庐,新婚夫妇在这里拜堂。《孔雀东南飞》中就有言:“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人群中传出一声欢呼,青庐掀开,接着就看到打扮“招摇”的梁六携新妇走了出来。
梁六衣服紧绷在身上,布料是绸的,还缀了许多花,但因为出了汗,沾了灰,整个装扮邋遢的像是偷穿别人的。
新妇的装扮要好一些,头发用红缨束着,以扇遮面,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梁六一脸傻笑的拉新妇去了屋里。
新郎去解了新妇束发的缨绳,再共饮了合卺酒,接着又出门答谢亲友。众人入席,喜宴开始。
“郎君。”正敬酒的梁六突然看到了王志,忙招手邀请道:“来喝杯喜酒啊!”
“好!”王志挥手应了一声,就要过去。
“二郎!”王谢氏突然拦了一下,小声说道:“你去做什么,让你阿兄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我去去就回,阿嫂莫要跟他说就是。”
王志走到梁家院子里,梁六就从小孩那桌席端了碗茶,递给王志,说道:“郎君只喝茶吧!”
王志接过茶碗喝了,又寒暄了几句,梁六就去了下一桌。
院子里满满当当摆了十几桌酒席,也没那么多讲究,往地上铺了席子就坐。客人看起来多是梁六的朋友,聊天说笑,各种声音挤作一团。
其中一桌的客人在聊茶叶行情,王志也不急着走,就凑了过去。
一个长脸汉子扭过脸,诧异道:“你是哪家的?想喝酒么?”他指了指桌上的酒碗。
“不喝,听你们聊的热闹,我坐这听听。”王志笑了笑。
那汉子也没在意,以为也是客人,就继续跟其他人聊了起来。
“看这情形,荆湘跟巴蜀的茶叶怕是还得拖延好久了。”
“说的是啊,江面涨了那么多,今天才退了些。上游的茶运过来,又得大半个月。”
“这么说,茶价还得涨?”
“还有的涨呢!我认得一个邸店的管事。他说那些茶商早就算准了,有货也慢慢的往外出,就等着这次发财了。”
“发什么财啊!那些贩茶的,这次怕是有人要倒霉了。”王志旁边那长脸汉子突然插话道。
“什么意思?”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长脸汉子压低了声音,往前倾着,说道:“若按常理,那些茶商当然是要大赚一笔的。不过嘛,就因为太赚,这买卖已经被人盯上了。……你们可知,盯上的那人是谁?”
“谁?”
长脸汉子比划了个六,声音更低:“前些年被杀的那个少府丞……那位,知道了吧?”
几人愣了一下,接着猛然明白过来,顿时噤若寒蝉。
一旁的王志同样听懂了他指的是哪个,六皇子萧纶。[1]
这个萧纶,就连远在信义的他也是听说过的。
那位前几年派手下当街杀死了少府丞何智通,当街杀官,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但那位就是做了。而这么大的事,萧纶却仅仅被皇帝软禁了一段,很快又放了。如今不仅恢复了爵位,还成了侍中。
“这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有人低声问道。
长脸汉子嘬了口酒,这才说道:“三桥篱门附近的那家邸店,都知道吧?有一个大茶商,姓孙,前些日子刚从吴兴运来了不少茶叶。本想囤着等涨价,可昨日突然四处联络买家,要全部出手。你们猜是为何?”
“为何?”
“快说啊!真急人。”
长脸汉子抬手压下话声,接着说道:“我跟那茶商手下的一个车夫是同乡,据说是六……那位派人去找那茶商,要把货全买下来。只出一百文!竟要买五千斤茶。还说若不卖,让他好自为之。你们说,那茶商如何还敢囤货啊,不止他,好几个大茶商都被威胁了。等这个消息传开,整个建康的茶商们大概都要慌了。”
茶商们心慌,是因为萧纶是有前科的。他任扬州刺史时,曾派人去市场上大量赊买锦采丝布,说是赊,其实就是明抢。为了躲他,当地店铺大量歇业,以致影响到了少府采买。后来何智通把此事报了上去,这才有了后来的祸端。
也许是萧纶的名声实在太恶,几人只聊了几句,很快避开了这个话题。
眼看并没有太多有用的消息,王志也站起来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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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梁书》:“邵陵携王纶,字世调……少府丞何智通以事启闻,纶知之,令客戴子高于都巷刺杀之。……坐免为庶人。顷之,复封爵。”